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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她迟缓地伸出手,可是伸到一半,又赶忙缩回。
霍勤及时抓住她的手尖,惊觉她手指的寒冷,“文粟。”
文粟用力抽回手指,低垂着眼眸,偏开眼眸时,泪水滑落。
山脚下,是被成群结队的鬣狗漫无目的狂叫追逐的十几个人。
鬣狗也曾在他们的狩猎中,可这些人成日里好吃懒做,以大欺小,面对着更魁梧的鬣狗,更显得渺小。
文粟神思恍惚,看到面露忧虑的郑舒。
在众多的人群中,文粟和郑舒的视线,慢慢撞上。
郑舒也开始回味出来,哪里不对劲。
这部落里是怎么一下子就出来这么多鬣狗的,体型毛发都是一致的。
文粟微微偏头看向郑舒的眼睛,唇角一扬,听着山底下的哀嚎,“你掌管的部落,都是废物,是好色之徒啊!”
郑舒头皮发麻,站起身来,看向山脚下,尘土飞扬,十来个人被打压着追着死命的奔跑。
最底下的木屋,皆被壮硕的鬣狗肆无忌惮的踩踏,看着十几处木屋被损坏。
察觉出来,鬣狗倒是没伤人,像被什么控制了一般。
郑舒抓起一旁族人身上佩戴的弓,取出三只箭矢,朝山底下射去,射在鬣狗的身上。
此次遇到的鬣狗皮更厚实,还要高大,身高足足到了成年男子的腰间。
不被这些锋利的箭矢所伤。
瞧着被埋没在泥土草屑之中的箭矢,被踩断两截。
郑舒攥紧手指,举起弓箭,指着文粟,呵斥道,“你还不赶紧,快让这些鬣狗停下。”
“难道,你想让他们死吗?他们有的和你同母。”
文粟看她的态度转变极大,没有理会。
郑舒多情,她身边的男子也多情,甚至不是多情,而是为了繁衍子嗣。
这部落里的女子,一味地生子。
郑舒最烦的就是文粟那副爱答不理的死模样。
文粟的手腕被霍勤轻轻捏住,偏头看他,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抓我手做什么,放开。”
她捻着口哨,朝静止不动的鬣狗再次吹响口哨。
而这时,在山底下的百只鬣狗散乱开,朝四面八方随意走动,时不时发出恐惧的声响。
“你要干什么?”郑舒察觉,声线有点紧张,看向那黑压压的鬣狗,在平原,可是从未遇见过这样迫人的气势。
郑舒像看怪物一样,死死地盯着文粟,看她头发散乱,衣襟被扯坏,露出漂亮的锁骨,面色灰白,如同鬼魅。
郑舒高高举起骨箭,对准她的后脖颈,但凡她还想要做出什么举动来,就狠狠地刺下去。
只是,这一次,鬣狗追逐的力度减弱,速度放慢,只围在那瘫软无力的十几个人面前,眼神狠厉地警告。
文粟扯住郑舒的手腕,让她去看山脚下。
“那个叫赤言的,他要是还活着,我得处置他。”
“随你处置。”郑舒现在,才明白,当初阿洛死之前,说的那番话。
‘阿翡会驭兽,还请善待她。’
可从未见识过,如今一见,才懂那临死之际所说的含义。
文粟吹得口哨,不再是那么急速控制力强的,温婉平静。
鬣狗也在温和的哨声中,满满隐退,尘土静止后,山底下再无鬣狗的踪迹。
看着它们离开的方向,全是层层叠叠的脚印和成了废木堆的住所。
郑舒回头,看向鱼鳞,看他面色煞白,瞳孔惊惧,愤愤地走过去,“鱼鳞,你儿子,怎么也在这里头?”
鱼鳞反应迟钝,连忙上前,“我也不知道,焦然怎么会在。”
他急切地想要解释,紧张得喉咙都发出沙哑的声响,“首领,我这、这去把他拽上来。”
“我向来不管你们从我身边离开之后,有几任妻子,可今日,是得要管管你们在外面生的孩子。”
鱼鳞的脚步一顿,惶恐地回头看着郑舒,“首领,这……”
“连翘,你儿子在哪里?”郑舒不看鱼鳞的表情,侧身去看尽管镇定,眼神里却躲不掉惶恐的连翘。
连翘眼睑轻轻一颤,眼风里一直注意着文粟的举动,现在听见郑舒的声音,挪动脚步上前。
“他,在家里。”
简单的几个字。
说完之后,看到郑舒面上没增添别的情愫,连翘才觉得压迫的气势,从他这里撤走了几分。
文粟整理着衣裳,把头巾围到脖颈处,触碰到脖颈处时,淡漠的眼神轻眨。
在不经意间偏头时,看到端着一个小盅的百泉,他眼眶泛红,眼部周围有些浮肿。
百泉把紧紧捧着的小盅,递到文粟的面前,“这个涂在掌心,止血。”
她抬眸,安静地看着百泉,盯着那双忧郁的眼神,接过小盅,一点一点地把里面灰绿色的药渣抠出,轻缓地涂抹在了掌心处。
风里有苦涩的药味,文粟的面前骤然出现一个身影,她简略地抬眸,看向郑舒。
郑舒欲言又止,她背负着双手,看看文粟,又看看百泉,眼里还有余火。
“文粟,你到底,是什么人?”
终于,郑舒问出口。
当年的巫师,并未说错。
五女命格硬,克气运、克母,厄运不顺,在腹中便能听懂人言,不可杀,也不可留。
她连阿翡都不喊了。
文粟嗤笑一声,“呵。”
郑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惊恐,“有一年,从山里跑出很多蛇和毒蚂蚁,也都是你搞的?”
那年,文粟四岁,和阿洛在河边洗衣裳。
在洗完衣裳,留在了河边摸鱼捉虾,再寻些河蚌。
四岁的孩子,贪玩,也贪财,总想多收集一些河贝和河蚌卖给商城。
是阿洛在找她,多喊了几声,在惊慌之下,误触别的货品。
仅仅只是简单地碰了一下,就有很多蟒蛇从林子清澈的河流中窜出,连在雨林中的毒蚂蚁,也都遍布部落。
即便未伤人,也将不少人吓得不轻,足足病了很多日。
文粟点头,“是我。”
郑舒抬手捂着眼睛,实在是不敢去看文粟的那双静到毫无波澜,又隐藏着狠毒的眼睛。
文粟盯着掌心里的绿色药汁慢慢变浅,看向从山底下上来的人,看向被拖着拽回来的赤言,看到他神情呆滞,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唇角吐出白沫。
她垂下眼眸,躁动的心也平静了,看向身影忽明忽暗的霍勤,眉头微微皱着 ,“霍勤。”
霍勤视野和记忆都有些恍惚了,觉得这一幕幕特别熟悉,尤其是文粟吹响口哨时。
上次她在清水村里吹响口哨,就牵起了很久远的记忆。
仿佛…
如昨日才发生。
文粟看他神情微变,眼色里深藏不住的失落感。
文粟到嘴的话,也就默默地吞回去,本想问问他,为什么一在她吹响口哨时,就出现这样难过的神色。
上一次也是这样的,只是那时,还没来得及问。
她眼眸晦暗,低下眼眸。
算了,第一次没能问出口的,这一次没必要问。
霍勤看周边围着的人都关注着山底下那十几个人的安危,没有再往文粟身上看一点。
他浅浅地笑,“文粟,我们真的是有缘。”
文粟不想搭理,又嫌弃地笑一声。
“管你圆的扁的。”
文粟无视在场的郑部落的族人,甩甩酸痛的手臂,掌心里的疼痛也牵扯到一点,眉心微蹙时,看见斜坡下方。
赤言正慢慢地走上来,因是斜坡,走得较为费力,他抬头,眼里表露出憨厚的笑意。
文粟见到这样憨傻憨傻的笑颜,吓得心里骤停一瞬。
赤言从山底上来,耗尽所有的力气,低头看着身上被扯烂的裤子,鞋子也跑掉一只,挂在脚上的那只,都有些开裂。
“喂,我再跟你说一遍,叔父只是执行首领下达的命令,可这个命令,前几年就取消掉了,往后不会再出现杀六十以上的老人。”
赤言缓了好大一口气,原本还残留着的红色泡泡,这个时候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坐在草地上,双手懒散地搭在膝盖上轻轻地晃悠,瘦削的下巴抬起,看向文粟,又看看霍勤。
文粟短暂地俯视着他,满面大汗,看他衣衫不整,就偏开目光。
她闭上眼睛,沉沉地叹息一口气,心里不舒坦。
赤言见她没有回应,也不奢望她会有什么回应,反倒是,对她不屑的态度,有了改观。
他艰难地站起来,向来凶狠的眼眸,多了一丝温润。
冯俊和焦然相互搀扶着上来,双腿发酸,整个人像是要散掉一样,看见赤言竟一点脾气都没有,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心里更是填满恐惧。
冯俊紧张地吞咽口津,绕到一旁去,在看到郑舒看过来的目光时,躲开视线,抬手擦掉面额上掉下来的汗水。
焦然即便双脚酸软,仍坚持走到郑舒的面前,没有犹豫跪下了,“首领,焦然愿领罪,不关我父亲的事。”
鱼鳞手足无措地站在郑舒的身旁,忧心冲冲地看着她,“首领,焦然知错,鱼鳞也知错,往后定严加管教。”
郑舒头疼,目光缓缓地移到文粟身上,看她要走,出声叫住她,“阿翡。”
郑舒愧疚,“那几年生存不易,不得不想一些法子,只是这法子极端了些。”
文粟转身,看向终于说出真相的郑舒,面色冷静,“所以呢?”
“我作为首领,部落的领头,还死不得。”郑舒轻喟,探究的视线看向文粟,微微抿唇,“还死不得。”
她又复述一遍。
文粟眼眶忽然一红,郑舒怕死。
是人都怕死。
郑舒看向此次参与害文粟的人,对文粟说,“这些孩子,你看你要怎么处置?”
文粟眨眨眼睛,再次审视着郑舒,又望望在一旁要和她说话,却略次被别人打断的霍勤。
“霍勤,她问我,怎么处置?”
文粟眼睛酸涩,平和地笑着,看向霍勤,“我怎么答复?”
霍勤的目光微低,早注意到了她脖颈上的抓痕,目光快速转移到赤言的身上,对文粟道。
“既杀不得,郑首领安排吧。”
文粟未答。
鱼鳞上前,惋惜地看着焦然,“焦然犯错,我这做父亲的,没有管教好,也跟着受罚。”
郑舒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人群中看到焦妮,也就回过味来,微垂下眼睛。
“共有十七人,预图伤害阿翡,罚去修路。”
文粟低眸,不觉间闭上眼睛,察觉到袖子被轻轻扯了一瞬,慵懒地睁眼,看向霍勤。
“阿翡,霍勤,你们什么时候启程?”鱼鳞问,问时,也慢慢把焦然拽起,面上赔笑。
“明早……”
“现在。”
文粟话落,看向霍勤。
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口的。
霍勤和三十九名大唐异客商量的启程是明早卯时。
可现下,他浅笑,“好,就现在出发。”
文粟走了几步,看向百泉,还是问,“您…”
“我这就去收拾物品。”百泉决绝转身,跛着脚向坡道上走去。
文粟进木屋,去把包袱提出来,看着屋里乱糟糟的,心口沉痛,微捏起拳头,轻轻捶了心口。
祸首是郑舒啊,也是这个生存艰难的时代啊!
文粟在通往清水村那条道上等了半个时辰,等来了那三十九名异客。
在一旁等着的霍勤,见人来了,赶忙催促,“紧急事态,得抓紧走。”
“好。”那些人应声,背背篓提竹篮,布衣烂衫。
文粟提着包袱,向前走着,走着走着,忽然有人冲到她身旁,看到是赤言,瞳孔畏缩。
赤言大大咧咧惯了,贸然过来,看到文粟面上闪现出来的嫌恶,忙退缩几步。
文粟抓紧包袱,看向那个个愁眉苦脸的焦然等人,又瞧瞧赤言,这个差点毁了她的人。
“今日起,就从这修路至清水村,还劳烦阿翡和霍勤,标注好路段。”鱼鳞睨了眼赤言,走到文粟面前,“阿翡,一路小心。”
文粟只是轻点了下巴,加快脚步。
一点也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郑部落,得赶紧离开。
云团历经生老病死,青团短暂的命运,就连它的孩子,都也殒命。
文粟闭眼,怪她。
真的怪她,应该在柿子林时就驱赶青团,也能避开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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