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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AI创作触碰红线:公众号之殇
昨天,我犯了个“懒癌”。面对一段芜杂的情绪,我用了五六个词描述,然后让人工智能——具体是DeepSeek——将其延展成一首名为《寒潮记事》的歌词。我原封不动地将这段AI生成的内容贴在了个人公众号上。
结果出人意料:平台的AI审核系统并未识别出这是AI创作,却判定其“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系统给出的是一份涵盖12条禁止内容的清单——从“违反宪法基本原则”到“含有法律、行政法规禁止的其他内容”,洋洋洒洒,唯独没有指明我的文字究竟触犯了哪一条具体规定。
一、回望《寒潮记事》:诗意隐喻与审核的模糊地带
让我们先回顾那首惹来麻烦的《寒潮记事》。歌词描绘了寒潮下的城市意象:“流感般蔓延的失语症/在每扇窗后结成霜晶”,叙说着“话不敢讲就锁进胃里长成礁石/事不敢为就交给下个世纪处置”的普遍感受。它用“测温仪”、“病历本”、“暖气片水声”等意象,构建了一个充满疏离与压抑感的冬日图景。
若以最严格的尺度去“揣摩”,这首词或许可能在模糊的解读中,被认为触及了清单中的某些条款,例如:
* “散布不实信息,扰乱社会秩序,破坏社会稳定的”:歌词中弥漫的“失语”、“沉默”、“未完成的判决书”等隐喻性情绪,可能被解读为对某种社会氛围的“不实”或“消极”描述。
* “不符合……社会主义制度、国家利益、公民合法利益、公共秩序、社会道德风尚和信息真实性等‘七条底线’要求的”:这尤其是一条宽泛的“兜底”条款。“社会道德风尚”与“信息真实性”如何界定一首虚构的、诗化的歌词?其边界本身即构成了争议的核心。
问题在于,这一切都是“可能”与“揣摩”。审核者并未提供任何具体解释,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判定结果和一份包罗万象的清单。这就像被告知“你违法了”,却拿不到起诉书,只能对照《刑法》总则去猜测自己犯了哪一条——表达者陷入了自我审查与猜测的迷雾之中。
二、观点:不透明的“模糊禁令”正在冷却正当的表达空间
我认为,当前部分平台内容审核机制中存在的最大问题,并非审核本身,而在于其标准的不透明与反馈的缺失。当规则以一份高度概括、可解释性极强的“负面清单”形式出现,且不提供具体违规指向时,它实际上构成了一种“模糊禁令”(Vague Ban)。
这种“模糊禁令”会带来几个严重后果:
1. 自我审查的过度膨胀:创作者为避免触碰 invisible line(看不见的线),会倾向于进行远超必要限度的自我审查,导致表达的单一化和公共讨论的贫乏。正如我原文所感,“作为时不时还想骂两句的普通人,感觉已经不适合在网上生活了”。
2. 权力的任意性风险:“模糊禁令”赋予了执行者过大的自由裁量空间。用户所质疑的“有了一点权利,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不实施一下好像对不起自己的岗位”,正是对这种裁量权可能被机械化、甚至滥用倾向的担忧。判断的尺度若完全依赖于个别审核员的主观理解,公平性与一致性便难以保障。
3. 抑制创作与思考:当隐喻、象征、艺术化的社会批评都需冒着“违规”风险时,不仅是尖锐的批评,连温和的反思与复杂的情感记录都可能被迫沉默。《寒潮记事》试图捕捉的,是一种广泛存在的时代情绪与生活状态,这种记录本身是社会心理的一份样本。若连此般含蓄的表达都无容身之处,公共话语的生态将趋向扁平与苍白。
三、论据:表达权与秩序维护需寻求更明晰的平衡
必须明确,国家基于网络安全与社会稳定,对网络内容进行管理具有合法性与必要性。真正的核心矛盾在于:如何在维护清朗网络空间的同时,保障公民在法律框架内正当的表达权利,尤其是文学艺术创作的合理空间?
1. 法律原则的参照:法治原则要求法律规范需明确、具体,使公众能够预见自己行为的后果。类推到平台规则,过于笼统、缺乏具体解释的社区条款,实质上增加了用户的合规成本与不可预测的风险,与法治的明确性精神有所龃龉。
2. 对比中的反思:用户提到的“DeepSeek这个AI道德的乖宝宝都能触发的国家法律红线”,恰恰说明当前某些审核边界可能设置得过于敏感,或将文学修辞与现实主张混为一谈。AI基于海量数据学习,其生成内容若频繁“触线”,或许提示我们需要审视:这条“线”的划定,是否足够精准地区分了“违法信息”与“艺术表达”、“恶意煽动”与“情绪记录”?
3. 可行的改进方向:平台作为“守门人”,其责任不应止于“一删了之”或“一禁了之”。更负责任的做法包括:
* 提供具体违规理由:在判定违规时,指明具体对应的条款项及简要原因,即使是模板化反馈,也能帮助创作者理解底线所在。
* 建立申诉与沟通渠道:允许对存疑的判定进行有效申诉,由更资深的审核人员或团队进行复核,尤其是对文学、艺术、评论类内容。
* 细化规则分类:将涉及政治、法律的严厉禁止性规定,与涉及社会风气、商业规范等不同层级的规则进行更清晰的区分,并对文艺创作给予一定的包容性解释空间。
结语
我的公众号只是玩票之地,封禁不过是一次令人沮丧的体验。但对于那些以此为生、珍视表达平台的创作者而言,这种基于“模糊禁令”的突然封禁,可能是生计与声音的双重打击。他们不得不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去“解封一层层的安全限制”,这种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对创作精力的消耗与对表达热情的冷却。
我们共同期待的,不是一个只能说“好”的空间,而是一个在清晰、合理规则下,能够容纳复杂情绪、记录真实感受、进行理性探讨的空间。网络空间的治理如同大禹治水,疏堵结合方能长治久安。当“寒潮”来临,我们需要的或许不仅仅是“说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的安慰,更是一份能够清晰指引何处可以行走、何处设有边界的路线图。唯其如此,春天的“函件”,才能真正抵达每一个期待者的手中。
下面是完整的《寒潮记事》片段:
街口乌鸦飞过某个寻常黄昏,
剩半片羽毛悬在红绿灯下打盹,
而车轮突然吻上车轮的时分,
冬天正练习着如何把呼吸压得更沉。
雾从口罩内侧长出透明年轮,
测温仪重复着三十六度五的忠诚,
新闻里折起又展平的折痕,
像未完成的判决书等待着署名。
所有人都习惯低头刷洗指纹,
任霓虹将面容浇铸成统一标本,
有人拆下肋骨当作薪火,
却烧不穿数据垒成的城。
流感般蔓延的失语症,
在每扇窗后结成霜晶,
我们共用一副渐冻的喉咙,
说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空洞话语。
话不敢讲就锁进胃里长成礁石,
事不敢为就交给下个世纪处置,
当所有未命名的潮水退去时,
我们在制度缝隙中学会最得体的站姿。
话不敢讲就锁进胃里长成礁石,
事不敢为就交给下个世纪处置,
当所有未命名的潮水退去时,
我们在制度缝隙中学会最得体的站姿。
可地铁还在挖向更深的夜晚,
有人用咳嗽声接续断掉的诗篇,
当寒潮第三次修改撤离期限,
春天始终是份寄往故址的函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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