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蝶

　　时光在山林的云雾间悄然流转，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暴雨之夜已过去数月。

　　竹楼里，那份初诞新生的紧张与慌乱，逐渐被一种更为舒缓的节奏取代。

　　孩子取名姜明，源于他降生时，窗外漆黑雨夜尽头那撕开的一道微光，寓意破晓与天明。

　　此刻，小阿明正躺在铺着软布的摇篮里，四个月大的孩子，白嫩的小手小脚像藕节般肉乎乎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追随着光影，嘴里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单音，偶尔还会无意识地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一个足以融化人心的无邪笑容。

　　蝶生的变化是缓慢而切实的。

　　最初面对这个曾被他视为枷锁的小生命时，那份无措与疏离，在日常的喂哺、换洗、哄睡中，一点点被磨去棱角。

　　他依旧清瘦，但怀抱孩子的姿势已从生硬变得自然可靠。

　　他会抱着小阿明在窗边晒太阳，指着外面摇曳的竹叶，低声絮语些什么。

　　会在孩子因肠绞痛而夜啼时，整夜不眠地将他抱在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小肚子，哼着不成调却异常温柔的古老歌谣。

　　一个平静的午后。

　　蝶生整理衣柜时，在一个从不常用的抽屉深处，摸到一个用柔软苗锦仔细包裹的硬物。

　　他好奇地打开，一枚银光流转的长命锁静静躺在掌心。

　　锁身打磨得极其光滑，正面雕刻着交织的蛇纹与蝶形符文，显然是强大的护佑咒语，边缘环绕着细腻的云雷纹。

　　而最让他心头微震的，是锁背面那用极其精准又隐含温柔的刀工刻下的“明”字。

　　这刀工，他太熟悉了。

　　是姜谕的手笔。

　　绝非出自寨中银匠。

　　蝶生握着那枚微凉的银锁，久久不语。

　　他几乎能想象出，在他孕中那些沉默甚至带着对抗的日子里，姜谕是如何在深夜灯火下，沉默地、一笔一划地将这份最质朴深沉的祝愿雕刻进去。

　　这份无声的父爱，沉重而真实，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层层复杂的涟漪。

　　他给小阿明洗澡后，小心翼翼地为孩子戴上这枚长命锁，指尖摩挲着那个“明”字，目光变得更加柔软而坚定。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阿爹”，那种责任感并非源于被迫，而是从心底生长出来，与对怀中这个小生命的怜爱交织在一起。

　　姜谕将蝶生的每一点变化都看在眼里。

　　他看着蝶生从一开始抱孩子时的小心翼翼，到如今能熟练地逗弄怀中的小阿明发出咯咯笑声。

　　看着他曾盛满抗拒与忧郁的眼眸，如今常常因孩子的憨态而漾开真切的笑意。

　　这份潜移默化的转变，让姜谕心底那最后一丝因过往欺骗而残留的坚冰，也悄然消融。

　　他的爱意变得更加外露，却并非灼人的烈焰，而是如同阳光般无处不在的温暖呵护。

　　他有时会带回一些罕见的东西：或许是后山某处崖壁上采到的、气味清幽的安神草，仔细编成一个小巧的草环，挂在摇篮边。

　　或许是某位老蛊师秘制的、以蜂蜡和珍稀花草制成的香膏，挖取一点，亲手为蝶生涂抹在细白的手上，动作仔细又专注。

　　夜里，他常常揽着蝶生，两人一同侧卧着，看着睡在中间摇篮里的小阿明。

　　孩子的呼吸均匀细碎，胸口那枚银锁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姜谕的目光会长时间流连在那两张相似的、安睡的容颜上，一种近乎圆满的沉静感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收拢手臂，将蝶生更紧地拥入怀中，下颌轻蹭着他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那份日益深厚、几乎刻入骨血的眷恋与满足。

　　蝶生迷茫着醒来，抬头看他时眼里还有几分惺忪的柔软。

　　“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抱着他的力度太大，姜谕松了点力气，轻轻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柔声道：“没事，睡吧。”

　　蝶生白天陪着小阿明睡得多了，此时夜色静谧，却突然没了睡意。

　　他翻过身背对着姜谕，无意间蹭到了什么，姜谕呼吸陡然一滞。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蝶生瞬间脸色通红。

　　环着他的那双大手悄然在他身上游走，身后姜谕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沉。

　　蝶生努力忽视身上渐渐被点燃的火星，闭着眼装睡。

　　可姜谕对他的身体反应了如指掌，微凉的唇落在他的后颈、肩头、甚至是耳廓……

　　这些都是会让蝶生更加情动的敏感地带。

　　紧闭的双眼睫毛微颤，蝶生被姜谕撩拨得心头痒痒。

　　他不由得怨恨自己，轻易就被姜谕挑起了欲望。

　　索性破罐子破摔，回身抱住了姜谕，仰头吻上那张微凉的唇。

　　生产后姜谕一直顾及着蝶生的身体没养好，孩子都四个月了他也不敢与蝶生亲近。

　　日常又少不了与蝶生接触，早忍得难受了。

　　蝶生的行为无疑是一种无声的纵容和鼓励，姜谕只觉得血液似乎在沸腾看。

　　他含着蝶生柔软的唇瓣，尽可能多的从他口中摄取甘露，来浇灭心头的烈火。

　　昏黄的烛火映出二人相叠的身形。

　　床边的摇篮里，小阿明吧唧着嘴，可爱白嫩的小脸上，一双像极了蝶生的黑亮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的视线跟随着烛火的跳跃而移动。

　　看了许久，小阿明睡意上来，却被大人们过于大的动静吓了一跳，瘪着嘴哭出声来。

　　床上一下子静了下来，蝶生无力的想推开姜谕，下床去安抚孩子，姜谕抓着他的手轻吻，哑声安抚道：“别动，很快就好。”

　　孩子的啼哭声和蝶生的呻吟交替在房间内响起，长夜过半才终于停歇。

　　竹楼之内，时光仿佛变得缓慢而绵长。

　　孩子的咿呀声、蝶生温柔的低语、姜谕沉稳的脚步声，交织成一曲平淡却坚实的家庭序曲。

　　信任在这日常的点滴中不断累积、加深，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将三个人的命运更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蝶生沉浸在这份日渐深厚的温情与信任里，那颗渴望自由的心，在“父亲”这个新身份与姜谕无处不在的深爱包裹下，仿佛暂时找到了一处避风港，得以喘息，却也在这温暖的桎梏中，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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