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洪流
沈应昌托起陶楚的脖颈,她的短发沾上不少草叶和泥土,双眼半闭着,似乎已经失去意识。
他低下头,看见她腹部的一团红褐色血迹,心头一沉。
他把她的头轻轻放在地上,腾出一只手打电话叫救护车,另一只手用力按住出血部位,不时回头去看那人有没有再靠近。
陶楚疼得打了个哆嗦,从黑暗昏沉中醒来,刺眼的路灯照得她睁不开眼,只能模糊看见有个人跪在她身边。
“电梯……监控……”她嗫嚅着。
沈应昌俯身凑到她旁边:“什么?”
“去拿电梯……监控……”
“好,我知道了。救护车马上就到,我说话你听着,保持清醒。”
他偏过头贴近她的耳朵:“他们在‘海上逐浪号’钓到了大鱼,直接咬断了我这根线。旧手机和其他证据交上去之后,我就被调离原岗——岑乐的案子被压下去也是这个原因。”
他感受到手掌下她的喘息幅度加剧,立刻安抚她。
“别激动。旧手机里的信息我留了备份,只不过我这条暂时走不通,只能来找你。”他忍不住哽咽停顿,“希望还不晚——你坚持住。”
陶楚艰难地睁开眼,他躬下身子,替她挡住路灯的光。
“你是……‘HP’?”
“不是。他把旧手机交给了我。”
“谁?”她咬着牙,逼迫自己清醒地盯着沈应昌。
他抬头看了看,急救车还没有来,近处也没有人在窥探。
他怕不告诉陶楚,她这口气顺不过去。
又怕说出了真相,她失去求生欲望。
踌躇之间,陶楚微微抬起头想追问,沈应昌顿时感觉手掌温热:“别乱动,你不能再失血了!”
陶楚一阵钝痛之后,顿觉脑中晕眩,双耳嗡鸣。
她合上眼睛,两行泪顺着太阳穴淌下,流进乱蓬蓬的短发里。
她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妈妈,报仇真的好难,好难。
她好像坠入了漆黑的大海里,头顶是巨兽一般的邮轮,看不见边际,和海水一起压得她几近窒息。
耳边却好像有嘈嘈切切的议论声,高高低低,夹杂着冷笑,听不清嚼的是妈妈和邹铭伯伯的舌根,还是她和闻耘生的。
她心浮气乱,想张嘴反驳怕海水灌入口鼻,想捂上耳朵却又双手不受控制。
沈应昌看她淌着泪再度陷入昏迷,心里不住地后悔。
救护车很快到了,他决定先去物业那拿到电梯监控的证据,目送陶楚被担架抬上车后,他拨通了电话。
“我是沈应昌。陶楚受了重伤,马上送到人民医院。我知道你还在复健,爬也给我爬到她的手术室门口守着,等我过去。岑乐已经死在了医院,陶楚不能再出事了!”
“知道了。”闻耘生立刻挂断电话,看向陪床的妈妈,“妈,陶楚受重伤了——再过一两周换届的事就要敲定,李家坐不住了。你让爸也当心一点,我先去急诊等着。”
闻母一听,慌忙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去吧。”
“急诊那边你看了要心慌,吃不消的。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家吧——记得和爸说一声,避避风头。”
闻耘生坐在轮椅上,被助理推到急诊大厅,他不知道陶楚具体伤到了哪里,只能先打电话联系院长。
等了十几分钟,他就看到陶楚被送进来。
大片的殷红血迹看得他心惊肉跳,他忍不住起身就要扑上去,想跟着病床一起跑。
助理连忙一把摁下他,推着他紧跟着陶楚的病床。
直到看见手术室的灯亮起,闻耘生满脑子都还是陶楚毫无血色的脸和一头蓬乱的短发。
才短短几天没见,那么倔强鲜活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闻耘生守在手术室门口,联系院长请他派相关科室的专家来急诊之后,就双手捂着脸陷入沉默之中。
助理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起前两天医生术后复查说可能留下永久后遗症,也没见他这么受打击。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沈应昌快步跑进来。
闻耘生看他全须全尾的,忍不住质问:“你好好的,她为什么会受伤?!”
沈应昌抹了一把满脸的汗,看了眼手术室的灯,懒得跟他废话,靠在座椅上拿出手机检查刚刚翻拍的监控视频。
闻耘生又问:“她在哪受的伤?伤的人抓到了没?”
沈应昌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被他追问得更冒火,腾地站起来:“有完没完,自己看!”
闻耘生看着陶楚在狭小封闭的电梯轿厢里拼命挣扎反抗,连续中刀,眉头越皱越紧,连拿着手机的手也在颤。
“发给我一份。”他抬头看向沈应昌。
沈应昌没说话,接过手机之后问他要了邮箱。
两个男人默默等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助理收到了集团公关部转发的一条新闻。
“闻总,你看看这个……”
闻耘生一看微信备注,摆摆手:“工作的事你看着处理。”
“不是的闻总。”他俯下身小声说,“有人举报了您父亲。”
闻耘生猛地抬头,李鹏程又开始玩舆论战了?!
可他夺过手机点开一看——竟然是陶国华!
由于沈应昌在旁边,手头又没有耳机,闻耘生只能静音播放。
看到陶国华在视频里拿出的照片,再结合文字和评论,他大概猜出是陶国华要揭露当年作伪证陷害徐为容和邹铭的事。
闻耘生暗暗心惊——陶国华舍得一身剐,就为了举报父亲?!
实在不像是陶国华的做派……
究竟是李鹏程威逼利诱,还是陶楚做通了陶国华的思想工作?
闻耘生瞥了一眼旁边的沈应昌,盘算他究竟知不知道内情,要不要主动去问。
但再一想,新闻都发出来了,沈应昌迟早也会看到。
于是他喊了一声:“沈先生,来看看这个视频。”
沈应昌看他不像刚才那么不客气,也就应声起身,走到轮椅旁边。
闻耘生稍微开了几格音量,但他没料到,沈应昌看完视频后的脸色比自己的还阴沉。
他正在想,看样子沈应昌并不知情……
沈应昌却立刻抢过他的手机,关掉视频后返回桌面,打开了联系人列表,径自拨通了电话。
“你干什么?!”
闻耘生伸手要夺过手机,沈应昌却递还给了他——屏幕上显示正在拨给的人,备注是“爸”。
闻耘生不解地看向他,沈应昌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屏幕,直到电话没有被接通,自动挂断。
沈应昌的表情更加难看:“打给你爸的秘书、司机……不管是谁,先联系上。”
闻耘生心底涌上强烈的不安,来不及多问,先打给闻磊。
好在响了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耘生啊,你是看到视频了?”
“对,我爸和你在一起吗?”
“我正在往你家里赶呢,刚才领导也没接我的电话,可能是这会联系他的人太多,索性就没看手机。你别着急,等会儿我到了再打给你。”
“你大概还有多久到?”
“嗯……还有二十分钟车程吧。”
“好,我知道了。”
闻耘生挂断电话,稍微松了一口气。
妈妈早就回家了,闻磊也马上就能赶到,应该没什么问题。
给妈妈发了条消息之后,闻耘生抬头看向沈应昌:“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陶国华在发出视频之前,联系了好几次陶楚,都没人接电话。
他骂着女儿没良心,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离十二点越来越近,急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
不管许菁怎么劝,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去赌。
举报闻韬虽然有风险,但是至少自己是主动检举,舆论的枪口肯定是对准了闻韬。
可是如果不举报闻韬,让费寻拿到了亲子鉴定,阴着整自己,教职和职称铁定没了。
如果费寻豁出去了还要让媒体曝光,陶国华的面子里子都会丢干净。
两相比较下,虽然举报闻韬很难克服心理压力迈出第一步,但是对自己而言肯定是更有利的。
万一真扳倒了周秉诚和闻韬集团,隋立勇肯定会帮自己上位。
可是他没料到,等他把发布的视频转给陶楚之后,她依然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他不由得担心这小兔崽子出尔反尔,看着已经十一点多了,他赶紧抄起车钥匙准备去老妈家找陶楚。
到了一楼后,他发现另外一部电梯被封起来了,大厅里也扯了警戒线,还有好几个警察在拍照和问话。
路过的时候他听了一耳朵:“我没看到女孩子,只有个男的躺在电梯口,血淋淋的噢,吓死个人!”
“女孩子”?
陶国华顿住脚步,心里升起了不安,忍不住开口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的邻居说:“老陶你不知道啊,刚刚有个人死在电梯里,还有一个送去医院抢救了。”
“什么‘刚刚’,快两个小时了好吧?!我亲眼看见的。”被问话的人转过身来插了一嘴。
陶国华愣了愣,‘快两个小时 ’?好像和陶楚离开的时间差不多……
他再一联想陶楚一直不接电话,心头一阵狂跳,三步并两步跑到警察旁边,差点扯坏了警戒线。
“往后退、往后退!”警察呵斥道。
“警察同志,他们刚才说女孩子……我、我女儿大概那个时间离开,我怕……我怕是……”陶国华舌头都打结了。
“老陶,你女儿不是在上大学住校吗,这么晚还出门啊?”有好事的邻居多嘴。
“不是、不是那个……”陶国华无心多解释,一双眼紧紧盯着警察,“我女儿叫陶楚,你们这里有受害……不,伤者的信息吗?”
陶国华生怕说了不吉利的话,双手死死攥住警戒线,惶惶不安地看向地上的斑驳血迹。
去排查电梯监控的警察正好回来,听见陶国华的话后问他:“你住在几零几?”
“1802。”
“那应该是你的女儿,我正准备去通知你。”
陶国华脑子发蒙——陶楚一出门就被人堵在电梯里害了?
这么近,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那她是送去抢救的那个,还是……”他不敢说完这句话。
“她还在医院抢救。”
陶国华长出一口气,重重地跺了两脚,还好还好。
但回过神他又想,早知道就不发那个举报视频了!
不对!
他一拍大腿,陶楚会不会设置了十二点自动发送邮件?
那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