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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
空调嘶嘶吐着寒气,会议室里却闷得人发慌。
长桌两侧的高管们像一尊尊泥塑,眼珠子黏在上首那人身上。
江镇岳的手指停在人事文件第一页,指腹压着纸张,半天没翻过去。
鬓角新添的霜白刺眼,眼窝底下沉着两团青灰。
何晚秋走那年抽掉他半副心肠,如今沈念姝这一刀,把剩下那点对“家”字的念想也捅穿了。
他抬起眼皮,扫过一张张屏息的脸。
“即日起,”声音像块冰砸进死水里,“江婉柔,任集团总经理。”
尾音落下,对面响起几道短促的抽气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鹅。
门开了。
江婉柔走进来,淡紫色西装收得极利落,衬得腰线窄而韧。
耳垂上两点祖母绿,幽暗冷冽,衬着指间那枚订婚钻戒的锐光。
细高跟叩着光洁的地板,“笃、笃、笃”,每一步都像踩在江氏权力版图的经纬线上。
“谢谢父亲信任。”她在主位左侧站定,微微颔首,“我会尽我所能,带领江氏稳步向前。”
声音不高,却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口。
江婉柔的目光从会议桌两侧缓缓扫过,视线不疾不徐地掠过一众股东与高层。那些人或低头整理文件,或佯作咳嗽避开视线,竟无一人与她对视。
桌尾,顾震一身挺括的黑西装,他指节屈起,无声地叩击着桌面,视线沉在江婉柔身上。
这女人身上透出的寒意,竟让他后颈的皮肤微微发紧。
“我提议,”江婉柔开口,语调平稳得像在念一则通知,“清理人事部。江策远的势力必须彻底根除。”
顾震眼睫微不可察地一颤,余光瞥向上首。
江镇岳端坐主位,脸上像蒙了一层灰。他手里那份文件终于被翻到了底,“啪”一声轻响合拢。
“随你。”两个字,平淡得像丢开一件旧衣裳。
他甚至没抬眼看江婉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只剩一身空壳的疲惫。
散会后,顶楼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在江镇岳身后关上,隔绝了所有窥探。连他那个跟了十几年的老秘书都愣在门口。
没有交代,没有约谈,只有一片死寂沉沉的疲惫,从门缝里渗出来。
……
顶楼巨大的落地窗前,江婉柔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钻戒戒面。
没人能再把她踩进泥里了,谁都不行。
林晚晚也不行!
何晚秋年轻时的照片像根毒刺扎在她心里。
林晚晚,那张几乎复刻的脸!还有那个该死的吊坠!当初他们四个莫名其妙卷进这世界旋涡,不就是因为林晚晚脖子上那玩意儿么?
她在江府那些遮遮掩掩的举动……原以为只是巧合,现在看,那女人和江家这潭浑水,底下指不定缠着多少根藤蔓!
一丝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她赌不起。
顶楼的死寂尚未散尽,江婉柔已推开了顾震办公室的门。
顾震从一堆项目资料上抬起头,示意助理关门。
“渝城那个织梦棉纺厂,”江婉柔没坐,开门见山,“是你一手扶起来的?”
顾震放下文件,身体微微后靠:“新官上任,先理清集团脉络更紧要。织梦厂的投资运营,在我的职权范围以内。”
“我就是在理脉络。”江婉柔唇角弯起,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父亲把西部市场的开拓交给你,建厂投厂当然归你管。不过,”
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既然是江氏真金白银砸进去的厂子,为什么当家管事的,是林晚晚和萧杭宇?”
顾震纹丝不动:“你翻过档案,就该知道厂子起步多艰难。没他们俩,这项目早烂在泥里了。”
“我当然知道他们的辛苦,毕竟朋友一场嘛。”江婉柔轻笑一声,指尖点了点桌面,“可一个呢,是只晓得埋头搞研究的‘书呆子’,另一个,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把这么大一个厂子交到这么两个人手里。”
“顾副总,”她身体微微前倾,“你觉得,站得住脚吗?”
顾震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沉静。
“顾副总,”她语气放软了些,“江氏不是善堂。织梦厂现在在渝城地界上也算有点名号了,订单也接了不老少,是不是……该规整规整了?”
“你想怎么规整?”顾震的目光盯着她。
江婉柔迎着他的视线,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抽出两份简历,推过去:
“王铁秤,赵柱。一个在渝城棉花行里混了快二十年,门路熟得很;另一个,腿脚是不大灵便,可财务理账比谁都精,我都谈好了,一个去当监事,一个管财务。”
顾震眉头倏地拧紧,拿起那两份简历,语气明显冷硬:“这两人曾经在向阳镇坑蒙拐骗,是被当地居民给赶出来的,你没看资料吗?”
“过去的事了。”江婉柔摆摆手,云淡风轻,“向阳镇那会儿乱成一锅粥,谁不想多捞点?我们要的是他们手里的人脉和经验,不是找道德模范。”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西部市场这块肉,集团是下了血本的。再让两个毫无管理经验的人在那里胡闹,那就是拿集团的资产当儿戏!”
她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你是项目负责人,知会你一声。新的人事任命,我已经提交董事会了。”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干脆利落地远去。
顾震盯着那扇还在轻微晃动的门,许久没动。
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把他面前的简历照得有些刺眼。
……
向阳镇,织梦棉纺厂。
工厂外的水泥地被正午的太阳烤得发白,蒸腾起一股热浪。
萧杭宇正跟一个送棉花的老汉掰扯价钱,唾沫星子横飞。
“刘叔!您这棉絮都泛黄了,顶天算三级!您硬要按二级棉的价算?你再跟我犟,下次我就找大强提刀去帮你收棉花!”
周围的工人哄然大笑。
林晚晚抱着厚厚一摞账本从车间出来,听见这话直皱眉:“萧杭宇!别吓唬人!”
“我这不替厂里省银子嘛!”萧杭宇嬉皮笑脸地扭头,话没说完,大强气喘吁吁跑过来。
“萧总!电话!江南来的!”
看到那串熟悉的号码,萧杭宇心里莫名一跳,接起:“老顾?啥指示?”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稳低沉,却像块石头砸进他心湖。
“王铁秤和赵柱,本周五到向阳镇,出任织梦厂的监事和财务总监。你安排一下。”
“谁?!!”萧杭宇的吼声瞬间劈了叉,差点把手机捏碎,“王铁秤?!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扒皮?!还有赵瘸子?!顾震你脑子进水了?!”
“冷静点。”顾震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这是江婉柔的意思。她现在是集团总经理。”
“老子懂她个仙人板板!”萧杭宇彻底炸了,脏话冲口而出,“她就是来砸场子泄私愤的!王铁秤当年在向阳镇怎么坑蒙拐骗的你知道不?”
电话那头沉默着,只有电流的微响。
“你就这么认了?”萧杭宇的声音陡然冷下去,“忘了她以前怎么给林晚晚使绊子的?忘了她在江府装得多纯良无害了?”
顾震依旧沉默。
过了几秒,才传来声音:“杭宇,我知道你憋屈。但真想保住这个厂子,现在……必须忍。我会想办法。”
萧杭宇重重喘了口气,狠狠按断了电话。
“谁的电话?出事了?”林晚晚抬头看过来,清澈的眼里带着询问。
萧杭宇扯了扯嘴角,想挤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厂里……要来两尊瘟神。”他声音干涩。
阳光白得刺眼,晒得他后背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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