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

　　宋时肖收到了他们高中校友的聚会邀请，见群里楚桃报了名，宋时肖便没有参加。
　　倒不是担心苏朝介意，他回头找苏朝，苏朝正趴在沙发上刷手机，两只脚丫在空中晃来晃去。

　　楚桃再次见到宋时肖，已经是十二月上旬，她在无印良品买过冬的拖鞋、家居服，还挑了一套中性笔，有红色、蓝色、黑色，批改试卷很方便。心满意足提着购物篮往收银台走时，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年数久了电池寿命短，没电得颇为突然，她站在原地，心想是该买一部新手机了，又四处张望，充电宝也得需要手机扫码，这样的设计在此刻变得致命，或许可以去商场的手机店借充电线……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宋时肖，他的购物车里是白色的床单，也正看着她，礼貌地笑说：“好久不见。”

　　宋时肖帮她结了账，她拿过小票，数目不算小，她准备转给他，宋时肖又帮她扫了一个充电宝，两人随便找了家冷饮店，坐在门口的小圆桌，等她的手机开机。
　　一般电量充到重新开机只需要五分钟，楚桃抓着手机，尴尬地找话题：“你和……苏朝在一起了？”

　　宋时肖发过朋友圈，两个人并肩站着，很亲密的样子，背景是一片汪洋大海，宋时肖设成了置顶。
　　得知宋时肖的新女朋友是他本科就认识的同学，关系还很好时，楚桃的闺蜜们愤愤不平：“都多久了还有红颜知己这一套？”
　　楚桃知道她们为她感到不平的点，她的第一反应也是，会不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宋时肖其实就喜欢苏朝了？

　　背景是冷饮店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楚桃问出口后，悄悄注意宋时肖的反应，有些好奇他是否会解释些什么，宋时肖只是平静地回应了她的视线，脸色坦然：“嗯。”
　　没有说什么“我之前对她只是友情”这样的话，没有解释，坦坦荡荡，楚桃知道，以宋时肖的性格，加之她的观察，他从未有过逾矩的举动，他的理性强大到可怕，可是在此之下的情感和无意识呢？楚桃不免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她像是坐在影院前排的观众，虽然投入，却终究隔着一层荧幕。

　　她理应生气，恨他，骂他是渣男，但她没有这样深刻的情绪。宋时肖是一个很好的伴侣——和他相比许多同龄男生显得毛躁，如果真要说做错了什么，应该是没那么喜欢她，可这本来并非是一件错事，而她之所以没那么难过，大概……她可能也没那么喜欢他，喜欢的仅仅是一些浪漫的想象而已，就像喜欢那个红旗下的少年，和一个体贴温柔的伴侣，但是真实的宋时肖是什么样的呢？有哪些缺点呢？楚桃分手后才意识到自己一无所知。
　　“我们连真实的彼此都不了解，何谈喜欢对方呢？”楚桃心想。

　　他们没有进入第二个话题，楚桃的手机屏幕便已经亮起，她拿起手机朝宋时肖晃晃：“我马上把钱转给你。”
　　宋时肖没有拒绝：“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请联系我。”话说得周到客气，说完便起身走了。

　　*

　　转眼进入十二月下旬，摩登世界张灯结彩，店家门口摆放着绿色的塑料圣诞树，门楣上挂有红色毛绒袜子，每逢平安夜，在摩登世界，两个人吃饭，少则也要等八九十桌，劳动节、中秋节，摩登世界都没有那么浓厚的节日氛围，倒是一个西方节日，有许多情侣姐妹手蜂拥而至，餐厅、品牌店和杂货铺都赚得盆满钵丰，苏朝带着大熊录下这个明亮而浪漫，又非常小资而消费主义的时刻。

　　苏朝赶不上春节，想着元旦前后回蓉城见父母，问宋时肖要不要一起，宋时肖答应：“那你想不想和我回京城一趟？”
　　苏朝点头点得干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心里没底，毕竟是见家长呢，她提前收藏了许多餐桌礼仪和讨长辈喜欢的妆容教程，还是紧张，年岁渐长，对于面对外界的目光这件事——来自于长辈的、来自于身份更高的，已经游刃有余，但对方毕竟是宋时肖的父母……

　　苏朝经常听宋时肖讲他的父母，父亲年轻时玩越野，性格大胆，但结婚后变得沉稳顾家，母亲有轻微的强迫症和洁癖，对他的家教很严……得提前买礼物，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朝靠在宋时肖颈窝，问： “阿姨喜欢买包买衣服吗？”

　　宋时肖回忆了一下：“偶尔，但不热衷。”
　　苏朝在脑海里删掉Gucci新款的选项，继续问：“化妆呢？”
　　宋时肖：“平时都淡妆？”
　　那看来也不怎么爱化妆，苏朝排除口红，她给同辈送礼物的经验丰富，送长辈还真挺少，挠头：“阿姨什么工作？”
　　宋时肖：“我爸妈都在银行。”
　　苏朝想了想：“那是不是经常看电脑？”
　　宋时肖：“嗯。”

　　苏朝眼前一亮，拍手：“我买一个肩颈按摩仪送给阿姨，买酒送给叔叔可以吗？叔叔不喝的话，酒局饭局也能送给别人。”
　　宋时肖看着苏朝一脸认真的样子，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皮：“好，很合适。”
　　苏朝低头下单，宋时肖握住苏朝的手：“不用紧张，我爸妈都很好相处的……”他摩挲着她的手掌，“而且，我肯定站在你这边，胳膊肘绝不乱拐。”

　　*

　　宋时肖和苏朝先回了京城，计划待三天，第一天晚上便是和宋时肖父母一起吃饭。饶是随性惯了的苏朝，晚饭前也提前三四个小时准备，穿了一件小高领针织衫，搭配半裙和乐福鞋。
　　包间雅致清净，宋父寡言稳重，宋母看起来有些严肃，黑发盘得细致，一双眼睛目光锐利，苏朝算是知道宋时肖那种不动声色却把你看透的能力是从哪儿来的了。

　　餐桌上，苏朝一会儿帮忙倒茶，一会儿招呼夹菜，还能笑容甜甜地回答来自宋母的问题，她暗自为自己点了个赞，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女侠，在目光和问题的四面夹击、腹背受敌中飞速舞弄着刀剑，圆滑地挡掉刀光剑影，八面玲珑又精准万分地出击。
　　宋时肖不知道苏朝丰富的内心互动，但他轻而易举就看出了苏朝的不自然，乖巧晚辈的面具戴得很好，好得他在想凑过去亲她的同时又有几分发热发胀。

　　学历家庭苏朝都毫无怯色，但宋母很快问到工作和意向发展城市，苏朝知道瞒不住也不打算瞒：“我接到一个导演的进组邀请，在纽约，之后也会尝试在全球各地找相关工作，还没完全确定下来。”
　　宋母笑了笑：“那你们大概率会异地，甚至异国哦。”
　　苏朝暗捏一把汗，扯扯嘴角：“嗯，不过现在出行方便，我也习惯了全球飞的。”
　　宋时肖说：“我也会很快习惯，我已经办好签证了。”
　　宋母没再说话。

　　又吃了一会儿，桌上菜肴动得七七八八，苏朝放下筷子，向宋父宋母欠身：“不好意思，我去趟卫生间。”接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宋时肖望了望她的背影，过了两三分钟，也起身说去卫生间。

　　果不其然，宋时肖在餐厅走廊尽头找到了苏朝，一张檀木桌，上面摆放着一株盆栽，苏朝靠着桌子，低头刷手机。
　　宋时肖走过去：“也就我能找到你。”
　　本科时，冗长的三小时的思政课，苏朝也喜欢中途出去“上厕所”。

　　苏朝知道在宋时肖面前，她什么也瞒不住，干脆手一摊：“紧张，出来中场休息一下。”
　　宋时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可爱死，却也不敢笑，拉她的手：“你有什么可紧张的？你这么好，应该是我父母紧张。”

　　宋时肖轻拍她的手背：“不过我是不是得感谢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乖巧的苏朝？”苏朝一记眼刀过来，他安抚地笑，“真不用紧张，你像平时和我相处一样就行。”
　　苏朝没完全吃他那一套，瞪过去：“你妈妈是不是觉得我们异国，挺不看好的？”
　　宋时肖正色：“完全没有。苏朝，她只是单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苏朝一脸不相信：“真的吗？”

　　宋时肖说：“真的。”他拉着苏朝的手，“苏朝，我们之后可能会遇见不少困难，这是我早就有心理准备的，但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有来自我父母的。”

　　看女孩儿的姿态放松下来，宋时肖继续说：“我和他们说过，非你不可，他们都支持。”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日常琐事。
　　苏朝眨眨眼：“那你要保证，你和我是一队的哦？”
　　宋时肖这才揽过她的肩，和她往包间方向走：“那当然，我们什么时候不是一队的？三辩。”

　　宋时肖的抚慰真有些管用，下半场，苏朝放松许多，有了几分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模样，餐宴九点结束，宋时肖先送苏朝回酒店，再将父母送回家。
　　苏朝下车时，扬着嘴唇和宋父宋母告别，宋母还专门下车，两人拥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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