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叔成亲

作者:花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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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陆昭走后,豫王放下手中的水囊,缓缓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牢房里没有窗,只有头顶一个小小的通气口漏进些许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羊膻气,这味道像一根细刺,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从小在宫中长大,锦衣玉食,连喝的茶都要挑明前的雨前龙井,睡的床榻铺着三层丝绸锦被,何时受过这般委屈?两天前刚被擒时,他还能强撑着皇子的体面,可这三天的饥寒交迫,早已磨掉了他大半的矜贵。方才陆昭送来的馒头和水,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此刻胃里终于有了些暖意,可心里的气闷却越发浓重。

      他忍不住咒骂一声,可转念一想,他又松了口气,陆昭既敢独自赴约,定然已有筹谋,以景渊的智谋,定能想出两全之策。只是一想到自己成了拖累,他又忍不住懊恼,若不是那日在断魂坡不慎坠马,怎会落入这般境地?

      正胡思乱想间,牢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铜钥匙开锁的声响。豫王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两个身着皮袍的突厥士兵端着一个木盘走进来,盘里放着一块烤得焦黑的羊肉、一碗浓稠的羊奶,还有几块粗糙的麦饼。

      “豫王殿下,我家汗王有令,给您送吃食来了。”为首的士兵声音粗哑,语气里带着几分敷衍,将木盘放在地上,便转身退了出去,牢门“哐当”一声重新锁上。

      豫王看着那盘食物,眉头皱得更紧。烤羊肉上还沾着细碎的孜然,散发出浓郁的膻味,羊奶表面结着一层厚厚的奶皮,看着便让人没有胃口。他在京都时,吃的都是最好的,便是御膳房里最普通的一道菜,也要讲究刀工和摆盘,哪里见过这般粗粝的食物?

      “哼,突厥人的东西,也配让本王入口?”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方才那几个馒头根本填不饱肚子,此刻闻到食物的香气,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折磨得他心神不宁。

      挣扎了片刻,豫王终究还是败给了饥饿。他猛地转过身,抓起那块烤羊肉,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羊肉烤得外焦里嫩,虽带着些许膻味,却意外地鲜美,油脂顺着嘴角往下淌,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他吃得狼狈,却也顾不上体面,在生死面前,那些所谓的贵族仪态,早已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声,不同于突厥女子常用的骨饰碰撞声,倒带着几分中原饰品的雅致。豫王动作一顿,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色织金皮袍的女子,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

      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数十条小辫,辫梢缀着细碎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带着典型的突厥女子的明艳。身上的皮袍用金线绣着狼图腾,腰间系着一条镶嵌着宝石的玉带,足见身份尊贵。

      女子一眼便看到了狼吞虎咽的豫王,银铃般的笑声瞬间响起:“你就是那个从京都来的豫王?这般吃相,倒像个三天没吃饭的猎户,哪里有半分皇子的样子?”

      豫王脸色一沉,猛地放下手中的羊肉,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油污,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此刻衣衫凌乱,头发散乱,确实狼狈,可他毕竟是大胤皇子,岂容一个突厥女子这般嘲讽?

      女子见他不答,也不恼,缓步走到牢门前,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豫王今年二十五六岁,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的轮廓分明。虽是狼狈不堪,却难掩骨子里的贵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虽带着几分怒意,却依旧明亮如星,像极了草原上最亮的星辰。

      “果然是个好看的皇子。”女子笑着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我听说,你在京都那边没有正妻,只有两个侍妾?”

      豫王皱了皱眉,依旧没有理会她。他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也不想与她有过多牵扯,在这突厥大营里,任何一个变数,都可能危及他的性命,更可能影响陆昭的计划。

      女子见他始终不说话,便转头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把豫王殿下带到我的金帐去。”

      “可是……”侍卫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公主,豫王是汗王的要犯,若是擅自将他带走,汗王怪罪下来,小的们担待不起啊。”

      “公主?”豫王猛地抬头,看向女子,眼神里很是惊讶。他没想到,这女子竟是突厥的公主。

      女子回头,对着豫王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没错,我是阿木尔的妹妹,突厥的乌兰公主。”她顿了顿,又对着侍卫说道,“放心吧,王兄最疼我了,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们的。再说,我只是让豫王殿下换个地方住,又不是要放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侍卫们对视一眼,终究还是不敢违抗公主的命令,只得走上前,打开牢门,对豫王说道:“豫王殿下,请吧。”

      “我不去。”豫王猛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乌兰公主,“我是大胤皇子,岂能任你摆布?你若敢对我动手,我大胤的军队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乌兰公主娇笑一声,走进牢房里,来到豫王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哟,还挺有骨气。”她笑着说道,“我又不会吃了你,只是觉得你待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实在可惜了这张脸。放心吧,我的金帐里有暖炉,有干净的衣服,还有你爱吃的中原点心,总比在这里强吧?”

      豫王心里一动,却依旧警惕:“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觉得你有趣,想跟你聊聊。”乌兰公主眨了眨眼,语气带着几分狡黠,“再说,你留在我身边,王兄若是想对你动手,还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呢。”

      不等豫王再说什么,乌兰公主便对着侍卫们吩咐道:“带走。”

      侍卫们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豫王的胳膊。豫王挣扎着,却因连日来的饥寒交迫,浑身无力,根本挣脱不开。他看着乌兰公主明艳的笑容,心里却充满了不安。这个女人,比阿木尔更难捉摸,他不知道,这一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很快,豫王被带到了一座巨大的金帐前。金帐用黄色的绸缎制成,上面绣着精美的狼图腾,帐顶缀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帐外站着数十名手持长刀的侍卫,帐内更是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中间燃着一个巨大的火盆,火盆旁放着一张铺着虎皮的坐榻,榻上摆着精致的茶具和点心。

      乌兰公主走到坐榻旁坐下,示意侍卫们松开豫王:“坐吧,不用拘谨。”

      豫王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帐内的奢华景象,心里更加不安,这金帐的规格,竟与阿木尔的汗帐不相上下,足见乌兰公主在突厥的地位之高。

      乌兰公主见他不动,也不勉强,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递到他面前:“尝尝吧,这是我让侍女按照中原的做法做的桂花糕,应该合你的胃口。”

      豫王看着那块桂花糕,金黄的色泽,浓郁的香气,让他想起了京都的味道。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接过桂花糕,轻轻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果然是中原的味道。

      “怎么样?好吃吧?”乌兰公主笑着问道。

      豫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乌兰公主对他这般礼遇,定是有所图谋,可他现在身陷囹圄,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乌兰公主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豫王殿下,我知道你不想待在这里,也知道你想回京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陆昭能救你出去,你回到京都后,又能怎么样呢?太子对你虎视眈眈,皇帝陛下身体又不好,你在京都,不过是另一个囚笼罢了。”

      豫王猛地抬头,看向乌兰公主:“你怎么知道这些?”

      乌兰公主笑了笑:“我突厥在京都也有细作,你们大胤的朝堂之事,我自然知道一些。”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豫王殿下,我看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不如留在突厥吧。我嫁给你,王兄定会封你为突厥的左贤王,到时候,你我一起,辅佐王兄,统一草原,岂不是比在京都勾心斗角强?”

      豫王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休要胡说,我是大胤的皇子,岂能背叛家国,让我留在突厥?你死了这条心吧。”

      乌兰公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却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豫王殿下,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给你时间考虑,你好好想想吧。”她说着,起身走到帐门口,“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我不会伤害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乌兰公主便转身走出了金帐,帐门被轻轻关上,只留下豫王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看着手中的桂花糕,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乌兰公主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留在突厥?背叛家国?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又忍不住绝望。陆昭虽然答应会救他出去,可阿木尔的条件那般苛刻,景渊真的能想出办法吗?若是景渊救不出他,他难道真的要一辈子留在这突厥大营里,成为别人的棋子?

      他走到火盆旁坐下,看着跳跃的火焰,心里充满了迷茫,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陆昭从黑风口出来后,便下起了大雪,风雪像刀子般刮在脸上,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恶劣的天气下,马儿也不老实,在原地跺着脚不肯往前走。

      陆昭骑着马走走停停,直到第二日午时才到地方。

      望北关的校场上,积雪已没过脚踝,萧晴正带着几个女兵,和后勤营的士兵们一起,给阵亡将士的尸体擦拭面容、整理铠甲。这些士兵大多是跟着陆昭从京都来的,或是在北疆守了几年的老兵,如今却只能用草席裹着,一排排码在空地上,等着后续送回故乡。

      “动作轻些,这是赵老栓,他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等着他回去呢。”萧晴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细细擦去老兵脸上的血污,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旁边的秦风坐在一块石头上,右臂吊在胸前,只能用左手帮忙递东西,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通红:“都怪我,若是我当时能再撑一会儿,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么多弟兄送命了。”

      林岳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怪你,是阿木尔太狡猾。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好好养伤,等将军回来,咱们一起给弟兄们报仇。”

      萧烈站在城楼的瞭望台上,目光紧紧盯着黑风口的方向,眉头紧锁。从昨日陆昭出发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守着,心里的担忧像藤蔓一样疯长。突然,远处的雪地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正骑着马缓缓走来,正是陆昭。

      “将军回来了。”萧烈激动地大喊一声,快步走下城楼,朝着校场跑去。

      萧晴、秦风、林岳听到声音,也立刻起身,朝着城门的方向望去。只见陆昭骑着马,慢慢地走了进来,玄色的披风上积满了雪,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处,鲜血已经浸透了布条,顺着指尖往下滴血。

      “将军。”萧晴第一个冲了上去,伸手想要扶他,却被陆昭摆手拦住。他刚要翻身下马,身体却猛地一晃,眼前发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萧烈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他,才发现他的身体烫得惊人。

      “将军,你怎么样?”萧烈的声音慌乱不已,“你的胳膊怎么了?”

      陆昭咬着牙,想要说话,却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发疼,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看着校场上码放整齐的尸体,心里的愧疚和疼痛像潮水般涌来,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快,把将军抬到军医帐。”萧烈嘶吼着,和秦风、林岳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陆昭抬上担架,快步朝着军医帐跑去。

      军医帐里,李军医正在给一个伤兵换药,见众人抬着陆昭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上前。他掀开陆昭左臂的布条,只见原本缝合好的伤口已经裂开,皮肉翻卷着,还沾着干涸的血痂,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伤口裂开了,还感染了,发起了高烧。快,把将军放在榻上,准备消毒缝合。”

      萧晴连忙端来一盆热水,萧烈则按住陆昭的身体,防止他在昏迷中挣扎。李军医用烈酒消毒过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伤口,昏迷中的陆昭还是疼得浑身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将军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萧晴看着陆昭苍白的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定是路上风雪太大,将军为了赶回来,一路疾驰,牵动了伤口。”林岳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心疼,“他心里记挂着豫王殿下,记挂着咱们,才会这么拼命。”

      李军医缝合好伤口,又给陆昭喂了退烧药,才松了口气:“万幸,伤口虽然裂开了,但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将军失血过多,又发了高烧,需要好好休养,不能再动怒劳累了。”

      “多谢李军医。”萧烈对着李军医拱了拱手,又转头对萧晴说,“你跟着李军医去抓药,拿去药童那里煎着,一定要盯着药煎好,不能出任何差错。”

      萧晴点了点头,跟着李军医走出了军医帐。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众人都守在军医帐外,心里的担忧一刻也没有放下。秦风坐在帐外的石头上,右臂的伤口隐隐作痛,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时不时朝着帐内望一眼:“将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怎么办啊。”

      “别胡说。”萧烈沉声道,“将军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话虽如此,他的心里却也充满了不安,陆昭是北疆的主心骨,若是他倒下了,望北关就真的完了。

      直到傍晚时分,药童才端着煎好的药走进军医帐。萧晴跟着走进去,小心翼翼地扶起陆昭,将药碗递到他的嘴边。陆昭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依旧有些浑浊,却还是努力地张开嘴,将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药汁很苦,却带着一丝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陆昭靠在榻上,看着帐内围拢过来的众人,心里充满了愧疚。这一次,他输得一败涂地,不仅折损了近千名弟兄,还把豫王弄丢了,他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更对不起信任他的豫王。

      “将军,您感觉怎么样?”萧烈连忙问道。

      陆昭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豫王殿下暂时安全,阿木尔没有伤害他。”

      众人听到这话,都松了口气。萧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将军,阿木尔提出了什么条件?”

      陆昭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怒意:“他要沙泉镇和望北关,还要让大胤的军队后退百里,否则,就不放豫王殿下回来。”

      “什么?”萧晴惊呼出声,“这条件也太苛刻了,沙泉镇和望北关是北疆的门户,若是交给突厥,咱们以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秦风也激动地说道:“将军,绝不能答应他,大不了咱们跟他拼了,就算是死,也不能丢了大胤的土地。”

      陆昭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睁开:“我自然不会答应他。只是豫王殿下在他手里,咱们不能轻举妄动。”他顿了顿,看向萧烈,“萧烈,你立刻写一封奏折,快马送往京都,向陛下禀报此事。就说阿木尔集结重兵,偷袭北疆,豫王殿下不幸被擒,臣恳请陛下增派兵力,支援北疆。”

      “可是将军,”林岳皱了皱眉,“若是陛下知道豫王殿下被擒,定会震怒,说不定还会降罪于您。”

      “我知道。”陆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坚定,“但此事事关重大,不能隐瞒。只有让陛下知道北疆的危急,才能尽快调派援军。再说,就算陛下降罪,我也认了,只要能救回豫王殿下,守住北疆,我陆昭万死不辞。”

      萧烈点了点头:“末将这就去写奏折。”

      “等等。”陆昭叫住他,“奏折里不要提阿木尔的条件,只说豫王殿下被擒,北疆兵力不足,恳请援军即可。若是让陛下知道阿木尔的条件,怕是会引发朝堂动荡,到时候反而会耽误救豫王殿下的时机。”

      萧烈明白了陆昭的意思,点了点头:“末将明白。”

      陆昭又看向林岳:“你去清点一下剩余的兵力和粮草,将伤亡人数和粮草损耗统计清楚,报给我。另外,让士兵们加强戒备,防止阿木尔趁机偷袭。”

      “是,将军。”林岳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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