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体竟是我自己[水仙]

　　言简辞跟着首领在城镇里七拐八拐，都没见到一个人。

　　窥探的视线无处不在，首领也没对此做出任何解释，沉默地在前方领路。
　　随行的还有三两个对他颇为信赖的手下。

　　早在祭坛附近，言简辞就注意到西北角有一个鹤立鸡群的建筑。
　　随着他们的前进，一座于这个部落来讲十分精致超前的建筑逐渐完整地展露在他们眼前。

　　宫殿巍峨壮观，宫墙朱红夺目，金顶层叠，廊柱林立。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与周围的朴素木屋形成鲜明对比，不像是一个时代的造物。

　　宫殿门扉之上，鎏金刻字，铁画银钩——“神鸢殿”。

　　首领引他进了正门。言简辞往后一瞥，跟随的那几人都自觉候在门两侧，未曾越界半步。
　　看来方才那群人里只有首领是神鸟使者。

　　进了内殿，一只由黄金雕刻成的金雕展翅欲翔，鹰瞵鹗视，睥睨进殿的两人。

　　一道屏风将殿内划分为一大一小两个空间。
　　屏风之前的空间较大，一座神鸟雕像位于中央，两侧摆着两个上了锁的柜子，别无他物。

　　首领引言简辞来到屏风之后。

　　阵阵幽香萦绕鼻间，那是从房间角落的紫金铜香炉飘出来的。

　　屏风之后可谓雕金砌玉，目之所及皆雕栏玉砌，极尽铺张奢华。
　　墙边的架子床锦衾绣帷，帐舞蟠龙，帘飞彩凤。左手边的梳妆台前琼堆玉砌，宝奁莹澈，右手边的高柜披幔，织金缕彩，陈设穷工极巧，铺锦列绣，直教人恍如置身琼楼玉宇。

　　首领为言简辞指了座，自己也寻了个位坐下。

　　他刚开了个头：“圣女……”

　　言简辞便干脆利落地修正了他的称呼：“我不是圣女。”

　　首领从面具里传出一声闷笑：“此言差矣，您体内流淌着圣女的……”

　　言简辞再次打断：“只是有她的血脉，并不代表我就是圣女。”
　　他撩起眼皮，“还有，你既然能与我对话，便也能被我看见，戴着面具同我对话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坐在对面的首领顿了顿，颤颤巍巍地摘下了神鸟面具。
　　面具之后，是一张爬满了皱纹的脸，皱纹之间夹了一对暗金浑浊的眼睛。

　　被言简辞三番五次地打断，首领也没有生气，看着言简辞的眼神像在看自家的后生。
　　他语气亲昵：“看到您的脸，总会让我想起最后一任圣女，也就是您的母亲。”

　　言简辞看出了对方在刻意拉近乎，为了更多地了解他的身世，选择默许。

　　祭司长见他不搭话，只得继续往下说：“我是看着圣女长大的，从她出生……到她被人拐骗走。”

　　拐骗？
　　言简辞微微挺直了背。

　　“大概在圣女十八岁左右，我们星球突然来了一群外星人，他们坐着一艘——据说是星舰，出现在我们文明的边缘。”
　　“这群人和我们长相极其相似，只是个子要矮上许多……哦，与您差不多高。”

　　“圣女主动接触了那群人，并爱上了其中一个长相异常英俊的年轻人。”

　　埃尔塔文明的首领语气突然激动，好似极度敌视这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凭着圣女对他的爱慕，蛊惑了圣女离开我们星球，随他去往他们的文明。”

　　“我们埃尔塔人的圣女就此从我们的星球消失了，我们的神鸟祭已经数十年无法举行了。”

　　“我本以为，我本以为我们再无缘得见圣女了。”
　　“直到我昨天看到了您……”

　　这位长者浑浊的眼中泛起泪水：“作为祭司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就是他拉近乎的目的了。

　　“实不相瞒，我们种族同你们种族一样，每个人生来就拥有一只独属于这个人的精神体。”

　　实际上还是不一样的。
　　言简辞心想。
　　他们人类文明只有一部分人才会觉醒，拥有精神体。并且这种觉醒只会在人类十六岁的时候出现，后期通过药剂辅助，二次觉醒自己的精神体，精神体一般会根据觉醒者的经历和性格形成对应的种类。

　　言简辞是一个例外。
　　他比别人晚觉醒了将近两年，二次觉醒的精神体……和他的性格也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祭司长继续解释：“你们的精神体想要提高强度，需要宿主和精神体通过各种手段，诸如提高体能、增加智慧。但我们文明的人想要加强精神体，需要举行神鸟祭，获取神鸟的祝福。”

　　“由于圣女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举行神鸟祭了，大家的实力都在后退，已经有很多人召唤不出精神体了，这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活。”
　　祭司长有重复一遍，最后提出请求。

　　“您可以成为圣子，帮助我们完成今年的神鸟祭吗？”

　　慈祥的老人含着泪，眼中满是恳求。
　　这来自一个七旬老人发自肺腑的夙愿和请求，任谁也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单看任务，看不出任何危险。老人的态度也很诚恳，几乎要落泪。

　　言简辞露出了理解的神色，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中，感动地说了一个字。

　　“不。”

　　“我就知道圣女的后代……什么？”
　　年迈的祭司长那丛茂密的胡须中出现一个圆形小洞，显得十分滑稽。

　　他眼中的惊诧和不虞来不及掩去，皆被言简辞收入眼底。

　　言简辞学着言知引平时待人的态度，将那股恣意妄为、我行我素的劲学了个十分像。
　　他往后一靠，十指交叉，双手撑在唇间，好心解释：“不合理的请求就别了吧，它都不合理了。我是个低能量的人，没那么多精力。”

　　祭司长笑容一僵，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被别人救了的情况下，还有脸拒绝别人的请求。

　　他仍不死心，试图劝说：“您是觉得神鸟祭对您有危险吗？您放心……”

　　“你们为什么不另外找一个圣女？”言简辞打断。

　　“圣女——您的母亲从未在您面前展露她的精神体吧？”祭司长胸有成竹地抚着白胡子询问。

　　言简辞微一挑眉，没有表态。

　　这落在祭司长眼中就是默认的意思了，他微微一笑：“您的精神体也一定是金雕了。”

　　言简辞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祭司长肯定了他未曾脱口的想法：“不错，圣女的精神体必定是金雕，而她的后代也一定是金雕。”
　　“圣女生来就拥有全族最强的精神体——神鸟金雕。倘若圣女在成年之后诞下子嗣，她将会失去精神体，同时她的孩子会传承她的精神体。”
　　“不论圣女的配偶的精神体是什么，圣女的孩子的精神体都会是神鸟。而圣女此生只会拥有这一个孩子。”

　　圣子同理。

　　言简辞回想起他觉醒精神体的那一天，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金雕，顿悟。

　　他的精神体本该是金雕。
　　可实际上他的精神体是某个讨人厌的家伙。

　　那么金雕去哪了？

　　言简辞没有贸贸然说出自己精神体的异常，他不动声色地听祭司长继续讲。

　　“……所以我们无法推举出另一名圣女。”
　　“许多族人本都绝望了……没有足够强劲的精神体，我们很难在丛林中生存。我们都在等待埃尔塔人灭绝的那天。”

　　“——所幸，您带着神鸟的福报来了。”

　　言简辞没有立刻接下这个莫名其妙的功劳，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弄清。

　　顿了顿，言简辞抬眸直视祭司长，深蓝的眼眸像是X光，能照出人心中的一切贪嗔痴念。

　　他的语气极缓，一字一词念得清晰。
　　“昨天，我见到了一只长相很奇特、体型巨大的生物。”

　　言止于此，言简辞没有把话说全。
　　有时候，言而未尽的问句能套取更多的信息。

　　祭司长如他所想，将那只生物的事悉数道出。

　　皓首老人感伤地叹息，语气沉重。
　　“那些是被主人抛弃的精神体，它们死后化作的怨念融合成了你所见到的怪物。”

　　抛弃？

　　言简辞随意在木椅扶手上的玉白指尖一颤。

　　他挺直了背，态度端正起来：“你们能剥离自己的精神体？”

　　祭司长微微一怔：“我当你们文明也同我们一样……”

　　他很快意识到这名一直不配合的青年有想要的东西。

　　既然有了欲望，那就可以被打动，可以有的谈判，可以为他所用。

　　想到了这点，祭司长的心情好了很多。
　　“不错，我们可以将精神体从自己身上剥离，选择新的精神体。”

　　他好心提醒：“不过，您身边如果有想更换精神体的人，一定要让他来到我们这里，只有我们这才能更换。”

　　“为什么？”

　　祭司长没有继续解释，转而话里有话地提醒：“您看，神鸟祭这件事……”

　　言简辞右手指腹摩擦了一下，习惯性地想转笔以辅助思考，左右看看没有类似笔的物品便作罢。
　　斟酌片刻，他将身后仰，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好吧。”

　　祭司长也不怕青年出尔反尔。
　　毕竟他的队友们还在招待所里，被他的人看管着呢。

　　解决了燃眉之急，祭司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真情实意起来。
　　“圣子，您没发现来到这个星球后，您身上的精神力都消失了吗？”

　　本以为是这群人故意搞的鬼，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他知趣地没有质疑：“确实如此。为什么？”

　　祭司长抚了抚椅子扶手上的神鸟刻花，语气放轻：“因为神鸟大人的存在啊。”

　　“神鸟大人是风、自由与天空之神，祂不喜欢绑定与禁锢，于是施展神力，让我们与精神体之间都有选择的自由。”

　　“而精神力，就是精神体与宿主之间的锁链。精神力越强，宿主与精神体之间的联系就越密切。于是神鸟大人禁止了我们拥有精神力，外来人进入埃尔塔星也会沐浴到神鸟大人的恩泽，斩断系在意识上的枷锁，与精神体有了互相选择的自由。”

　　言简辞若有所思，接着问：“那我……我的朋友来到这里后，该如何剥离身上的精神体？”

　　祭司长笑呵呵地、叹息似的摇了摇头，道：“圣子，我已经回答得够多了。”
　　“请先展示出您的诚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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