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李四其实从未想过，自己有日还能结识这样一位朋友。

　　鱼淑瑶带着枝雀从酒楼离开时，他便倚在窗口处往楼下望，姑娘的身影越走越远，隐没在灯火中。

　　他拿着手中的酒杯，想起那跟在鱼姑娘身后的丫头，枝雀的身形步伐不简单，但那姑娘不简单，身边人自然也该是不简单的。

　　正想着事，忽然注意到灯火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很眼熟，李四记性好，多打量几眼便认出来了，是之前宴世子身边跟着的那个叫离原的随从。

　　巧了，宴世子的随从怎么也在这？李四瞧了眼，却见那人未曾停留多久，一脑门扎进本就准备散场的人群里，又瞧不见了。

　　怪事。

　　李四想着。

　　鱼淑瑶跟枝雀回时很晚了，离原等到她们安全回去后才走，回宴家那会世子爷还没从城南那头回来，但最近崔文松崔大人倒是往宴家走得频繁。

　　离原一回府，就瞧见崔大人心安理得坐在他们世子爷的院子里，吃着世子爷专门叫人做的烧鸡，忍不住道：“崔大人不是说要减肥？”

　　崔文松了解他，掰了个大鸡腿给他，“一起吃？”

　　离原嘿嘿一笑，接过鸡腿就跟着在院子的石椅上坐下来。

　　崔文松和他说话，“怎么没跟着你家世子爷？你就不怕他无缘无故发疯？”

　　离原替自家世子辩解，“其实我家世子爷近些年很少犯病了。”

　　崔文松眼睛小，脸上肥肉又多，听他这话，表情立刻变得很滑稽，“他没发疯会跑到我府里，让我的小狗儿去吃一具尸体？”

　　离原啃鸡腿啃得满嘴油，被他这话说得无法反驳，最后问：“崔大人大半夜还等我们世子爷做什么？”

　　崔文松刚撕下块鸡肉，闻言叹了口气道：“刑部那边那两件案子不是结案了吗？你家世子最近一直在忙城南千字文塔的收尾，如今南湘楼一案已结，相爷还不知会不会为那左什么去要回千字文塔的监管一职。”

　　说到这里，他略微一顿，看了眼离原，“我就怕皇上被猪油蒙了心，把这差事要回去，那你家世子爷可就成了这朝堂上下最大的笑话了！”

　　“千字文塔的事不是在收尾了？相爷再要回去又有什么用？”离原皱起眉，他向来有话直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更何况监事的换来换去，皇上就不会被笑话吗？”

　　这一句，把崔文松吓得脸色苍白。

　　崔文松连忙捂住离原的嘴，左右张望着没看见其他人影，才压低声音道：“有些话可别乱说，这天底下谁都会成笑话，偏偏坐在最上头的那位不会。”

　　他刚说完这句，院外“嘎啦”一声。

　　崔文松乍然听见，头发都要炸起来，赶紧把没吃完的炸鸡一包，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万一这头隔墙有耳摊上什么事，那也是侯府的事情。

　　他脚刚往外迈了一步，院门外宴聿青却走了进来。

　　离原一眼就发现自家世子的右臂受了伤，随手撕下的布缠了一圈扎紧，但衣料下渗出些刺眼的鲜红。

　　“世子爷？”离原神色严肃，匆匆几步上前，从怀里拿出金创药。

　　崔文松本来要跑路的脚也收回来，“你这是……怎么回事？”

　　宴聿青笑了起来，他的笑跟鬼一样瘆人，“进屋说。”

　　……

　　鱼淑瑶刚回刘府，还未到自己院子里头，就撞见从二房里出来的刘妈妈。

　　刘妈妈见着她也颇有些意外，半晌笑道：“姑娘怎么这会才回？虽说姑娘不是老爷亲生，但到底是大太太的养女，左右代表的是刘府的门面，这时辰回府要是被旁人见着，怕是要说闲话。”

　　刘之兰自小的礼仪便是刘妈妈教的，因此她这话说得不轻不重，提点教养的味儿却很足。

　　鱼淑瑶在李四那头喝了两杯酒，有点犯困，刘妈妈说的话绵里藏针，她懒得搭理，笑了笑说：“妈妈管二房的事就够了，大房这头还掺和不进来。”

　　这话就叫刘妈妈暗自有些气，只是她面上依旧带着笑，和芳姨娘相比，却丝毫看不出那点气性来，“既然同住刘府，便是一大家子，姑娘就算身在大房，妈妈我也多少能提点两句，不然闹到大太太那头，大太太也不定站在姑娘这边。”

　　鱼淑瑶闻言，抬起眼皮瞧向刘妈妈。

　　她随意一瞥，仪态却有几分高高在上，仿佛是真从名门望族里走出来的大家千金，看她这位妈妈也不过是看个不入眼的奴才，瞧得刘妈妈竟莫名生了丝怯意。

　　可刘妈妈又想，眼前这位不过是市井出身的丫头，也就走了运才入了大太太的眼，真要较起劲来连刘之兰都不如，那些底气不过是仗着大太太装出来的罢了。

　　刘妈妈暗了神色，说道：“姑娘应该知道大太太是将门出身，将门规矩重，讲不准啊，大太太的要求比二房还严苛，今儿我帮姑娘瞒住，是为了姑娘好。”

　　鱼淑瑶瞧了刘妈妈一会，稍微一琢磨，倒是琢磨出刘妈妈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来了。

　　刘妈妈姿态不愿放得太低，但明面却在表达，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若是不谙世事没有心机的姑娘，倒是真会这么觉得。

　　鱼淑瑶看破却没说破，脸上的神色软了下去，仿佛明悟了刘妈妈的意思，笑容也和缓几分，“原来刘妈妈是为了我好，我方才是有些不识好人心了。”还假惺惺跟刘妈妈行了个歉礼。

　　刘妈妈立马不计前嫌地扶了她一把，面上依旧是和蔼的笑容，“姑娘进了刘府，哪怕是得了大太太喜爱，多少也要有人提点些规矩。二太太生性莽撞，但其实并非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会在私底下帮姑娘说些好话，毕竟姑娘想要站稳脚跟，也得跟二房三房的关系和睦。”

　　鱼淑瑶听得很认真，“妈妈说得极是，也多谢妈妈替我多费口舌了。”

　　刘妈妈没看出鱼淑瑶的假惺惺，装模作样说了一番只要刘府内大家和谐相处，她就很欣慰云云，鱼淑瑶顺坡下驴附和两句，就跟刘妈妈告辞了。

　　走时刘妈妈闻出她身上淡淡的酒香，等人走远才转身回了二房，将门外遇到鱼淑瑶这事说给同样还未歇下的芳姨娘。

　　芳姨娘眉头一皱，“她在外头喝酒了？”

　　刘妈妈此刻的语气就比方才凉薄不少，“也不知同谁去喝，但那姑娘喝得了酒，便是好事。”

　　芳姨娘眼一瞥，跟刘妈妈的视线对上。

　　两人心里都藏着坏主意，这会都不由得齐齐噤了声。

　　鱼淑瑶回院子时发现小翠等她等得在屋里趴着睡了，近来天晴无雨，虽是春末，但夏日的燥意已是攀了些进屋，夜里也不如前些时候清凉。

　　她本想将小翠扶进里屋，不料小翠还是醒了，见着她便说：“姑娘今日回得晚，小翠有些担心。”

　　鱼淑瑶笑着道：“不用专门等我的，前段时间堂哥的事没了消息，我去找刑部李大人问了问情况，才晚了这么多。干娘睡下了？”

　　“夫人歇下了，后日便要随长公主去妙法寺。”小翠打了个哈欠。

　　鱼淑瑶说：“回屋歇去吧。”

　　小翠揉揉眼睛，还有些迷蒙，点着脑袋回房了。

　　鱼淑瑶也回自己屋，经过鱼翎儿屋门时，发现门没关严实，轻轻推开一看，就看见屋里那小屁孩睡死了，案桌上摆着很多书，还有一把木制的长剑。这小屁孩连着上了几日的武课，累是正常的。她把门关严实，回去休息去了。

　　许是喝了两口小酒，这一夜倒是睡得踏实。

　　梦里的场景转来转去，全是当初在谢家生活的快乐日子。

　　第二日照旧忙衣料铺的生意，云娘打理善居堂也打理出心得来，近几日春闱在即，能租的屋子早就租给远道而来的学子，日子也就清闲。鱼淑瑶顺路过去看看，云娘便将她这几日清点的账目给她过目。

　　“前几日有位公子经过，还问了姑娘两句呢。”云娘翻着账本说。

　　鱼淑瑶怔了怔，想到了景春和，又不太确定，“哪位公子？”

　　云娘回忆着形容了下，“那公子挺高的，说话也温和，眼尾还有颗泪痣。他们是来参加春闱的学子，说之前在善居堂找了落脚地，是姑娘帮忙引的路，那日见姑娘不在，便多问了两句。”

　　那就是景春和了。

　　鱼淑瑶点头说：“我知道是谁了。”

　　她翻着手里的账目，看了几眼，云娘做账很漂亮，比雪姝要有经验得多。她突然想到雪姝偏爱做账，那要不要将云娘介绍给她做师傅？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转了圈，不由得瞧向云娘。

　　云娘有眼力劲，笑问：“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鱼淑瑶直截了当道：“云娘，你这账做得漂亮，可有心收个徒弟？我那朋友是个有天赋的姑娘。”

　　一般来说，这铺里的账目都是叫信任的人管着的。鱼淑瑶乍一见云娘就对她委以十分的信任，这会又想送个徒弟给她，云娘自然是有些意外。

　　她倒是没想着要藏私，外头比她厉害的做账先生多得是，只要手里有点小钱，什么样的请不到？但鱼淑瑶能让她教，便是连另外铺子的生意账单也给她过目，云娘知道鱼淑瑶还有个衣料铺，不过她一心想着管好善居堂，倒也从未过问。

　　说实话，云娘很是受宠若惊，“姑娘，这能行么？”

　　鱼淑瑶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笑着说：“云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云娘依旧有些受宠若惊，鱼淑瑶接着道：“主要也是我那朋友太过安静，虽说身旁有同龄的姑娘，可平素总是闷闷不乐。我心知云娘体贴细心，若是能假借师徒名义，叫她敞开心扉快乐些，总归是好事。”

　　她看向外头熠熠的烈日，“云娘见了她，便会明白我的心思了。”

　　这话云娘听进心里去了，她也确实很快见着雪姝。

　　那姑娘捧着本子坐在里头，无客时就瞧着门口摆放的鲜花，眸子漆黑，却是藏着最沉的心事。

　　衣料铺里，枝雀最先发现鱼淑瑶带人过来，立马迎出门，笑容也甜甜的，“小姐。”

　　鱼淑瑶也向枝雀介绍，“这位是云娘，她是我之前请来打理善居堂的，很会做账本，我想让她教雪姝做账。”

　　枝雀看了过去，云娘立马瞧见她有一只眼睛泛着白，心里觉得奇怪，又怕贸然问了显得唐突，正想着要说点什么，枝雀却先笑着说：“云姑姑好，我叫枝雀。”

　　她这一声姑姑，倒是立马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些。

　　云娘笑着从怀里拿出个香包，“这是我学着我闺女做的，可以用来驱蚊。”

　　“多谢云姑姑。”枝雀很喜欢，接过来挂腰上。

　　雪姝也被门口的动静吸引注意，鱼淑瑶便带着云娘进了衣料铺，几番交谈过后，云娘教雪姝做账的事就定下了，雪姝有些兴趣，头次这么积极，跟着枝雀喊云娘，“云姑姑。”

　　云娘也挺高兴。

　　正说话间，铺外来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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