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女生宿舍的陈设与任逸昨天来时没有任何区别，两人上楼时注意到了那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学生，任逸谨慎地没有多问。
　　荣静领着她直上五楼，就在关押李倩的隔壁房间。“这里是我的卧室。”她顿了顿，补充道，“目前全校唯一一处没有装摄像头的地方。”
　　任逸理解了她的意思，正如半年前的高三生活，她总能通过老师们的只言片语掌握足够多的信息。
　　“我昨天来过。”她坦白道，“您应该知道吧？”
　　“你们俩藏的那么好，我为什么会知道呢？”荣静为她泡了杯花茶。
　　茶香中混合着某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任逸只嗅了嗅，没敢喝。“因为你没有抓我，你认出我了。”
　　“你一直是个好学生。”荣静的目光越过任逸，仿佛看到了半年前那些可爱的孩子们。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李倩目前情况未卜，任逸没心思再跟她费口舌。“为什么要抓人做实验？你们把李倩怎么了？”
　　“Calm down！”荣静吐出熟悉的母语，取出枕头下面的钥匙，“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带上你的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任逸跟着她来到一楼的杂物间，地板上有一道暗门。她用钥匙开门，朝任逸比了个“跟上”的手势。
　　这里的窗户完全被封死了，昏暗的灯光下，发酵过的空气中粒粒灰尘清晰可见。
　　“这是违章扩建吗？”
　　荣静没想到她的关注点会在这种地方。“当然不是，亲爱的，这是特批的。”
　　意思就是上面的人默许了这种实验，甚至有可能也参与其中。
　　两人沿着台阶向下走，荣静抽空解释道：“他们就是在这下面做实验的。”
　　“他们？”任逸状作不经意的抬手撩了一下头发，藏在发丝间的小蜜蜂蹭了蹭她的脖子。这是她与杨琴提前约定的求救信号。
　　荣静道：“他们是隶属于政府的研究员，我原本不想参与，但他们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
　　楼梯的尽头，地下一层空旷静谧。
　　最中央摆着两个培养仓，周边围了一圈实验设备和摆放数据资料的办公桌。

　　任逸隔着培养舱的玻璃看里面的一对男女，他们的样貌有些眼熟，任逸不确定以前是否在校园里见过。
　　玻璃外面掺杂着一些熟悉的气息。
　　李倩来过这里！
　　“你知道实验班为什么要叫实验班吗？”荣静冷不丁的开口。
　　“不是因为‘尖子班’这个称呼被明令禁止了吗？”任逸拿起办公桌上的小徽章，这东西她也有一个，是实验班学生的身份象征。
　　任逸的徽章在校服上别了三年，留下两个明显的孔洞。这样一个被老师们寄予厚望的好学生，最终却补录上了一所普通二本院校，任逸原本还觉得可惜，现在却只感到庆幸。
　　荣静很贴心的没有提高考的事情，她按下培养仓的开关，底部不断有红色液体充入，两具人体身上渐渐有了血色。
　　“以前实验班的学生确实如你所言，都是要考重点大学的。但是现在这一届的性质变了，班里的学生不仅要求成绩好、听话，更要求体质健康，因为他们被选为了实验对象。”
　　“什么实验？”任逸凑近培养仓，她可以感知到里面两个人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这样的人应该在停尸房里，而不是被泡在营养液中。

　　荣静颔首：“你了解到的比我想象的多。这两个学生是被注射药物后成功转化的，那个妖族来的使者说药效还没有被彻底发挥出来，所以我们以这种方式保留了他们俩的肉身。”
　　任逸道：“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把人类转化成巫族，然后组建巫族军队吗？”
　　但这种反人类的实验产物真的能为人类所用吗？
　　“我说了，这个实验很吸引人，至少能够吸引我。”荣静以一种任逸看不懂的悲凉目光看着这两个孩子，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诡异的红光，“祈祷实验尽快成功吧，你知道诛星运动吗？”
　　任逸的历史学得还不错。
　　18世纪末，人族与妖族展开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无数生灵因此丧命，最终人类在巫族的协助下清剿了所有藏匿在人类社会中的妖族，将他们逼退到世界的边边角角，这场战争史称“诛星运动”。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在那场战争之后，还有一场战争没有被记录在你们的课本上。”荣静说着，取下眼中的美瞳，露出赤色眼球。
　　任逸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高三班主任是巫族。
　　天生的巫族。
　　“我的能力不像其他巫族那么强大，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荣静道，“我可以看见每个人身体内部的妖力属性。”
　　任逸顿时警惕起来！
　　“诛星运动之后，人族领袖下令将巫族全部剿灭，兔死狗烹。当时，巫族已经在与妖族的战斗中元气大伤，怎么敌得过人海战术呢？”荣静将办公桌上的一份资料递给任逸，“巫族虽然被全部剿灭，但他们的基因还留在人类身体里，新生的巫族被强制收押管控，被洗脑，我的父母就经历了这一切。”
　　任逸翻开资料，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被收押的巫族，但日期只停留在三年前，也就是马家村战役之前。
　　躲过除妖军团搜查的巫族与在战争中觉醒的同伴们共同守住了Z市，他们付出了容身之所、鲜血，甚至是生命。这一行为令除妖军团的猎巫部队动容，双方自此达成和解。

　　“什么和解？都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各退一步。”荣静嗤笑了一声，看向任逸的眼神中带了几分严肃与期待，“你的妖力很特殊，不像一般的巫族，又不像我见过的那些妖族。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加入我们，共同创造属于巫族的世界。”
　　任逸皱眉：“我拒绝，你们这是在害人。”
　　荣静一直是任逸最尊敬的老师，不仅因为她教得好，更是因为她骨子里的细心与温柔。当初那个在课堂上给大家讲故事、课间抽空帮差生检查错题的老师，那个在假期为每个人制定计划、聚餐时借着气氛帮大家排解心事的大姐姐，任逸从未忘记。
　　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两人会站在对立面。
　　“那些平庸的人类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而感激你，他们只会害怕你的妖力，想尽办法逼着你犯错，然后顺理成章的将你处死！”
　　“人类不是那样的！至少……至少我目前遇见的人不是。”
　　“你才觉醒了多久？遇到过几个人？”荣静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以往温和的教师形象彻底崩塌，“你了解从一出生就被带上镣铐的感觉吗？你懂父母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吗？我那时候还没你大呢，我只是不希望这世上再有像我这样的孩子降生在痛苦中！”
　　“可你现在不就是制造痛苦的人吗？”
　　……

　　江远帮助被囚禁的一部分人打开牢笼，还有一半的人已经被注射了药物，神志不清，他不能轻易放他们出来。“是谁抓的你们？”
　　“是……军团的人，我看到他们穿着军团的衣服。”其中一个人颤抖着开口，他偷瞄了一眼江远背上的刀，没敢靠近。
　　“你们都跟紧我，外面有人接应。”江远走出几步，还是觉得不放心，再次确认道，“你们当中有谁被注射了药物，跟我报备，我去帮你们领解药。”
　　没有人站出来，于是他领着众人出去，交给了张瑞。
　　杨琴的小蜜蜂在收到任逸的求助信号后，就已经通知了调查部派车过来。江远将这些人送上车，他们将被带去临时避难所接受体检。张瑞也跟着大客车走了，这位特级战士竟然意外的不怎么好战。
　　“他们说，这场实验的幕后黑手是军团，你怎么看？”江远看着大客车远去，凑到杨琴身边压低了声音，“我觉得军团应该不会傻到自报家门。”
　　杨琴道：“任逸那边的情报说的是政府与妖族合作，目前难以判断真实性。”
　　江远道：“任逸还在宿舍吗？我去找她。”
　　“先别管她了，那边暂时没有威胁，你先去教学楼，我觉得高新宇有问题。”

　　教学楼共有三栋，高新宇先是象征性地进入高一楼，随便调查了几间教室，而后直奔高三楼的顶层最边上的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被打扫得很干净，讲桌下面的抽屉里藏着一份文件。
　　《二号实验撤离通知》
　　小蜜蜂悄悄躲在他的帽子上，几千只单眼将这一切传递给杨琴。
　　江远赶到时，高新宇刚刚将这份文件揉碎成粉末。
　　“你在这里做什么？”江远走进来，教室里已经停止了供暖，冬日的寒气带着几分肃杀的意境，“查的怎么样了？”
　　“没线索，被抓的人不在这里。”高新宇摆摆手，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来调查一中有没有参与绑架事件。
　　江远隔着窗户朝下望了一眼。“我看未必。”
　　高新宇挑眉：“怎么说？”
　　“门卫说高三生还在上课呢，你看这里有人吗？”江远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抽出长刀，刀尖指着高新宇的脖子，刀刃上的雷电在他的动作下划出一道弧线，“而且，你的破绽太明显了。”
　　高新宇没有躲避，而是举起双手示意他不想打架。“别这么激动嘛，我做了什么让你对我有这种误解？”
　　他的眼波流转，眸中藏着令人着迷的笑意，看上去就是个老好人，江远的刀却没有收回来。
　　“你用不着勾引我，我对李倩的蛊惑药剂免疫。”
　　高新宇：……
　　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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