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的第二次爱情 （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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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屋装修得很快，电路水路铺设后一天一变样。客厅的瓷砖是浅灰大理石纹，餐厅和厨房是磨砂蓝灰色小块砖，卫生间贴的砖是墨绿浅绿配色，三个房间铺了地板，一间奶油白，两间浅咖色。
　　有白地板的那间房屋被装修成了隔音室，不过隔音效果如何罗珂不知道，他什么都听不见，对他来说整个世界都是隔音的。
　　这些颜色和设计都是之前跟庄宇尘买房之后两人曾提及过的，罗珂觉得庄宇尘会喜欢。
　　主卧室罗珂贴了墙纸，混着银色条纹的暗蓝，那些银色花纹只有在开灯或阳光明亮的时候能看见。罗珂比划着跟工人们致谢，表示看起来真不错。
　　罗珂的床垫从一个屋挪到另一个屋，终于整体装修大致完成，接下来要安装房门，插座面板，吊顶，灯具这些。罗珂先考虑了庄宇尘的喜好才考虑价格，一种一种细心挑选后确定下来。
　　查了下卡里的钱花得很快，兼职方面不敢耽误，他怕后来钱不够用。
　　每天傍晚罗珂都按约定跟家里象征性报一下平安，有时候母亲会要求他发张照片，罗珂就从之前在西藏拍的风景照片中挑一张发过去。有次罗母让他发个带人的，一开始罗珂推脱，推脱不过就跑到旁边的树林里自拍了一张，说这是拉萨宗角禄康公园的一角，竟也糊弄了过去。
　　这天一早收到罗母的消息，罗珂想还没到晚上怎么就开始问了，点开一看母亲在跟他说生日快乐。
　　不知不觉间又一个生日到了。
　　罗珂回复了个拥抱的表情。罗母让他多吃点好吃的，买身新衣裳，还转账了两千块钱。他犹豫了一下，点了接收。
　　只是他中午仍旧吃的泡面，不过往里加了个卤蛋。这样的生日面庄宇尘在那次旅行途中也为他准备过……可今年他不会再收到花，蛋糕和礼物了。
　　晚上罗母又给他发了几条消息，罗珂以为是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看了之后一下跳起来，差点没站稳摔倒。
　　——小庄刚才来了家里，他知道你今天生日，给你送了些东西。
　　然后罗母发过来几张照片，照片中一束香槟玫瑰，一个巧克力蛋糕，一盒整套手办，很大一盒。
　　罗珂手抖得不行，慌张地打字——他现在走了？
　　——嗯，才走。他说他假期不多，明天就得回去。
　　罗珂脑子里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可能是耳鸣，继而又开始头痛。他抱着脑袋瘫坐在床垫上，好半天都气息不稳。庄宇尘怎么真的回来了，怎么真的找到了他家去，想着想着罗珂拿起手机又慌忙问——你们告诉他我去哪了吗？
　　罗母那边输入了半天，回复说——我们被他缠问得没办法，眼看那么大个男人都要落泪了，只得告诉他你去了西藏。
　　——那你们告诉他我耳朵的事了吗？
　　又是好一阵才收到回复。
　　——没有。但谎称不知道你在哪说不过去，我就说了你考研失利后心情很不好，去西藏旅行散心了，其他的没说。
　　罗珂隐隐松了口气，头疼得却更厉害，很想闭上眼睛就那么躺着，但想问的太多，勉强又拿起手机。
　　聊完后他得知庄宇尘好不容易请到半个月假期，果然一下飞机就被隔离了十四天，然后急匆匆赶到罗珂家里。那天父母上班，敲了半天门家里没人应，他电话打不通微信也联系不上，就在罗珂家楼下一直等到他父母下班，却没等到罗珂。
　　不知道那被隔离的十四天他是怎么度日如年。
　　不知道敲门的时候他会多心急，等待的时候又有多心焦。
　　不知道他抱着玫瑰赶路的时候有多期待，不知道他没见到罗珂黯然离开时有多失望。
　　罗珂控制不住地开始乱叫，头疼得几次往墙上撞。如果他能听见就会发现楼上的女人正探出窗来喊他消停点，隔壁的退休老夫妻用拐杖敲着墙头，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但罗珂听不见，他闭上眼睛后就什么都不知道。好在没折腾太久，他虚弱得都快脱力了，一身的汗像刚从水里走出来，仿佛一条被甩上岸又没力气挣扎的鱼，直愣愣地瞪着眼睛蜷着。
　　不能见，不能见……罗珂一再这样告诫自己，因为他知道一旦见到庄宇尘，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他，哪怕要踩刀山，哪怕要越火海。
　　却没有了再跟他生活在一起的勇气。他挺得过世俗诟病，挺得过父母阻碍，挺得过距离时间，挺得过天灾人祸，却没能挺过自己心里的自卑。每次照镜子的时候罗珂都会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失败者，还双耳失聪，简直一无是处。他不能拖累他，他不配。
　　罗珂决定等这房子装修完，就真的到西藏去，去青朴山，躲在某个小山洞或小房子里，清心寡欲地慢慢消解残年。谁都无法找到他，他会在远方祝福所有人。
　　靠做翻译的收入罗珂能养活自己，由于低消费每个月都剩下不少，全部用来装修房子。房屋一天比一天像样，基础设施都已经装修完毕，接下来要安装卫浴，安置家具和家电，窗帘床品等等。
　　离庄宇尘毕业还有半年，时间不算急。目前他手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罗珂就赚一点弄一点，攒够几千块买个冰箱，再攒够几千块买个沙发。
　　虽然有很多事因为听不见变得麻烦，但总归能办好的，多花点时间就是。
　　天气越来越凉，屋里越来越满。马桶热水器洗手台盥洗镜都安装好后，罗珂第一次在新家洗了个热水澡，激动得边洗边哭。慢慢厨房里吸油烟机燃气灶电磁炉微波炉等等也都齐全起来，罗珂便买了锅碗自己做饭。
　　他就像个小燕子一样一点点啄泥衔草来建筑这个小巢，认真又努力，即便早已做好了建筑好就离开的准备。
　　家里数次让他回去他都拒绝，直到十月份，罗母一遍遍地问他有没有事。罗珂看新闻才知道，拉萨也没能幸免，已经大规模爆发疫情。
　　罗珂跟父母说他没事别担心，他现在不出去逛，会注意防护的。父母还以为他在西藏，这样也挺好，再让他回去他就说处在封控的区域，现在想回也出不去，实在没办法。
　　这边也经常全民核酸检测，罗珂听不见大喇叭喊，但是交物业费的时候被拉进了业主群，群里消息能看见。看见了他就去做检测，也不远，检测点就在小区另外一个门口。
　　每天出门拿出个口罩戴上已经成了习惯，口罩遮掩下行色匆匆的人们，好像也被什么覆盖住了。有许多事，譬如梦想，譬如激情，譬如热忱，悄无声息地在这种覆盖下被遗忘了一次又一次。
　　罗珂看不清人们的面容，更看不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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