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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下)
剿匪第一战结束了,功曹们匆匆赶来,和主簿一起把算盘打得冒火,对账对到口干舌燥。
看她们喜笑颜开的样子就知道,君华这回能从许巢蓝那薅不少赏赐。给士兵的赏赐倒是要君华自己出,一进一出,定然也是赚的,不然她们不至于这么高兴。只是君华对这些事没什么概念,她从来不管钱的。
君华扶了扶面具,擦到一手血迹。她愣了一下,甩甩手,动作僵硬。
主簿发现她们的将军忽然失去了灵魂。只留下一具灰不溜秋的身躯,就像脱壳的蝉。没一会,那单薄的壳忽然被填满了,跑出去的蝉又钻了回去!
君华猛地站起来。
主簿的算盘掉到地上,功曹的账本滴下一团墨汁。
“……将军?”
“把……士兵都叫来。”君华的嗓子哑极了,隔着面具显得不真切,“我得认一认她们。”
君华看着被召来的士兵,看向列队第一人。
“巧儿。”哨官朗声叫了她的名字。
巧儿登时一喜:“诶!”
君华笑了,她缓慢地说:“当时就数你最大胆,敢向我伸手。”
巧儿的表情更加欢喜了,她叽叽喳喳道:“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将军是不出世的英杰!果真如此!”
君华拍拍她的肩膀:“阿谀奉承的话少说,我可不爱听。”
巧儿愣了一下,小心道:“……将军,阿谀奉承,啥意思?”
君华第一次见到比她还没文化的人。
她挠挠脸,有点尴尬:“就是,乱夸的意思。”
善意的笑声在士兵中迸发。君华笑着摇摇头,又看向第二个人。她的眼睛很蓝,剔透得能映出所有细微的表情,薇娘看见了自己紧张的模样。
“薇娘。”小将军唤她。
薇娘从小将军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笑得很傻。
这样的笑容很快出现在每一个人脸上,她们都被小将军叫了名字,亲切地拉了几句家常,当然家常不多,毕竟流民没有家。
可她确切地记着每个人,并告诫她们,名字从今往后就要忘记了,只需记住铭牌上的代号。不然呀,敌方的随军术士一旦搞到她们的真名,就要一句话咒杀了你!
每个人都发现,她不仅记住了她们的名字,还记住了她们的期待。
君华也发现,她有几十个名字没念出来。
毕竟她们没站在这里。
“阿弥,你想建一间房,这需得五千钱。”君华絮絮叨叨地说,“你这次立了大功,但还不太够。等你建了房,有了姐妹,就要来军营登记的,之后就有我帮你养着家人了。钱是要好好攒的,但也不能太急……”
她的话还是有些颠三倒四,但海族的口音渐渐消失,已经十分接近南境方言了。若是不看那张戴着冷酷面具的脸,只听她絮叨,还以为是谁家祖母在教导孙辈。
士兵们听得认真极了。
“……我们以后,还是要继续打仗的。”君华说,“你们千万要好好学字,会写会认了才好往家里送信,也才看得懂家里人说什么,不然家长里短的可就得要同袍帮你念了。叫人知道自家缺匹布,多少是会脸红的……”
她说着说着,忽然话音一转:“千万好好学,别像我二十多岁的妖了,要让妹妹来教,丢脸。”
还没感受过战场送信的士兵们哄笑起来。
……
两封信前后脚送到王宫。
樗尤王忍不住笑,她伸手点了点桌面,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稍稍等了一断时间,那个被她的神武将军寄予厚望的年轻人果然没让自己为难。多地接二连三传来剿匪捷报,樗尤王才开了金口:“哨官君华清剿流寇有功,升校尉。”
樗尤王倚在王座上,目光投向远处。
多日转战,王城周围的城市,已经看不见流寇的影子了。
身为哨官,本该只有两百士兵。她能有三百人都是许巢蓝给开的后门,既然不是从目兵老老实实实攒人头升上来的,如今再来个连升也算不了什么。
樗尤王把拟好的圣旨传下去,让已经代打理了延抚县一阵子的司月退位让贤,县令是不能让她当的,但这也算是个身家清白的人才,不好浪费了,便另外委派了官职给她。
樗尤王甫一下旨,司月就轻车熟路地干起活来。她对学生的计划略有耳闻,此时正好伸手帮一把。
要清剿那么多地方的流寇,三百人多少有点捉襟见肘了。
司月偷摸把从童雅那薅来的士兵交给了君华。
她又不会带兵,留着也没用。反正按照樗尤王的意思,小小一个县要两千兵马未免太骇人听闻,拆了,拆散了,统统拆散了!
现在校尉的任命下来,君华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这八百人了。
至于这些跟过童雅的士兵会不会不忠诚,这种问题只能交给君华去操心,有过职场经验的现成劳动力总比她去招流民养强。
……
“前往崇凌城的信使,还是没消息传来吗?”
功曹无奈极了:“将军,先不说天空之城距离地面万里远,周围极难补给。就是信使们羽程快,崇凌城周围还有数百个风暴眼,若是无人领路,光是穿越风暴群就要一个月。若木女君就是世外妖,也不能当神仙使啊。”
许巢蓝闭上眼,轻声叹气。许久未见外人的神武将军眉目间多了暮气,明明正值壮年,功曹只看眼神,却怀疑自己看见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心下一叹,主动提起凯旋的君华,又说起跟在司月身边的祁访枫。
这两人的消息明显让许巢蓝打起了精神,功曹笑道:“听说祁姑娘给校尉送了套衣服,是若木女君留下的,样式瞧着花俏得很。将军可不能输啊,多带校尉买几套,可别让她抢了风头。”
许巢蓝讪讪:“倒也不用在这上面攀比。”
“再说了,”许巢蓝看向军帐外,不知道在注视着什么,“我喜欢的,她不喜欢,这未必是好的。”
功曹欲言又止。
“什么喜欢不喜欢。”君华灰头土脸地走进来,嫌弃地甩了甩头发,“在说我吗?”
被晃了一脸灰尘的许巢蓝:“……”
“正好,那我们来聊聊。”她说。
君华的心提起来了。
“今日之事,不可再有。”许巢蓝说。
君华就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拨弄自己的鳞片。
“我知你不愿,但此事不可为。”许巢蓝盘腿坐下,眉目间多了几分无奈。
她是靠什么打下这一战的呢?靠她的勇武,靠她以一当千。所以那些士兵逃掉了也没关系,只当数字游戏玩,逃掉一百个友军,她自己还能杀九百个敌军。
可是有一天,她需要打一万人,十万人。那么一千就太少了。
“若我能以一当万呢?”
“你的城墙和营寨,不能以一当万。”
君华看着她,许巢蓝忽地说:“这一次,不计伤亡,你损失了多少人,你敢报给你的大主簿吗?”
君华撇撇嘴:“怎么不敢。”
许巢蓝:“那她还能替你白养几回?”
“或许她一直愿意,那替她们提供军粮、桐油和寒衣的平民呢。你要用她们从生死罅隙挤出的物资供给逃兵吗?”
君华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我知道了。”
许巢蓝头疼地说:“你最好知道。”见君华垂头丧气,她又叹气道:“行了,先去沐浴,乱糟糟的像什么样。”
君华这会儿无所谓了,她说:“再说吧,我刚从王宫回来。不过我的士兵拿到户籍了!”她一脸激动,满面风尘都掩不住那双亮晶晶的眼。虽然和她对话的樗尤王脸色不怎么好看,但君华更无所谓这个。
功曹眉头一皱,下意识去看许巢蓝。许巢蓝没有挑剔什么,她的笑带着几分纵容,顺着君华的心意夸着,把人哄得得意扬扬。
君华高高兴兴地听了一阵,慢慢地,那鲜活的神色忽然像融化的冰层,从她脸上流走了。
……她怎么就站在这了?君华一时愣住了。
许巢蓝心下一叹,她怜悯而无奈,再一眨眼,神情就只剩温柔和欣慰的色彩。她主动开口:“我看小枫忙得厉害,她最近在做什么?”
君华堪堪回神:“……她,她在忙。将军,您要来跟我们过冬祭吗?我们家,还有几个邻居,将军你也来嘛。小枫在筹备这些呢。”
这下换许巢蓝一愣:“冬祭?我?”
君华点头:“人多热闹啊。”
……
冬祭是一场庆祝秋收、祈愿冬日平安的祭祀,和春祭那大陆统一的习俗不同,北地的妖族会去拜玄冥庙,举办雪祭祀,庆祝丰收并迎接即将到来的冬季,向冬神玄冥祈求瑞雪兆丰年,也祈愿亲朋安康。
南方少有大雪,掌管冰霜的神仙青女比玄冥存在感强。因此南方妖族会雕刻青女像,用负霜鸟的羽毛簪发。
桑二娘盯着桌上甜丝丝的糕点,准备趁没人注意整盘端走。
桑启霞提醒道:“二娘,把它放下。”
桑二娘端着盘子的手一僵,恋恋不舍道:“难得娘不在,你让我多吃一点呗。”
“不行,”桑启霞冷漠无情极了,“娘特地嘱咐我不能再让你吃甜了,你都牙疼了。”
许巢蓝赞同地点头:“牙疼了确实不能再吃了。”牙齿和利爪一样是妖族进攻的武器,对妖族来说爱护爪牙是必修课。
桑二娘鼓着脸颊:“娘怎么这样!”
桑启霞把其他菜推到她面前:“不吃糖都好说。”
狐狸姑娘央求着:“就一块!”
桑启霞:“你吃一块,娘能骂我一天,连你小枫妹妹也要骂我。就当是为了大姐我,别吃了好吗?”
桑二娘:“……”
她只好乖乖健康饮食。见她吃得郁闷,君华凑近她小声道:“你忍一忍,我一会去给你和小枫打只魔物,用兽皮给你做件披风好不好?”
桑二娘因着祁访枫的缘故和她很熟,此时就很直白地嫌弃:“等你有空帮我打回来,那都夏天了,热成那样你要我们穿皮草?”
君华讪道:“可以先放地窖嘛。”
桑二娘不说话,闷头嚼着饭菜。其他人可没她那么粗的神经,连桑霭家几个年纪小的娃娃都不敢动,一个个坐立难安,连菜都不敢夹。
阿旭在厨房忙活,柯晴帮他上菜,倒是忙得腾不出时间惶恐。
这么尴尬的环境,君华还突然离座了。许巢蓝在饭桌上和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屋内气氛诡异。
桑二娘突然揪了揪她的袖子,招呼她低着点:“将军,你拿几块,一会给我好不好?别让我大姐看见啊。”
狐狸崽耳朵一抖一抖的,许巢蓝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桑二娘:“摸了就要帮我!”
许巢蓝眼见桑二娘小心翼翼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心虚起来,做贼似的捞了几块点心,全倒在桑二娘碗里。
“……干什么呢?”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
桑二娘吓得碗没拿稳,好在被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祁访枫挑眉:“嗯?”
一大一小整整齐齐低头。“哼。”祁访枫一转头,桑启霞默默把碗放下,心虚地站定。
“我不是让你看好她吗?看到哪去了?”祁访枫不满道。
桑启霞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幽怨地看向许巢蓝。许巢蓝移开眼,她咳嗽两声:“……这些不能让她吃吗?是我疏忽了,倒不是她的错。”
祁访枫眯起眼睛,桑二娘连忙点头:“对的对的!”
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着她,祁访枫拖长了语调:“这样啊——”
祁访枫拍拍桌:“看我干什么,吃饭。”
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桑家三娘左看看右看看,噔噔跑到许巢蓝边上,小声道:“将军,我有点心,你偷偷吃。”
小狐狸把捏在手心的糕点塞给许巢蓝,在桑二娘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抖抖耳朵,跑了。桑二娘受伤地看着许巢蓝,许巢蓝看了眼祁访枫,默默把点心塞进自己嘴里。
几个孩子看她瞬间同病相怜了起来,小家伙们一个个胆大起来,围着她叽叽喳喳,最活泼的那个直接爬到她膝上,引得一群崽子都要爬。
桑启霞原先还担心这位将军会不会生气,提心吊胆老半天,见她好脾气极了,被孩子扯着也没皱眉才放心下来。众人放松不少,话头打开了,气氛也渐渐热络起来。
刚回来的君华菜还没吃两口呢,就不知怎么成了话题中心。
“她当年!几十个人交给她都能管得乱七八糟,别说三百人了!”兴许是喝多了,梅桃也跟着附和起来。
阿旭忍不住接道:“女君确实武艺高强。”
桑启霞笑呵呵地,不说话。三娘想打探一下这位新星将军过去的囧事,被她一巴掌盖到头皮上。小狐狸缩了缩脖子,一双眼睛转来转去,似乎还没死心。
桑启霞瞪了三娘一眼,转头笑得和煦:“若是没有女君一路护卫,我们怕是早就成了路边枯骨。”
其他人纷纷点头,又七嘴八舌地回忆起了流浪的日子。
祁访枫没参与,她静静地听着,却见司月抱了一个睡得香甜的小家伙过来,要祁访枫给她起名。
人类瞧着她毛茸茸的耳朵,戳了戳:“这是狸猫吗?”
“是松鼠。”司月说,“也不知是先天不足还是受了伤,她不会说话。”
祁访枫发了会儿呆,她眨眨眼,似乎是思考结束了。
她说:“那就叫观棋吧。”
“跟我姓好像不太好听,”祁访枫嘟囔着,“和您姓怎么样?”
司月无语道:“老身无姓。”
祁访枫沉思着,过一会,她说:“那姓柳吧,柳观棋。”
小观棋醒了,一见生面孔,相当刺耳地哭起来。
祁访枫表情痛苦地揉揉耳朵。
后边,桑二娘和大姐斗智斗勇,争取就吃一小块。小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小观棋还在哭,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说话。
夜色降临,街道外面亮起了暖灯,盈盈地流了一川的光。
许巢蓝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轻柔的热闹嬉笑声传入耳际,鼻尖萦绕着风被秋日余温烘烤过的暖,仿佛能嗅到田野丰收的气息。
“将军!出去玩啦!”祁访枫久违地坐上君华的肩膀,伸手招呼着。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唤回了她的神智,许巢蓝连忙跟上了。
街道上挂起了青绳编织的花叶结,乍一看仿佛还是生机勃勃的春夏。青白色的绒羽被制成类似扇子的头冠,簪在各色的发上,人群密集的地方远远看去像一簇簇蒲公英。
祁访枫惋惜地摸了摸君华的头发,君华茫然地抬头。祁访枫赶紧拍拍她:“看路!”
君华不明所以,许巢蓝倒是笑了。下一秒,祁访枫突然嗷了一声。
君华一脸惊恐,带兵剿匪当久了野人,她忘记修头发了!
……
许巢蓝刚给疼得龇牙咧嘴的祁访枫处理好伤口,就看见君华正把自己的头发修得像狗啃过一样。
许巢蓝深吸一口气,她说:“放着我来。”
柔顺茂密的长发滑进指间,细密的凉意沁入皮肤,许巢蓝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还没成年吧?”许巢蓝捋着她的长发,轻声问。
君华:“还没,不过也快了。估计明年就能蜕变完成,怎么了吗?”
“你的长辈呢?”
“不知道,失散很久了。”君华说起这事一点情绪都没有,她和她们混不到一起。
“若无长辈,”许巢蓝有点紧张,“我来帮你行嘉冠礼可以吗?”
妖族成年要行嘉冠礼,礼仪内容随种族不同有细微变化,但总体流程是不变的。由长者替后辈束发,戴上发冠。负霜鸟的羽毛太轻了,得要更厚重的东西才能撑起来。她刚好有一顶上好的金乌冠,虽然时日长了些,但养护得很好……
“好啊!”君华高兴道,“我们那成年还要长辈送武器,将军你也要送我!”
许巢蓝嘴角上扬,嘴上却说着:“你不是有武器了吗?那样的好剑,样式又独特,全大陆都找不出第二把,还想要新的?”
君华嚷道:“黑剑是黑剑,将军要是送我那是另外的意外之喜。”族中会认主的老古董和亲长的礼物能一样吗?
“说起来天天看你带着它,这把剑有什么特别吗?”许巢蓝好奇地问。
君华耸肩:“长辈老说它很厉害,有巨大的能量,能抵御强敌、驱邪除凶。虽然它确实很好用,但好像没有她们吹得那么神。”
她苦恼道:“她们还让我练一套祭祀舞,说是能斩除邪祟,但我感觉不实在。”
许巢蓝乐得同她闲聊,接道:“所以你没练?”
君华一脸无语:“哪能不练啊,错一个动作都要被念叨半天。”
许巢蓝静静地听她抱怨,脸上的笑容格外温暖。
海底是和陆地截然不同的环境。
在夜幕之中,在星辰之内,君华恍惚间能看见了海底璀璨的光鱼潮。深海的之下并不美丽,海水是深绿混合着棕色的,如果没有坚固致密的鳞片,那么皮肤就会被海水腐蚀。
没有光亮,也没有色彩。
海族的眼睛既坚强又脆弱,它们能抵抗深海的压力,海水的侵蚀,搜索到一片黑暗中的猎物。但面对过于耀眼的亮光,它们就会脆弱起来。
没有海族会贸然前往浅海,变化的盐度和压力会杀死他们。而最致命的,是海上耀眼的阳光。
侥幸到达海面上,见过光亮的海族都会失明,但她们依旧渴望光亮。在海族的文化中,穿越深海到达海面的追光者一直是理想主义的代表。
每个陈明日,那个光鱼洄游过大洋的日子——她们的新年。数以千万不止的细长游鱼散发着金色的光辉,构成一条华丽柔软的绸带,铺展在海底。
等待多时的捕食者会冲出来吞食光鱼,那光亮就如岸上随风而动的风帆,流畅而有力地游舞。鱼群的形状时而聚圆,时而拉长,时而璀璨,时而黯淡。
那是她们唯一可以直视的光芒,一年一度的光影盛宴,也是海族的太阳。
君华是有姓氏的,她姓逐月。这个月亮并不是陆地上能仰望到的那个星体,而是银熔群山喷发出的熔岩在海中凝固后会形成散发出淡银色辉光的矿石,那是海族的月亮。
海底妖族的姓氏并不意味着高贵传承这一类东西,每个人都以部落的名字为姓氏。居住在银熔群山附近的他们每个海底月都要去采集矿石,加工后出售给别的部落。
逐月氏就这么诞生了。
银熔群山所在的海域是一个富饶的家园,如果逐月氏没有代代保持足以守卫它的武力,那么家园易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君华被祖传的祭司权杖认主,要承担守护的职责。尽管她不太理解为什么守护不是用剑,而是祭祀之杖。她悄悄花了她短暂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来练武,有时也想要捍卫这个祖祖辈辈都为之蹚过水的家园。
在偶尔的空闲时刻,比如光鱼洄游时,她也仰望过那片光带。她们基本上没有节日,更谈不上庆祝活动。仰望光鱼潮的时刻,就是她的难得的娱乐时光。
陆地就比海底热闹得多:冬祭、春祭、祈熏节……连续三个大节日,全国上下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内。在这期间,许巢蓝都被君华拉着,看她新奇地四处玩,过了七十多年的节日倒是一下焕然一新了。
许巢蓝看着她和一群孩子围在一起等小贩做玩具,忍不住笑了出来。君华一脸新鲜地拨弄到手的木头人,还捎带手分了她一个。
“还真是个小孩。”许巢蓝握着木人,笑着摇头,一边把它揣到袖子里。
君华满不在乎道:“小孩怎么了,小孩有人宠着。我本来就是亚成年。”
许巢蓝哼笑一声:“按你妖纹蜕变的速度,再过一阵就没人宠你了。”
君华:“所以趁现在好好玩!谁知道再过几年会变成什么样,唉。”
许巢蓝只觉好笑:“好端端你还给叹上气了。怎么,若木不在,她给你当主簿,你头疼了?要我说你也不能太依赖她,她给你找的新主簿是能做事的,平时不要一有事就找她……”
“不是啦,我是说——”
“将军!”功曹迎面奔来,面色凝重,“西面有急报!”
许巢蓝一愣,神色随之一肃。
节日在她身上留下的软和痕迹在这一瞬间被尽数抹去,她金蜜色的眼瞳无悲无喜,低声道:“我知道了。”
策孚王和风岑王的联军终于正式开拔,神武将军带领大军镇守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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