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江河

　　秋萍正用玉梳给李月柯梳着头发，她的头发养得极好，柔顺又有光泽，秋萍耐心地打理着。

　　两盆热水没一会儿便送来，江北动作快，三两下便擦洗完了。李月柯由秋萍伺候着在另一边，屏风之上隐约闪动着人影，江北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再往那边瞧。分明还是春日夜里，竟忽觉有些燥热。

　　江北不大自在地在床前来回踱着步，李月柯换上了柔软的丝绸寝衣，从屏风后出来，瞧见他这样，不由轻笑一声，上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你的生辰礼。”

　　江北四处乱瞟的目光落在她手心，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的玉佩，却忘记自己已经换上了寝衣，摸了个空。

　　他接过蓝色丝线编成的络子，除了颜色不同，和他玉佩上挂着的那个样式差不多，还多加了两个青玉珠。

　　它们本就出自同一人之手。

　　见他看得认真，李月柯莫名有几分紧张，又道：“许久没做络子了，或许不大好看……”

　　江北摇头，在一旁翻出了那块玉佩，将新的络子换上去，随后抬眼看她，“我很喜欢，多谢你送我生辰礼。”

　　旧的那个络子是李月柯十一二岁时学女红做着玩的，那两日她心血来潮，编了好几个，齐王与齐王妃、江家兄妹三个都有，甚至亲近的侍女都一人送了一个。

　　这么些年过去，李月柯自己都不一定能找到当年做的那些东西了，他却一直用着。要不是之前线断了，络子落在了她那，她甚至都不会注意到。

　　每每想到江北这般，她心中便会涌出些酸涩之感。

　　江北将两个络子与玉佩一齐妥善收好，忽听李月柯问道：“你……是何时……”

　　后面的几个字有些难以启齿，李月柯轻咬着唇，江北扭头望向她，却很快明白她想问什么，但他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他们自小相识，李月柯年纪最小，又是郡主，即便玩闹，江夫人也总叮嘱他们兄妹三个收着些力气，莫要欺负、伤着小郡主。

　　随着他们一日一日长大，这样相伴的日子便也习惯了。他不知为何，总是格外珍视从小郡主那得到的东西，也爱找些小玩意讨她欢心。

　　李月柯爱琴，于是他便寻了清韵琴来给她。他当时数着日子赶路，幸好，没错过她及笄的那一日。

　　男子的心思或许总不如女子那般细腻，等他明白自己心仪李月柯时，她的一颗心，却已经牢牢系在了应楷的身上。

　　江北走回床边，望着披散着发，穿着月白寝衣等他的李月柯，忽地脚步一顿。

　　秋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出去了，现下屋中只他们二人。

　　终于是到了这一刻了。

　　方才的温情散去，满屋子的喜红不知怎么显得刺眼起来，江北微微握紧了拳，脸上似在笑，绕过李月柯，从床头处拿起一个枕头，对她道：“分房睡难免叫人说闲话，今后我便都睡地上吧。不过，若你实在介意，明日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刻意没去看李月柯的表情，江北将枕头往地上一扔，正准备去柜子里再取床被褥，便被她抓住了手臂。

　　李月柯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刚刚都还好好的，这人又不知怎么突然别扭起来了。

　　“我既已同意与你成婚，便是认真的。”

　　她沿着江北的手臂往下，握住他的手，温热的掌心相触，江北似乎轻颤了一下。

　　李月柯微微抬头看着眼前人，“莫非你还要等我嫁别人么？”

　　闻言，牵着她的手忽地收紧，一个天旋地转后，她便已躺倒在床上。

　　垂下的床帐轻轻晃动，裸露的肌肤隐隐觉出几分夜里的凉意，李月柯伸手环住身前的人，想从他身上汲取几分暖意。

　　昏暗的屋里，只剩喜烛闪烁跳动一夜。

　　……

　　婚假有好几日，不必急于回军营，江北却已习惯早起，一睁开眼，不是逼仄的军营，而是温香软玉在怀，他愣了愣，这才想起已经与李月柯成亲了。

　　江北一手撑着头，静静瞧着她的睡颜，只觉这样平和安宁的日子万分难得。

　　看了一会儿，他没忍住伸手轻触了一下李月柯的脸。

　　李月柯似有所觉，动了一下，以为吵醒了她，江北连忙收回手，她却只是偏过了头，仍旧呼吸平稳地睡着。

　　她平日起得也算早，但昨日起得早、睡得晚，今早困倦，便多睡了会儿。

　　侍女们也不来打扰，任由新婚的夫妻俩睡到了辰时。

　　李月柯恍惚醒来，对着陌生的床帐顶上发着呆，忽听身侧有人轻笑一声，她转过头，瞥见身侧人的同时，也察觉到此刻她锦被之下未着片缕，忽地脸一红，将被子往上拽了拽，遮住肩头，小声问：“什么时辰了？”

　　“应是辰时了。”

　　难得见她这般羞怯的模样，江北倒不介意她看自己，笑着起身，松松垮垮地披上里衣，又寻了她的衣服放在床边。

　　和缩在被子里的人对视着，江北忽地俯身在她侧脸亲了一下，果然如愿看见了李月柯因震惊而微微睁大双眼的样子。

　　他心情极好，替她合上床帐，“我去叫人打水。”

　　李月柯缓了缓神，坐起来穿衣服，从床帐间探出头去，正巧对上回到里间的江北，后面还跟着秋萍和秋翠。

　　“怎么了？”江北挑眉，“莫非是——想让我帮你穿？”

　　“你——！”李月柯又是一惊，这人怎么尽说些不知羞的浑话，秋萍秋翠可都在呢。

　　江北知道再闹她就要生气了，见好就收，拿上自己的衣服，去了屏风后边。

　　他的身影隐去，李月柯才拉开床帐出来，坐到妆台前。

　　秋萍为她梳着头，秋翠取了两件衣服来，“郡主，今日穿哪件？”

　　一件鹅黄，一件水青，李月柯歪头想了想，“青色的吧。”

　　两件颜色都不张扬，样式也都素雅，但青色总比黄色显得沉稳些。待会儿她还要去给江将军和江夫人请安，如今她已为江家妇，行事自然又得和从前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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