背靠大树好乘凉

　　玉米饶有意味的哦了一声，原地站起，用小指头摸摸自己的触须，盯着洪老爷的头颅严肃着：“他已成精。既是精怪，自然是非人族的一般刀具可杀。”
　　找到了病症，我们对症下药。可问题又来了。我瞧着还在转动眼眸的洪老爷，提出了新难题：“可我们仨，现在都没有术法。”
　　这个问题也引起了玉米的焦虑。他摸着下巴软软的灰毛，仰视叶蝴蝶：“叶姐姐，施展不出术法，毁不了他的精魂，我们如何杀死他？”
　　听到这些疑问，洪老爷比我们还着急：“什么？你们没有术法？那他口里的变数，到底是谁？”
　　“我们是没有，但蕊老板有。”气定神闲的叶蝴蝶话一出口，就又点燃了大家的希望，全部将骐骥的目光移到她身上。而她将唯一的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慢慢举起，一字一句解释着：“她早把这份杀意，给了你。”
　　我看向她举起我的手，在那枚食指之尖，有一抹残留的桃红依旧。我想起了自己能解开玉米的禁制，不就靠的是这抹桃红？原来这把杀人的刀，她早就交在我手中了。
　　“什么？小蛮姐姐，你们在说什么？”玉米急得又在地上打转。
　　而洪老爷一直盯着我们，不敢有片刻遗漏：“你们，果真可以？”
　　我看向他，依旧不畏生死，再看看指尖的桃红，如一张血盆大口，露出了满嘴的獠牙。我心里一个咯噔，再看向地上纹丝未动的洪老爷：“你，当真不怕？”
　　对于我的问题，他想了一瞬，眨了一眼，嘴角收起的笑意又漏了一丝出来：“早就该走了。”说完，他闭上了双目，坦然地等待：“来吧。”
　　我看了叶蝴蝶一眼，然后走向他，蹲下来，将指尖的桃红放在他的眉间。他的头颅在接触到桃红的一瞬间，整个面目挣扎起来，青筋开始暴露，紧闭的嘴里却封锁了求饶的声音。而他分离的身子也开始扭动倒地，四肢挣扎。一个眨眼，他的头身都开始碎裂，然后轻轻嘭的一声，成为齑粉。
　　我被身后的叶蝴蝶一拉，远离了他。他在我们的眼前，化为乌有。就连地上的血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唯一留下印迹的，是他的作画。一朵朵血红盛开在满天的荷叶之上，醒目又刺眼。突然，我想起了在龙蕊的卧房，也有一幅荷花图。只是那幅，满池的荷叶里，只有一朵盛开的荷花，红得却一样。
　　“他，真的消失了吗？”玉米直愣着眼睛，发出了心底的疑问。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他，周遭的事物开始凋敝，就连我们脚下的地也在脱落。我的手被叶蝴蝶牢牢抓紧，我的衣角被玉米狠狠揪住。我们仨在这凋零的世界里开始往上游。
　　而在这时，龙蕊居然推门而入，光顾着逃生了，差点忘了还要救她。我向她伸出手，急切一喊：“龙蕊，跟我们走。”
　　她却罔若未闻，直径走到已经破裂的桌前，桌上唯一完整的只剩洪老爷的遗作。她毫不犹豫一卷，拿在手中，这才看向往上逃的我们，一双淡漠的眸子，像极了一潭死水。
　　我还想冲她伸手，却被一旁的叶蝴蝶揽住了腰身：“她不会跟我们走。”
　　“为什么？”我冲叶蝴蝶疾呼。
　　她拉着我们努力往上：“她是蕊儿，不是龙蕊。”
　　听她说得这么恳切，我急忙低头往下瞧。蕊儿淡定的眼神一收，从容地在这破裂纷飞的世界里驻足，好似脚底生了根，仿佛在用行动告诉我们，她决定不走了。她跟它们一样，她在等着属于自己的消散。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刺痛了我的眼。我紧张得猛地一睁眼，从椅子上弹起来，急忙看向一旁，叶蝴蝶也在慢慢转醒。而恢复人身鼠头的玉米叫嚷着“吓死了”，滚在地上打转。
　　望台上看去，凤歌这个肇事者居然蹲在上面俯视着我们，两个眼睛放着光，却还用质问的语气向我们问：“你们见到她了？”
　　他这个问题有点意思，我故意说给他听：“你是说蕊老板、龙蕊，还是红鸾？”这三个，看似一个，却又不是唯一，更像一棵树上结的三个果子。
　　他眉头一挑，站起来，长袖一甩出，拉长了声线呵呵一笑：“有什么区别吗？”
　　“那你和洪老爷、龙老爷又有什么区别？”我将这个问题同样抛给他。
　　他站起身子，将水袖慢慢收回，眼神里突然有了些怒意：“那你觉得，洪老板该不该杀？”
　　“洪老爷为什么不该杀？”我直视着他，“他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残害他人。”
　　他冷哼一声，将右边的水袖一甩，搭在左臂上：“对，我觉得他也该杀。但他也救了我。我们俩。”
　　他这个没有回答完的答案可真有意思，但我懒得和他绕了，直接问：“你是他？”
　　他冲我抿嘴一笑：“我是他也不是他。”他转了个圈，水袖从手里慢慢拉过：“我乃天界小仙，他是地界人族，岂是一类？当我再次醒来，不知已过多少日月，真身也不过一缕残魂飘荡在地界，偏偏落在了他身上。他姓洪名天喜。洪家九世单传。他无意养我残魂，却注定体弱多病，日后必定英年早逝。为了报答他，我化作一道人，托梦与他，说是可以改掉他们洪家子嗣单薄的命数。不过是用术法借用别人的命数填充，我想日后多散些银钱给别人，全当是买了过来。我躲在他的魂魄里算呀算，算呀算。”他慢悠悠地转了个圈：“果真让我算到了一缕命数，可助其改命。又化道士托梦，又是用术法窥探，本就稀薄的精力一再耗损，便自主休眠。可哪里料到他找到的人，居然会是红鸾寄居的人族，蕊儿。等我知道后，再强行化道士破局，已是晚了一步，便步步都晚了。最终酿成了蕊儿自杀的结局。”说完这个故事，他正好慢步转到背对我们。
　　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我不知他有多悔，但他让我们入局，便是为了破局，我朝他一问：“你为什么不自己破局？”
　　一声轻笑传来，他悠悠然转了过来，戏服也随之掉落，自脖子以下，居然又是一具稻草堆砌的肉身，看得我一时间不敢相信，连忙向叶蝴蝶瞧去。她难得露出一丝惊诧。
　　地上的玉米也珊珊爬了起来，冲我小声惊呼：“小蛮姐姐，他也是个稻草人。”
　　虽然玉米讲得小声，但高台离我们不远，而凤歌想听，总能听见。他不介意我们吃惊地反应，而是用这具稻草人身向我们走近一步：“洪天喜杀了不少人，因果与我有不少关系。而我擅用天界术法扰乱了一些人族的命数。天道岂会放过我。若说我在斑斓结境确实无辜，那我在洪府一切必是罪孽。本就是堕仙的我魂飞魄散已无怨，只是对红鸾。她救我成堕仙，滋养的人族又因我白白送了性命，将她困在怨念里。”
　　“现在洪老爷已死。”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我并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胜利的喜悦。
　　他抬起稻草手臂，一根枯黄被他一吹，掉落，还没有落地，便开始消散：“我这缕残魂，本就要依仗他，才能活下来。”
　　一丝警报在脑海里拉响，我刚想迈步，一旁的叶蝴蝶已经拉住了我的手腕，轻言细语着：“来不及了。”她朝我看过来，眼里的平静透着冷漠二字，让我有些害怕。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反手握住了她：“小蝴蝶，其实，他没有动杀念。”可以说他给了一些念头，但最终走岔动手的还是洪老爷。
　　“所以，他还活着。”她说完便转过身对着台上的凤歌，“你，还有什么想让我们帮你完成？”
　　他看了看身上的稻草，站在台上看了看远方，伸手将掉落在的戏服捡起来，捧在双手：“这是她的。我们太久没有见了，也不知是她喜欢上了，还是因为她而喜欢上了。她不愿出来，她出不来。而我。”他朝自己一看，这次，不用他吹，根根枯黄开始从脚下消散：“等不了她出来了。若是出来了。麻烦拿给她。”说完，他将戏服往我们这里一抛。
　　戏服遮住了我的视野，被叶蝴蝶接住往乾坤袖里装。再看向戏台，他只剩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了。跟那颗滚在地上的洪老爷一样。
　　戏台高高的，他的脑袋悬在上面，把最后的目光放远了：“这座城，为她造。只是希望她能有个安身之所。可等了又等，她出不来，我进不去。利用了你们，依旧无解。还记得你们入境的那两片麦田吗？一片翠绿一片金黄。”在他消散前，他才看向我们：“里面有个东西，算我给你们的酬金。”说完，他整个脑袋散了。
　　这场以为的杀局结果是场破不了的旧局。戏台高高，空了一切。
　　我转身看向同样看向我的叶蝴蝶：“她为什么不出来？”她能舍了仙身去斑斓结境救他，为什么会被蕊儿困住。她真不想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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