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成春意

　　陈年旧案的事沸沸扬扬在网上闹了几天，而后又被更大的新闻所覆盖，程暶在家窝得久了闲不住，便喜欢在傍晚时拉着烤炉出去溜溜。

　　狸花猫的天性使然，在猫眼里自是高大威猛的，加之烤炉的性子懒，散起步来走一步停两步，颇有些想要360度全方位无死角展示自己的美的意思。

　　于是宠物乐园那边也都知道了傍晚六七点的时候会有个身着宽松卫衣带着帽子口罩的可疑女人带着只漂亮的狸花猫饭后散步。

　　也不是没有人好奇她在自家小区包这么严实干嘛，但毕竟高档住宅区，大家之间的边界感十分分明，于是更多的是来问她的猫儿子多大了有没有绝育。

　　很可惜，烤炉从入住她家没多久后就被带着去进行了一些小手术，因此也就没法回应各方的友好问候了。

　　傍晚的空气渐渐开始带着些寒意，程暶看着烤炉悠闲晃动的尾巴以及围着他身边的小孩，听着那些小孩说些稀奇古怪又天真烂漫的话，心里恍若潺潺暖流淌过。

　　她忽然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的，不那么光鲜亮丽，却令人心满意足，这让程暶不经仔细思考起来，除了演员，她还想干些什么。

　　当初走上这条路其实是她有所预谋，外貌的优势能利用自然要物尽其用，可这些年过去，要说对演戏没一点兴趣也过于虚伪，但为了钱，她也演过不少自己看了都直呼神经的剧本。

　　但好在演技倒是不烂，具体体现在网友的评论中，大抵是那部烂剧的女主演演技还行的地步。这两年也不是没有什么代表作，只是作为科班出身，却没有什么有份量的奖项傍身。

　　想着想着她又不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思虑过多，有时候99%的努力是比不上那1%的天赋的，比起没有结果的怨天尤人，或许干点别的事情是个好方法。

　　烤炉的尾巴轻轻拍着她的小腿，这是想要回家的意思了。

　　于是低精力的猫和他低精力的主人慢悠悠晃回了家。

　　然后一人一猫在家门口见到了个许久不见的人。

　　烤炉从电梯门还没打开就开始喵喵叫，等到电梯门开了条缝便迫不及待地蹿了出去，贴着那人嗲嗲地叫。

　　林惟怜双手都提着东西，只好蹲下来，方便烤炉跳上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脸亲亲热热地撒娇。

　　程暶见着这画面的第一感想便是：哈，输了。

　　再多地陪伴也无法抵消好吃的饭。

　　两人对视上，不约而同地没说什么。程暶便想要上前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林惟怜偏手一让，没让她接，说：“先开门吧。”

　　楼下楼上的密码明明一样，两人心知肚明，却谁都没有兀自进去过，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心照不宣却没人迈出那一步。

　　林惟怜买了很多东西，甚至考虑到了程暶家没有的一些调味料，以及她平时爱吃却不敢多吃的零嘴。

　　程暶站在厨房门边，从背后看着林惟怜久违地给烤炉弄东西吃，想要以此偷学点。

　　林惟怜余光里一直有她，微微将手抬高了些，说：“劳驾帮个忙。”

　　程暶借力直起身，走上前给他系好围裙。

　　他的腰窄且紧实，被裙腰一掐，更显得腰线利落，配上宽肩以及被西裤包裹的长腿，不免让程暶咋了咋嘴。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觉得自己肤浅。

　　“站那么远能看清什么？”

　　林惟怜面对她时多是带笑的，因此偶尔的冷脸以及带着些教训意味的语气极其难得，也只有这种时候程暶才后知后觉这人比自己还要大两岁，也有种林惟怜是“哥哥”的感觉。

　　“站得近了也看不清什么。”她回。

　　林惟怜看她一眼，戳破她：“是看不清还是不想学？”

　　程暶闭嘴了。

　　林惟怜将弄好的豪华夜宵放到烤炉面前，见他黏上来蹭了蹭手指才又起身回了厨房。

　　看着买了很多，但实际处理起来似乎没多少，像是知道程暶这几天吃多了外卖似的，他买了花胶打算炖点小米粥，买了百合打算和着木耳清炒，买了龙虾打算做泡饭。

　　两人沉默地做着准备工作，林惟怜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我其实不太会做饭。”

　　程暶冷漠地瞥了他一声。

　　“刚外派出去那段时间，天天靠着三明治度日。”

　　程暶闻言手里的动作一滞，她没想到林惟怜会在这时候说起这些事。

　　“然后终于到了看见三明治就开始条件反射想吐的阶段了，连续几天都这样吃不下东西，去医院看了才知道因为饮食的不习惯胃出了点小毛病。”

　　林惟怜接手被程暶快洗熟的菜叶，又接着说：“于是就开始自己做饭了。”

　　“实在是没有天赋，刚开始的时候锅都烧坏了两个。我妈说不行找个家政专门做饭吧。”他看上去像是在回忆那段时光，嘴角挂着些释然的笑：“我心想算了吧，累人累己的。”

　　“直到有一次使馆同事一起小聚，吃到了难得的味道。”

　　于是林惟怜腆着脸去问人家怎么做的，一连跟着学了一个周。那时候同事还打趣问他做什么这么认真，每个人口味不一样，总是要自己慢慢吃着吃着改良成自己喜欢的味道才好。

　　那时候的心情其实林惟怜自己也说不清，如今想来，只是觉得那或许是程暶喜欢的味道，而他靠着这些聊以慰藉。

　　“就想着有机会想要做给你吃。”

　　程暶沉默半晌，她看着林惟怜将花胶和小米泡好跟她说可能今晚吃不上了，到时候炖着明早吃吧。

　　“那你做了吗？”程暶问他。

　　林惟怜笑而不语，将石锅架好，又倒上从禾山那边特意送过来的高汤，等了一会才反问道：“我现在能做吗？”

　　他将手洗净擦干，拉过程暶的双手握在手心里，垂着眼睛很慢很认真地说：“程暶，或许你会觉得这份感情突然，但这已经是我做了很多准备，反复在心里演练的结果了。”

　　“意识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真是迟钝过了头’。”他轻轻摩挲着程暶的手背，顺着静脉的走势，细细描摹着：“外派的时候所有关于你的消息都是从我哥那里听来的，明明他有恋人，但却还是很不合时宜地妒忌，妒忌你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

　　“回国后，我问了点点很多事，她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爱喝热可可，所有奶茶咖啡都只喝冰的，唯一喝的热饮只有热可可，说你减重减得很痛苦，只会一味的节食，说你很爱睡懒觉但又往往睡不到懒觉......”

　　“于是我又很可悲地发现我同样也妒忌她。所以我试着自己向你靠近，每验证一条他们所说的，我就克制不住地想要增加一条只有我知道的。”他很短促地苦笑了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但我迈的步子好像太大了，以至于摔在了阴沟里。”

　　“谁说的。”程暶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她盯着林惟怜垂下的额发，发现他下意识想要抬头却又生生止住了，于是她接着又说：“你抬头看我。”

　　林惟怜没动，手上用了点力抓着她的手，说：“一点都不莫名其妙，我没有莫名其妙就喜欢你关心你，也没有莫名其妙就闯进你的生活，我只是......”

　　只是想要更靠近你，想要成为你生活里最浓烈的那一部分。

　　“只是希望我们能像以前那样熟稔。”

　　“那你不是还说我们不可能回到以前？”程暶问他。

　　林惟怜哽了一下，发现程暶想要抽出手的时候更用力地攥紧了，但程暶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而后在林惟怜还来不及失落的时候便捧住他的脸。

　　她的眼睛不化妆也有着很好看的轮廓，眼尾的弧度上翘，此刻微微眯着，装起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没什么好气地说：“谁要跟你像以前一样熟稔，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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