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离开的第十年

　　第三十七章
　　失明/冥火

　　他们落在林府上空的时候距离从竹院离开不到一刻钟，从空中都能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叫声，是林添才的声音。

　　“他怎么了？”

　　“去看看。”

　　李月君带林晚山落到林府的院子里，穿着裙子披着李月君外套的林晚山很快注意到院子的地上放着一颗冰蛋，里面模模糊糊的，装的似乎是小麒麟！

　　“它怎么跑这来了！？”林晚山指着冰蛋贴着李月君的耳根悄声问。

　　“被人抢走了。”

　　林晚山沉默了，他就不应该问李月君。

　　没头没尾的，他只好先略过正在惨叫的林添才小跑到冰蛋面前想把它抱起来带回竹院。

　　在即将触碰冰蛋的瞬间，冰层彻底裂开，李月君在林晚山面前凝出一张水壁帮他挡住了碎冰。

　　小麒麟彻底冲破表面的冰层钻了出来，它头上的犄角已经成型，甩着尾巴竖起自己泛着蓝光的鳞片。

　　一对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晚山，冲着他“呦呦”叫了两声，然后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开始在整个林府翻滚起来。

　　林晚山切身体会到书里说麒麟擅跑的含义，但凡是它滚过的地方，无一幸免地燃起了冥火，整个林府顷刻之间变成一片白色的火海。

　　下人们很快把走火的消息传遍林府，李月君带着林晚山到林府的房顶上避人视线，眼看邓春盈和哑嬷也平安出了府，林晚山才真正意识到林府被烧了。

　　林添才被周姝发现及时带了出去，有灵兽在林府放火的消息很快传回宗门，但看着冥火蔓延的速度，想救火几乎是不可能。

　　李月君淡定从小蓝布包里掏出一沓火符递给林晚山。

　　“去玩。”

　　林晚山捏着手里那厚厚一沓火符，有些哭笑不得，喉咙痒痒的，鼻子酸酸的。

　　“这不会是你设计的吧？”

　　李月君没说话，林晚山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没。”李月君补充道，“想起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林晚山有些心虚。

　　“就这么点。”李月君指着面前的火海。

　　林晚山突然软着声音喊：“师兄？”，李月君勾起嘴角，应了一声。

　　瞧这反应，应该是没想起他是男孩。

　　林晚山这才放下心来，拿着火符在林府四处挥洒。

　　火势愈来愈大，下人的水符无法将冥火熄灭，周姝下令只需抢救一些重要的东西，火她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没人发现，白火蔓延的地方，还有不少红色的灵火在府中肆虐地燃烧着。不过三刻钟，宗门派来十几名三阶弟子灭火，半个时辰过去，府中的冥火才算灭掉，险些没能及时收住火势，让它烧到林府旁边的树林去。

　　眨眼间偌大的林府便被烧得只剩一堆残垣断壁，没人发觉冥火中还混杂着灵火。

　　李月君带着林晚山迅速逃离现场，唯有还在滚来滚去的小麒麟留在原地，见两人御剑离开后抬头呦呦地叫着，似乎在控诉什么。

　　林晚山听不懂它说的是什么意思，李月君像是根本没听见，脚下的短剑不知何时长出一截紫色的剑锋，御剑的速度在剑锋长出的瞬间加快了许多。

　　不出半刻钟两人便落回竹院里，李月君把林晚山推进房间让他继续睡觉，不必理会今晚发生的事情。

　　百川峰早就乱作一团，连方烨都抓不住那只小麒麟，他很快到竹院把李月君逮到百川峰亲自去抓住那只四处乱窜的小麒麟。

　　李月君不明所以地被方烨带走，看到小麒麟在林府惹出这么大乱子的时候站在原地呆愣了一瞬。

　　小麒麟看到他的身影很快朝他滚来，李月君抬手凝结出一团水球把它关在里面，任凭它如何撞击都无法捅破水球出来。

　　方烨这才让其他弟子去帮忙收拾林府的一片狼藉，并让卫小田去安排周姝和邓春盈暂时搬到百川峰上别的院子住。

　　他转身一看，李月君想带着小麒麟走，方烨反手拽住他的后颈衣领。

　　“解释解释？”

　　“它干的。”

　　简言意骇，方烨扶额，他忘了这小子失忆了，语言功能也退化了。

　　“不是你指使的吧？”

　　“不是。”

　　方烨叹了口气，思考了一些李月君能回答出来的问题：“它怎么会出现在林府？”

　　“不知。”李月君平静地回答着。

　　“……它怎么没在竹院好好待着？”方烨看着他控制法力浮在空中装着小麒麟的水球，那小家伙还在水球里撒泼打滚。

　　“被人抢走了。”
　　“谁？”
　　“不知。”

　　……

　　方烨不知道弯弯绕绕问了李月君多久，最后终于明白，李月君今日察觉到麒麟将要苏醒，想把它带到千秋山以防出现意外，结果在山脚下遇到歹人截胡，抢走小麒麟还用幻术控制住了李月君。

　　等李月君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竹院，他本想传信到宗门禀报，这时候方烨冲进竹院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到了百川峰上，他这才知道小麒麟把林府烧了。

　　听方烨说，不知为何林添才的双眼被利器刺瞎，痛晕了过去，百川峰上的药师正在抢救。但他也看过那孩子的眼睛，失血过多，眼球均被刺穿，绝无复明的可能。

　　可惜了一个好苗子，方烨有些失望。

　　李月君毫无波澜：“等他醒，问他。”

　　方烨知道李月君的意思是等林添才醒了问他小麒麟为何会出现在林府，他点头应下。李月君托着装有小麒麟的水球又御剑回到竹院。

　　水球浮在院子的空地上空，李月君坐在石凳上，冷冷说道：“冥火熄掉。”

　　小麒麟立马将身上鳞片缝隙中冒出的点点冥火尽数熄灭。

　　“作灵兽，禁止喧闹，禁止乱窜，禁止贪吃，禁止……”李月君为小麒麟立了九九八十一个规矩之后，刚刚还在水球里撞来撞去的小麒麟立马蔫了，低着头委屈巴巴地坐在水球里。

　　李月君只是继续冷淡道：“林小球，是你日后的名字。”

　　话音刚落，他打响一个响指，啪地一声水球炸开，林小球掉落在地。

　　它呜呜地甩干身上的水，似乎也把刚刚的委屈一并甩走了，摇头晃脑地围着李月君转起圈来。

　　李月君径直走进房间，砰地一声把它关在门外。

　　次日林晚山醒来时看到在满院乱窜的林小球时，才确定昨夜发生的一切不是他做的梦。
　　林小球一瞧见林晚山便冲过去疯狂蹭他的衣角，边蹭边呦呦地叫着。

　　正好李月君从灶房端着两碗荷包蛋出来，他轻轻蹙了蹙眉盯着它：“林小球，别挡道。”

　　林小球依依不舍地蹭了最后一下，呜呜叫唤着离开林晚山身边，某人一个眼神过去，它就闭上了嘴。李月君走进房门把林晚山叫进来，把它又一次关在门外。

　　林晚山咬破勺子里的荷包蛋，轻轻吹了吹，问：“林小球？是在叫它？”他指了指门外。

　　“嗯。”李月君答。

　　男孩把溏心蛋喂进嘴里，回想起昨夜的场景，认可地点点头：“确实像个球。”

　　过了半晌，林晚山把吃不下的蛋往李月君碗里塞，忍不住问：“但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要姓林啊？”

　　“据说，动物会把第一眼见到的人当作……亲人。”李月君顿了顿，默默把林晚山赶到碗里的荷包蛋吃下。

　　林晚山沉默了。

　　他可以肯定，李月君本来不是想说亲人，他绝对是想说母亲。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李月是不是没有失忆。

　　一日后林添才醒了，他一开始无法接受自己双目失明，不停在房间里痛哭着乱摔东西，眼睛上好不容易将将愈合的伤疤被撕扯开，又流出血来。周姝把方烨叫过去喂他吃下一些镇痛的药，又过了许久他才冷静下来。

　　方烨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麒麟会无故出现在林府，他又是怎么失明的。

　　林添才沉默了许久才回答他：“昨夜正好轮到我守山门，听见山脚传来打斗的声音。赶到时只见一个黑影抢走了李师弟怀里的小麒麟，李师弟也中了对方的幻术，我下意识去追那黑影。追到百川峰时他眼看就要被我抓住，为了逃跑反手把小麒麟丢下悬崖，我御剑救下小麒麟，却也跟丢了凶手。”

　　“之后我意欲折返，手中被冰冻的小麒麟却有要苏醒之意，便只好把它暂时带到林府，却不料它冲破表面冰层，冰渣四溅，我……失明了。”林添才眼角还泛着血泪，双眼空洞，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嘴唇都咬的渗出血来。

　　凶手跟丢了，没有留下任何踪迹，方烨就算想追查也无从查起，此事大概率只能不了了之，他从口中挤出几句安慰林添才的话，虽然可能并没有什么用。

　　“失明了你也还能拿起剑，别灰心，心态放平，或许日后还有恢复的可能。”

　　双目失明于修者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对日后的修炼和写符都有很大影响，林添才如今才二阶，横遭此祸，恐怕以后的修炼之路会十分坎坷。

　　他本人也对此心中了然，无助的痛苦蔓延全身，偏偏他还不能讲出实话，是他自讨苦吃非要招惹李月君。

　　李月君……李月君！

　　林添才心里对他简直要恨出血来，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他才是万青宗的天才，李月君他凭什么！？一个克父克母的孤儿！有什么资格跟他抢？

　　年初院考的那场事故竟然没能把李月君弄死，这是他最大的失误。

　　周姝跟邓春盈搬到了三长老的府上暂住，三长老几乎日日宿在千秋山，百川峰的府邸一直由下人打理 ，却无人居住。恰好遇上林府出事，他主动把周姝和邓春盈接到了自己的府上，这下在别人的府邸中，邓春盈的日子反倒比在林府里好过许多。

　　林小球仅仅在最初苏醒的一两个月里长了些身形，再之后就再也没有长过肉，身体一直维持在一只半岁的奶狗大小，再没有要长大的预兆。

　　盛夏过去，秋风瑟瑟，七月初的时候李月君已经成长为一个十一岁的修者，偶尔还能接下温亦瑕给他的任务下到人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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