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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
灵枢放大了欲念，令这场混战充满死亡的决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并非所有来帮忙的都选择临阵倒戈。世间自有些值得留恋的东西，让他们亦破釜沉舟，不惜拼上性命。
韩生不知自己战了多久，只觉得灵力开始不随心意，手脚渐渐发沉。
“神魂已到极限，别再动了。”
百里瑶光声音喑哑，示意他暂且退下。青年没有应声，只挺直了腰背，倔强地将她挡在身后。
躁动的灵气在这个幽暗的空间中流动，卷起阵阵血腥味。姬清源一一喊着那些叛徒的名字，试图劝他们回心转意。然而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中，没有谁的杀意出现过一丝动摇。
借着灵枢之力，谢明澈始终游刃有余，甚至连衣袖都是干净的。他笑得似已胜券在握，紫色符文漫天飞舞。
金色法阵终于决绝地笼上了翡翠色的巨柱。
谢明澈眸光晦暗，语气讥讽：“怎么？百里仙子难道要将我和灵枢一道毁了么？”
韩生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双被咬出斑斑血痕的唇瓣。百里瑶光双眸冷寂，缓缓收紧了手掌。青年骤然拧身，剑气直冲御灵师而去。
与灵枢的连接被强行切断的刹那，谢明澈先看到胸前的寒光，随即才感到撕心裂肺的剧痛。他脸上尤带着不可置信，却无力再去瞧身旁的灵枢一眼。
翡翠色的巨柱发出骇人的声响，震动如山摇。
但很快，耀眼的金光将它层层裹起，似在安抚啼哭的婴儿。百里瑶光看起来像是正在燃烧一般，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向灵枢。
韩生不假思索地搜刮出所有的灵力，一道送入了那金色法阵之中。
姬清源从惊骇中苏醒，顾不上慌忙逃窜的叛徒，亦将自身灵力投入其中。很快的，包裹灵枢的光芒就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巨响终于停下了。
韩生拄剑半跪在地，神魂似已游离开躯壳。身体动不了分毫，经脉也四分五裂般地发痛。
一双微颤的手扶上他的肩头。
“这般乱来还未魂飞魄散，真可算神迹了。”
百里瑶光半蹲在他跟前，平淡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责备，脸上却慢慢露出真切的笑意。
韩生顺着肩头的力道坐下，心头的某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他随意检查了下自己的情况，发现尚能支撑，便示意她自去忙。姬清源背着长弓，一屁股坐到他身侧，塞过来一瓶灵药。
“就剩这点了，韩少侠别嫌弃。”
年轻的族长朝他笑了笑，又被左肩洞穿的伤口痛得直呲牙。见韩生半跪起身，他连忙一把拉住了青年的下摆，苦笑道：“别啊，我看得出来，她的情况比你强多了。”
韩生身形一滞，听他继续说：“你听我说，这药你赶紧用了。”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姬清源费力直起身，凑近了低声说，“能信谢明澈这种鬼话的，脑子一定不怎么好使。百里仙子身边得有个靠得住的人。”
韩生慢慢坐了回去，朝他认真点头：“多谢。”
姬清源微松了口气，摆了摆手，笑道：“谢什么，我也有私心嘛。你说说，这破事来得莫名其妙，如今也只能仰仗百里仙子了。”
韩生从善如流地将灵药尽数吞下，并没有接他的话。
藤蔓峡谷里，众人相互搀扶着坐了一地，仰头望着翡翠色的巨柱发愁。千丈台来的那只九尾狐半靠在一名琅玕部族人身上，替大家问出了心声。
“百里仙子，灵枢现在怎么样了？”
经过一番激战，木髓的颜色变得不甚均匀，内里时不时发出令人心颤的响声。百里瑶光面沉如水，直言青冥屿撑不过三月。
而若此地陷落，浮玉山的灵枢独木难支，大抵连十日都坚持不了。先前说离灭世最多不过一年，竟还说长了。
“世间灵气本供养不起这么多生灵，全赖天地大阵借远方星辰之力转换晦灵。若修不好此阵，我亦不知还有何法可救世。”
九尾狐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托着他的年轻人咬了咬牙，追问道：“就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了么？”
百里瑶光垂眸不语。
许久的沉默后，韩生喑哑的声音响起：“若减少灵气的消耗，可能减缓灵枢崩溃的速度？”
百里瑶光闻言颔首，却见众人面色古怪。
她叹了口气，伸手按住眉心：“我知你颇有些节省灵力的法子，只是秘境之外的多数修为不高，许是学不来那些精妙的操控之法。”
众人闻言皆有些尴尬，心知自己方才想岔了。
韩生不以为意，只担忧地望着面前的人。阵法之道衰微，如今竟找不出第二个阵法师来分此重担。他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百里瑶光忧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嘱咐众人出了秘境后谨言慎行。在晦灵吞噬天地之前，恐惧和猜疑会先一步摧毁一切。
“我尚未参透大阵，甚至没有把握加固灵枢。我知有结伴去寻方外之地的队伍，诸位若想走，应还能赶得上。”
她顿了顿，又道：“我就在此地，与灵枢同在。”
众人肃然，相顾无言。韩生默默起身，执剑站到她身侧。姬清源长叹了口气，苦哈哈地从地上爬起来，说自己会设法维持秘境之外的局面。
这是个不亚于修复大阵的困难工作。百里瑶光面露忧色，却听他朗声笑道：“嗨呀，难不难的，临到头上了总得做啊。”
他朝韩生微微颔首，又转过身，去哄仍坐在地上的众人。灵枢前很快只剩下了两个身影。
“我不走。”
见百里瑶光似要开口，韩生抢先吐出这句话。他随即又低声补充：“秘境凶险，我守在这儿，仙子可安心研究大阵。”
百里瑶光发出一声轻笑，面容变得柔和温婉。
青年怔然望着她，听见她说：“多谢。”
青冥屿的生物开始争夺日渐变少的灵气，本能地朝灵枢这边移动。韩生尽量把剑挥得悄无声息，生怕打扰没日没夜研究大阵的那个人。
他还苦中作乐地想，至少有食材送上门来，倒不必离开仙子太久。
身处这片幽暗的藤蔓峡谷之中，他分不太清时间的流逝。不过这也不再重要，如今灵枢的变化才是衡量时间的更好方式。
大多数时候，他都小心地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只当自己不存在。但百里瑶光愈来愈废寝忘食，他便不得不设法哄她多少吃些东西。
“你自去找些事做，莫再管我。”
研究迟迟没有进展，百里瑶光心中烦躁愈盛，挥手推开了青年递来的吃食。她原没想说得这般冷硬，但话既说出了口，她只觉疲累，索性不再看他。
青年不敢再劝，但也不可能放任她这般熬干自己。
想不出什么中听的话，韩生只得默默守在她身侧，在她偶尔回头的时候轻轻地唤她一声“仙子”。
他不知自己看起来亦摇摇欲坠，只是趁着百里瑶光似心软了的空隙，虔诚地将吃食递到她面前。
就这么唤几声、哄几次，他也不敢总打扰她。能做的无非是将吃食料理得更易入口，以及尽量无声地解决那几个偷偷潜入秘境的叛者。
姬清源再次到访时，看起来十分憔悴。
他对秘境之外的情况语焉不详，只带来了顾垣的消息：曜金岭聚集了太多的人和妖，浮玉山的灵枢已岌岌可危。
百里瑶光听完沉默不语，转头继续摆弄指尖的金光。
她已许久不曾说过话，也不曾吃过什么了。韩生朝姬清源摇摇头，目送他脚步虚浮地离开。
灵力发出噼啪的响声，昭示着又一次推演的失败。百里瑶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忽然将头埋进膝盖。
韩生终于半跪在她身侧，轻声哄她：“歇一会儿吧。”
没能等到回应，他只得耐心地继续唤她。却不想她骤然起身，径直走到灵枢跟前，将手贴到木髓之上。韩生并不清楚她这是要做什么，只是直觉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仙子！”
手比脑子动得更快，但还未碰到肩头，就被一股大力甩到一边，重重打在了灵枢上。一股力量瞬间流过周身，让他张口失声。
百里瑶光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别动。”
许久不曾发声的喉咙有些沙哑。她霸道地放出灵力，在青年周身恣意探查。韩生却心神微松，兀自走了神。
奇怪，这感觉，为何似曾相识？
韩生尚在努力回忆，闯入体内的灵力却迅速撤了出去，覆在手上的温热也离开了。
百里瑶光仿若猛然惊醒一般，垂眸低声同他道歉。
青年笨拙地摇头，试探着问她可是发现了什么。她却反问有什么吃的，有没有清爽些的浆果。
这是她头一次开口朝他要吃的，韩生当然只会点头。别说只是些浆果，就是她现下要吃龙丹凤髓，他也得设法替她寻来。
青年的身影轻盈地消失在了幽暗的峡谷中。在百里瑶光看不见的地方，韩生不由自主地摊开手，愣愣地看了半晌。
他莫名有些安心地想：仙子的手倒是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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