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录

作者:枕鹤听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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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7 章


      黑暗。
      冰冷。
      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着一切。
      谢沉璧感觉自己在下沉。不是坠入深渊,而是沉入一片粘稠、死寂的黑色沼泽。身体的剧痛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寒冷。意识像碎裂的冰片,在黑暗中漂浮、融化。
      裴烬痛苦的记忆碎片还在闪烁,如同黑暗中明灭的鬼火:冰冷的金属囚笼…扭曲的肢体…猩红的复眼…还有那声撕心裂肺的“沉璧——!!!” 这些画面不再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反而像冰冷的潮水,要将她最后的意识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从胸口传来。是那枚浸透了鲜血的玉蝉。它如同冰封冻土下顽强燃烧的余烬,散发出温润而滚烫的暖流,丝丝缕缕地渗入她冰冷的躯壳和涣散的意识。
      这暖意,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在无边的黑暗中,轻轻地、固执地拉扯着她下沉的灵魂。
      “沉璧…”
      一个声音,直接在意识深处响起。不再是记忆中那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嘶吼,而是…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隔着厚重冰层传来的呼唤。带着疲惫,带着挣扎,却异常清晰。
      “别…睡…”
      是裴烬!不是记忆的碎片!是某种…残留的…意识的回响?!
      这声音如同惊雷,在谢沉璧沉寂的意识之海中炸开!那被黑暗和冰冷麻痹的神经猛地一颤!涣散的意识被强行聚拢了一丝!
      “裴…烬?” 她在意识中无声地回应,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在…看着…” 裴烬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极度的警惕和…恐惧?“别…让他…进来…守住…心…”
      他?影蚀?!
      谢沉璧的意识瞬间绷紧!玉蝉的暖流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变得更加灼热!她猛地“睁开”了意识的眼睛!
      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污水中,也不是在冰冷的金属囚笼里。她的意识体,或者说灵魂的投影,正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虚空之中!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虚无。
      但就在这片虚空的中心,一个庞大、冰冷、散发着绝对掌控意志的“存在”,正缓缓降临!
      那是…影蚀的意志投影!
      它并非具体的人形,而是一片不断旋转、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漩涡!漩涡中心,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冰冷的恒星,穿透了虚空的界限,带着洞穿灵魂的漠然和审视,牢牢锁定在谢沉璧渺小的意识体上!漩涡的边缘,无数冰冷的数据流和能量回路的幻影在闪烁、扭曲、重组,如同冰冷的触手,无声地向她蔓延过来!
      “…有趣的…变量…” 一个宏大、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在虚空中震荡,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冷的巨石砸在谢沉璧的意识上!“…痛苦…共鸣…‘钥匙’的…波动…你…比他…更有…价值…”
      影蚀的意志!他不仅想抓住她的身体!他更想直接侵入她的意识!窥探玉蝉的秘密!抹除裴烬的残响!将她彻底变成一件有价值的…实验标本!
      “滚出去!” 谢沉璧的意识体在虚空中发出无声的咆哮!玉蝉的暖流在她意识核心疯狂燃烧,形成一层薄薄却异常坚韧的温润光晕,死死抵抗着那冰冷意志的侵蚀!裴烬那微弱的声音也在她意识深处呐喊助威,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屈的意志!
      “抵抗…徒劳…”影蚀冰冷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汐,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那层温润的光晕!猩红的复眼冷漠地注视着挣扎。“…你的…痛苦…挣扎…亦是…数据…融入…‘永恒’…”
      冰冷的意志触手,如同亿万根无形的钢针,开始强行刺探那层光晕!每一次刺探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玉蝉的光芒在冲击下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裴烬的残响在庞大的意志压力下,变得愈发微弱!
      就在谢沉璧的意识防线即将崩溃的瞬间!
      现实世界!冰冷、污浊的竖井底部!
      “轰隆!!!”
      头顶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顶盖,如同被巨神之锤击中,猛地向内凹陷、扭曲!巨大的金属撕裂声震耳欲聋!冰冷的污水被冲击波掀起滔天浊浪!
      紧接着!
      “咔嚓——轰!!!”
      一只庞大、冰冷、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机械巨足,如同破开蛋壳的巨兽之爪,狠狠踏碎了顶盖,踏入了这片污秽的金属囚笼!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它的脚踝!
      “烬蝎”!
      它来了!
      庞大的金属身躯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势,从破开的洞口缓缓降下!污水被它沉重的身躯排开,形成汹涌的浪涛!幽绿的应急灯光勾勒出它狰狞的轮廓:猩红的复眼如同两点凝固的血斑,在浑浊的光线下扫视着这片污秽的空间,瞬间就锁定了那个漂浮在污水中、生死不知的渺小身影!
      冰冷的扫描光束从复眼中射出,笼罩了谢沉璧。
      * 生命体征:微弱(濒危)。
      * 多处骨骼断裂(左臂、肋骨)。
      * 背部开放性创伤(感染风险:极高)。
      * 神经活动:异常剧烈(检测到高强度精神干扰及未知能量波动)。
      “滋…咔哒…”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从“烬蝎”胸腔内发出,似乎是内部指令系统的确认。它无视了水中漂浮的垃圾和变异的菌毯,沉重的机械足迈开,搅动着粘稠的污水,如同索命的死神,一步步走向漂浮的谢沉璧。
      每一步,都让污水震荡,都让这个冰冷的金属囚笼发出呻吟。
      在距离谢沉璧还有数米时,“烬蝎”停了下来。它那条没有装备链锯刃和能量炮的、相对灵活的辅助机械臂,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从它庞大的身躯侧面无声探出。
      机械臂的末端,不是武器,而是数根闪烁着幽蓝冷光的、极其精密的金属探针和束缚爪。探针尖端极其尖锐,闪烁着生物电的微光,显然是用于神经抑制和生命维持的。束缚爪则如同钢铁的鹰爪,带着冰冷的倒钩。
      “嗡…” 轻微的机械传动声。捕获臂精准地悬停在谢沉璧身体上方。
      冰冷的金属爪,带着绝对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控制,缓缓落下!一根冰冷的探针,率先精准地刺向她颈侧的神经丛!目标是瞬间瘫痪她的反抗能力,同时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
      现实世界的冰冷触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谢沉璧在意识虚空中濒临崩溃的防线!
      “呃啊——!”
      一声凄厉到灵魂深处的惨嚎,同时在现实和意识两个层面爆发!
      在冰冷的金属探针刺入皮肉的剧痛刺激下,在“烬蝎”那庞大冰冷的死亡气息压迫下,谢沉璧那被影蚀意志疯狂冲击的意识核心,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冷水,发生了剧烈的、失控的爆炸!
      玉蝉那温润的暖流,裴烬那微弱不屈的残响,影蚀那冰冷庞大的意志压力,还有她自己那焚尽一切的复仇执念…在这一刻,被现实世界的剧痛和死亡威胁彻底引爆!融合!变异!
      她的意识体在虚空中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混乱、极其狂暴、却又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的光芒!这光芒不再是温润的玉色,而是混杂了血色的猩红、幽蓝的能量余烬以及影蚀意志的冰冷黑暗!它如同失控的恒星风暴,猛地向四周炸开!
      “轰——!!!”
      意识层面的剧烈爆炸,甚至影响到了现实!
      刺向谢沉璧颈侧的金属探针,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混乱而强大的精神力量狠狠弹开!探针尖端甚至冒起了一丝青烟!束缚爪的合拢动作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反精神冲击!能量源:目标个体!模式:混乱无序!强度:超出阈值!” 冰冷的电子警报声在“烬蝎”内部急促响起!
      高踞虚空的影蚀意志投影,那旋转的黑暗漩涡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猩红的复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清晰的、如同精密仪器遭遇未知变量干扰般的…波动!那冰冷宏大的意志,第一次被这股混乱狂暴的反冲击力量,强行逼退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意外…的…惊喜…”影蚀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纯粹的兴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兴奋”的波动!“…混乱…的…‘因’…更…璀璨的…‘果’…捕获…继续…”
      现实世界,“烬蝎”猩红的复眼瞬间锁定了那短暂的迟滞!冰冷的逻辑瞬间压倒干扰!捕获臂的束缚爪如同闪电般合拢!带着绝对的力量和精密的控制,瞬间扣住了谢沉璧纤细的脖颈、腰肢和双腿!冰冷的倒钩刺入皮肉,带来新的剧痛,却避开了致命部位!
      同时,数根冰冷的探针,无视了那混乱精神力的微弱抵抗,精准地刺入了她颈侧、脊椎附近的神经节点!
      “呃…”
      谢沉璧残存的意识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一股强大的生物电流瞬间涌入她的身体!剧痛!麻痹!身体的控制权被瞬间剥夺!最后一点挣扎的力量也消失了!连意识都被强行压制,陷入一种半昏迷的、无法反抗的麻木状态!只有胸口那枚玉蝉,依旧散发着微弱而滚烫的暖流,如同她最后的心跳,顽强地抵抗着冰冷的麻痹。
      裴烬的残响,在这股强大的电流压制下,彻底沉寂了下去,仿佛被再次打入深渊。
      “目标捕获完成。生命体征:稳定(强制维持)。精神活动:抑制(异常波动残留)。” “烬蝎”冰冷的机械音确认道。
      沉重的机械足迈开,搅动着污浊的水面。“烬蝎”庞大的身躯,如同拖着猎物的巨兽,转身走向它破开的那个巨大洞口。束缚爪牢牢禁锢着谢沉璧瘫软的身体,冰冷的探针持续注入维持生命和抑制反抗的生物电流。她沾满血污的头颅无力地垂下,散乱的黑发遮住了脸庞,只有嘴角残留的一丝血迹,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污水从她身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留下断续的湿痕。
      头顶破开的洞口,透下微弱而惨淡的光。那是通往影蚀所在的、更深邃黑暗的入口。
      “嗡…”
      链锯刃低沉的嗡鸣声,在“烬蝎”转身时,短暂地响了一下,如同为这场捕获画下的冰冷句点。
      冰冷的机械巨足踏着破碎的金属残骸,托着它失去反抗能力的猎物,缓缓上升,消失在竖井上方那片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竖井底部,那片被搅动过的污浊水面,漂浮的油污缓缓聚拢,覆盖了之前发生的一切痕迹。墙壁上,裴烬痛苦烙印闪烁的微光,在“烬蝎”离开后,变得更加微弱,几近熄灭,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彻底隐没在厚重的锈蚀之下。
      死寂,再次笼罩了这片冰冷的金属坟墓。
      仿佛刚才那场意识与□□的惨烈搏杀,从未发生。
      只有那枚紧贴着谢沉璧冰冷胸膛的玉蝉,在无人察觉的黑暗束缚中,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滚烫的暖意,如同深渊中,一颗不肯熄灭的复仇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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