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清欢？”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林舒已经率先发现了她。

　　向清欢从墙面离开，站好。
　　“林总监。”她淡淡地笑了一笑，视线越过她，安在了后面男人的身上。
　　只见季骁右手小臂上包了块方方正正的纱布，向清欢不由自主暗了眼神。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林舒上下扫视她。
　　“我带我妈妈来的。”向清欢偏了下头。
　　林舒了然点头。

　　身后的季骁看了看她，就将视线放到林惠茹身上，眉头一拧，欲言又止。
　　林舒来回瞅着他们，明白有话要说，转头对季骁道：“那我就先走了，你记得重新叫个代驾。”

　　等她身影消失在转角，季骁才低声问：“怎么回事？”
　　向清欢凝望男人眼眸，探出他藏匿其中的担忧。
　　自己都这样了还担心她。

　　向清欢轻叹一声，闷闷的：“向志文动的手。”
　　男人立刻伸出手来握住她手腕：“那你怎么样？”
　　她垂眸盯着男人小臂上那块显眼的白色纱布，隔了几秒才抬头：“我没事，没被他伤到。”

　　她看着男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难以名状的感受涌出心头。
　　有种奇怪的喜悦和心疼，似乎还有一丝酸楚，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向清欢赶忙想说出什么话来盖过这种感受，嗓音却哑：“你……”
　　刚说出一个字，传来唤她们就诊的声音。
　　向清欢把喉头的话吞回去，扶起林惠茹：“我先带我妈进去了。”

　　季骁侧开身子，对强撑笑意的林惠茹颔首。
　　做完检查，医生表示没有伤到骨头和脏器，不过淤青没那么快消。
　　医生关了电脑屏幕上刚拍的片，敲打键盘，时不时看林惠茹一眼。
　　“遇到这种事，最好是报警。”他说。

　　林惠茹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拿着医生打印的电子病历，向清欢谢过后带她出来。
　　“从现在开始你就先住在我那。”她说着，眼见林惠茹眉头皱纹欲起，她严厉打断，“如果你还想认我这个女儿的话。”

　　林惠茹不敢说话了，顺从地点点头。
　　其实最近半年来，她偶尔也会冒出些想法：她真的要和向志文走到人生最后吗？
　　只是每每都在她深思熟虑中得到两个字，妥协。

　　走到急诊大厅，向清欢眼尖，看到了还没走的季骁。
　　两人视线在空中一触碰，他起身向她走来。

　　“你怎么还没走？”
　　“想等等你。”季骁实话实说，“怎么样？”

　　“没什么事。”向清欢侧视母亲，呼出一口气。
　　目光下移，眼波流转间终于指着他手臂问出口：“你怎么了？受伤了？”

　　季骁左手轻按纱布上紧贴的胶条，看了一眼：“嗯，被刀划了下。”
　　听完男人把饭局经过轻描淡写带过，向清欢鬼使神差问了句废话。
　　“疼吗？”

　　男人摸着胶条的手一滞，声音带了点慵懒的笑。
　　“缝针的时候打了麻药。”

　　向清欢眼神还停留在他精壮的小臂上。
　　季骁顺着她眼神看自己手上的纱布，眉眼愈发柔和。

　　他提出送她们回家。
　　向清欢不假思索摇头：“你饭局肯定喝了酒，还受了伤，不麻烦你了。”
　　季骁掏出车钥匙扔给她。
　　“你开。”

　　向清欢条件反射伸手接住了飞过来的玩意儿，眉毛挑起疑惑的弧度。
　　季骁见状带着气声轻笑：“你先送我回去，再把车开走，明天上班开来就好了。”
　　她抚摸车钥匙上凹凸的按键，踌躇片刻，应了声好。

　　晚上十一点多，户外空荡，显得道路更宽阔了。
　　开着车窗，只能听到夜风拂拂和城市绿化枝叶摇晃的簌簌声。
　　汽车副驾上是林惠茹，季骁坐在了后座。

　　透过后视镜，向清欢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季骁。
　　男人懒懒靠在后座，拨弄手机，屏幕幽幽白光映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般倚着，还是那股游刃有余的贵气。

　　所有想法都是在她瞥到后视镜那一秒，电光火石闪出的。
　　偏偏就被男人发现。

　　两人目光丝线一般在后视镜中相撞、缠绕。
　　“开你的车，别走神。”季骁嘴角含着散漫的笑。
　　好耳熟，她好像也在他开车的时候说过同样的话。

　　偷瞄被抓包，她躲开视线的同时脸颊有点发热。
　　好在夜色会替她说谎。

　　向清欢正了正坐姿，认真开车。
　　不曾注意到，后座的季骁终于拥有肆无忌惮看她的机会。
　　“开慢点吧……”季骁眸光明灭，轻轻找补，“注意安全。”

　　其实车速已经不快，路上也几乎没有车。
　　向清欢克制着不去探究他的意思，没有应答。
　　却稍松油门，将车速再放慢了一些。

　　也许她已经参透了男人的意思，而她也短暂“失控”了片刻，对他做出了回应。

　　原本一刻钟的路程，到季骁家楼下的时候竟过去了快半个小时。
　　季骁下了车，向清欢透过车窗看他拉开单元门，背影消失。
　　她在楼下出神好一会儿才将车掉头开出去。

　　“阿骁还住这？”林惠茹思绪繁复地看着这栋曾住了二三十年的老楼，问。
　　“嗯。”
　　回她自己家的路程，车速明显快了。

　　“我明天中午去你家给你带点衣服过来。”进电梯后，向清欢不容置疑道。
　　林惠茹张口结舌，仰视她的侧脸，最终无声地点头。

　　拇指按开家门，向清欢这才发现客厅的灯和电视都没有关。
　　沉默地拿起遥控按了最上方的红色按钮，她走到客房，将床铺收拾出来。
　　“我自己来吧。”林惠茹赶着步子进来，伸手要帮她。

　　向清欢摇头闪开，利落地将床铺好。
　　随后又去自己衣柜拿出一套睡衣递给她。
　　“记得擦药，有什么事叫我。”她走到客房门口，“很晚了，早点睡。”

　　向清欢没有过多聊起今晚的事，交代完就回了自己房间。
　　任由身体被花洒倾泻的热水浇透，她在浴室呆了很久。
　　仿佛借由水流，可以冲刷去今晚的一幕幕。

　　坐在书桌前，缠在发丝的水汽一点点下滑，凝在发尖逐渐变大，最终承受不住，坠在桌上、地上。
　　向清欢插上吹风机，边吹边打开手机。
　　她怕自己错过什么消息。

　　微信里确实有好几条消息，看见某个熟悉的头像右上角显示数字1。
　　她点开。

　　季骁：【到了么？】
　　是半小时前的消息了。
　　向清欢：【到了】
　　没忍住，她多发了一句：【注意伤口，别碰水】

　　认为季骁可能已经睡了，她发完放下手机，却没想到上方微信消息立刻弹出。
　　【嗯，知道了】
　　【好好休息，有事记得随时找我】

　　她刚要回，就发现对方撤回了最后一条消息。
　　手指顿时停在空中。
　　头皮传来灼热的痛感，她连忙将吹风机拿远了点，另一只手打散头发。

　　嗡嗡两声，她的注意再被拉回，屏幕上只有两个字。
　　【晚安】

　　向清欢指尖于键盘上徘徊，在对话框打上晚安两个字，尚未发送。
　　头发变干，她关了吵闹的吹风机扔在一边。
　　双手捧着手机将对话框的晚安删除，重新打好发过去。

　　【你也是】

　　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
　　这晚睡得不好，她梦到向志文了，导致她凌晨四点就醒了一次。
　　重新睡去花了很久。

　　睡得迟，偏偏又醒得早。
　　睁眼看到手机时间，再一想等会儿要上班，她就想骂这个世界。

　　在卧室的卫生间洗漱好走出来，林惠茹已经把早餐端上桌了。
　　向清欢看着桌上的白粥小菜，略微皱眉：“你现在得好好休息。”

　　林惠茹双手在围裙上搓了一把，瞅着她的眼色，笑笑：“妈妈没事，我现在觉少，醒得早。”
　　边说，她指指桌上的早餐，“还热着，吃一点吧，妈妈知道你不爱吃早餐，所以弄了点小菜，比较开胃。”
　　向清欢站定几秒，才走过去拖开椅子坐下。

　　林惠茹立马笑逐颜开，为她盛了一碗粥，将炒香的葱花鸡蛋和凉拌海带丝推到她面前。
　　随后才给自己盛粥。
　　向清欢没推辞她的意，喝了大半碗，吃了几筷子小菜。
　　林惠茹更开心了。

　　自己收好碗筷，向清欢回了房间。
　　坐在梳妆台上了遮瑕粉底，刷好消肿眼影，时间也才八点。
　　她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真希望今天工作效率不要受影响。

　　她跟林惠茹交代了一句好好在家休息，拿着放在玄关的钥匙出了门。
　　刚上车，她就收到季骁发来的一条消息。
　　让她到公司后帮忙把车门储物盒塞着的文件拿上去。
　　向清欢回了个OK的emoji。

　　早高峰车况一般，不过因为她早起又早出门的缘故，还是提前了十几分钟到。
　　一把将车倒入地库的车位，她低头抓起门槽的文件。
　　为了确保没有其他遗漏，她探头看了一眼。

　　忽然视线停驻。
　　角落深处有一个小玩意儿吸引了她。

　　向清欢伸手将物件捞出。
　　是一串折纸星星手链，做工很粗糙。
　　纸张已经褪了色，只能隐约分辨出是粉色的，显然有一定年头了。

　　可她的手却有些抖。
　　手链在她掌心转了几圈，她可以确定这是她给季骁的，在初中的时候。

　　那会儿星星手链很流行，女孩子之间都乐意互送这东西。
　　当时向清欢总折不好星星，十个里面有八个都会被她捏扁。
　　给季骁这串，是她第一个勉强像样的手链。
　　但在她心里，依然给打上了失败品的标签。

　　她做好后不满意，一时间气急，把手链往前面一推，手肘架在桌上，生气地托着脸。
　　身旁的季骁勾过手链，笑着跟她说：“那送给我吧。”
　　向清欢想也不想，嫌弃地挥挥手，示意他拿走。

　　后来她把星星手链做得很漂亮，给关系好的女同学都送了，季骁捡走的那串失败品早被她抛诸脑后。

　　如今盯着这串手链，向清欢心跳如鼓，五味杂陈。
　　其中几颗不完美的扁星星反倒完美证明这是她亲手做的那串。

　　她随手做的、被她弃如敝履的东西，季骁却将它留到了现在。
　　向清欢的指腹渐渐冒出些晶莹的液体。
　　是的，只是指腹。

　　她怕将手里的星星纸洇湿，急忙把手链轻轻放回门槽的角落。
　　平复好心情，她带上文件走向地库电梯口。

　　进了公司，她把车钥匙和文件一同给季骁送去，低头转身离开。
　　季骁翻看文件，却发现纸张多了几道昨天没有的皱褶。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