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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天光乍现,堂中已有人摇摇欲坠,但是门里的人不发话,官员们想坐不敢坐,只能站着陪着。
宁州刺史吴岳铭本想为众人发声,在他还开口之前,靳寰的刀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吴岳铭剩下的话只能咽回去。
因为靳寰拔刀这一吓,官员中有几个瘦弱的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藏云上前查看,冲靳寰摇摇头,示意没有大事,然后就将人放在原地,那些文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看着瘫倒在地的同僚,眼里都是后怕。
靳寰又转头看向为首的吴岳铭,这人倒是有几分胆色。
吴岳铭看向靳寰的眼神中也没有惧色,反而是愧疚居多,毕竟今晚的事说到底还是他失职。
靳寰见他没有动作,就将刀收起。
也恰在此时,魏殊发话了。
“请刺史大人进来吧。”
魏殊的话让众人浑身一震,凌晨本就是精神最松懈的时候,庭内没有掌灯,加上初春春寒料峭,他的突然出声让不少人出了一身冷汗。
魏殊在屏风后面,打量着进来的那个人。
“吴岳铭,十年前蒙恩荫入仕,又因捣毁了闵江四匪之一的暗河得以在宁州扬名,十年间数次清剿水匪有功,晋升至宁州刺史。”
吴岳铭垂着头恭敬地回他,“是。”
魏殊身后,元忱睡得正香,所以他的声音没有放大,语调也慢条斯理,却让吴岳铭绷紧了后背。
“我想问的是,为何水匪清剿了十年都不见成效,反而水寇帮派势力越来越大,以至左右整个闵江航道。”
吴岳铭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回到,“闵江水匪不同于其他,闵江水面开阔,在前朝时就是南北航运要道,但是因为时局动荡,官员没有重视航道治理,让这些水匪占据先机。”
“而且他们原本就是宁州的百姓,所以对闵江十分了解,又有宗族世家的庇护,势力盘根错节,臣只能逐一清理,实在难以连根拔除。”
魏殊翻看眼前元莹送来的官员文帖,确实和他所说的差别不大。
“司茗,将刺史大人送到厢房候着。”
“是。”司茗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沉稳的样子颇有几分威严,吴岳铭只能沉默跟着他,虽然他对魏殊查案的方式有些奇怪,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在出房门的时候,吴岳铭看到宁州官员投过来的目光,刚想开口就被司茗拦住了。
“大人,我家公子让您去厢房稍候。”
吴岳铭看了下司茗的脸色,就也只能离开。
剩下的官员看着这一幕,内心更是诚惶诚恐。
“下一位,于怀民。”
魏殊这次连看都没看,问了几句履历,就让司茗带人离开。
于怀文一看自己要被送走,急了就要辩驳,“大人,我没有杀人啊!”
魏殊冷了脸色,“闭嘴。”
回头看一眼见元忱没有被吵醒,魏殊才放下心来。
于怀文被这一吓,什么都说不出了,几乎是被司茗拖了出去。
“下一位……”
就这样魏殊挑挑拣拣,有的聊两句,有的直接送走,来来回回折腾到了天光大亮。
送走最后一位,魏殊伸了个懒腰,叫来司茗。
“他们怎么样了?”
司茗将手里的记录拿给他看,“这几个应该是一党,他们出去的时候对视比较多。”
魏殊翻看着,果然看出一点问题,“阿莹给我的消息里,这几个可是政敌啊……”
“李稷,史从明,王恩礼……宁州的司户、司仓勾结到一起,不是个好兆头。”
司茗点点头,接着说到,“还有这几个,比较坦荡,应该是私交甚好。”
魏殊翻看着他的记录,“就这么几个人,也能内斗起来,这个宁州不可小觑。”
“靳寰那边呢?”
司茗回话,“他还在看着,您将人分成两个厢房,他们现在正急呢,猜测您分人的标准是什么。”
“没啥标准,就是随机而已。”
魏殊昨晚拿到元莹拿给他的宁州官员的履历,就知道宁州官场的水还是需要他替元莹趟一趟。
“守心在房顶上偷听呢,不过一个厢房里面有宁州刺史吴岳铭,比较安分,另一个厢房里就热闹了。”
“吵起来了吗?”魏殊好奇。
“还没有,不过快了,您说让守心隔一刻钟放一个,到时候可能会更热闹。”
这些人本就不是一心,这样分开他们造成恐慌,会方便他探知更多的消息。
“他们给阿莹使绊子,我就把水搅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司茗还有些奇怪,“您花了一晚上,就为了把水搅浑吗?好像也没问出什么来。”
魏殊将官员履历下的一本账簿拿出来,“问不是最主要的,谁都可以撒谎,这个不会。”
“这是什么?”
魏殊放在桌子上翻看起来,“这是宁州今年的财政情况。”
“镇海帮除了是个为祸一方的水匪帮派,还是一个巨大的经济体,闵江四匪除了早就被清除干净的暗河,都在这十年间慢慢洗白,那他们就不能只是干打家劫舍的勾当,还得有能为宁州财政出力的正经行当。”
魏殊看司茗一脸迷惑,好心解释,“今晚这明显是灭口,也就是说镇海帮的赵会可能侵犯一部分人的利益,利益嘛无非就是钱和权,而这两样一般都是分不开的。”
魏殊指着一行小字说道,“看吧,镇海帮的船居然还登记在册,不过……海外航道……”
宁州本就是兼具河港和海港双重功能,这个镇海帮河内航道还不够,竟然还想开辟海外航道。
“商人出海需要向市舶司登记,出海人数、货物数量,货币多少一一点清,才会发放‘公凭’作为出海航行的许可证。”
魏殊又翻开刚刚放一边的官员履历,“市舶使,邹衍,司功,李稷,司户,王恩礼……”
“他们有问题吗?”
“很难说。”魏殊眉头紧锁,“让守心看好这几个,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司茗讶异,但还是很快出去通知守心。
镇海帮能看好的,别人自然也能看到,就是不知道是谁盯上这块肥肉了。
魏殊一时半会理不清,就想到元莹那里看看情况。
魏殊连审问到聊天,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期间元忱睡得很沉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但是魏殊一要走,元忱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猛然惊醒。
魏殊忙上前坐到他身边,“这是怎么了?”
元忱摇摇头。
“做噩梦了吗?”
元忱脸色难看,“差不多……”
魏殊心想果然还是太年轻,居然能被噩梦吓成这样,“做了什么梦?”
“没什么,就是梦到你娶亲了……”
元忱脸色难看得很。
魏殊笑得无奈,“你都在想些什么……”
“要我怎么承诺你才信?我魏殊别的不行,信诺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元忱抬头看向那张称得上世间第一等的脸,想要他的承诺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魏殊自然明白他的眼神。
魏殊将元忱拉起来,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这条路,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澄黑的瞳孔倒映出了元忱的脸,魏殊的承诺是同行,而元忱却以为是全然交付。
元忱没有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转而问他要去哪里。
“去看看阿莹,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麻烦……”
魏殊一边说,一边将元忱拉起来给他整理衣服。
元忱随着他摆弄,思绪还在刚刚的梦里。
梦里的情形他说不清楚,但是一种恐惧的感觉如影随形,他看到了自己端坐高位,杀伐果决,是他梦想中的一切都实现的样子……那还怕什么呢。
梦中的元忱看着自己干枯瘦弱的手,他知道他已不再年轻。
与物质上得到一切相比,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空乏。
回到空荡荡的东宫时,元忱终于发现了异样。
对了,没有魏殊,朝堂上下都没有魏殊!
他想问身旁的青阳,却见青阳也两鬓泛着白霜,他想说出那个名字,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就像身体里存在着另一个灵魂,阻止着他问出口。
这个名字在梦里的元忱这里是禁忌,竟是提也不能提……
于是他只能找,宫内,宫外,太子府,太傅府,可是都没有,哪里都没有,太傅府还是那个样子,东宫也还是那个样子,可是就是没有魏殊,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消失?!
梦境定格在冬日的午后,艳阳高照,却让人无端泛着冷意。
那种冷让元忱一下子惊醒……
从回忆中抽离,元忱走在魏殊后面,看着面前高大的背影,他忽然怕这是幻影。
“你,会离开我吗?”
元忱声音低得像是梦呓,可是魏殊听到了。
他忽然回头对上了元忱落寞的眼神。
长廊的光影落在那琥珀色的瞳孔里,像是泛着泪光,魏殊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便低头轻吻在他眼睫。
元忱不安地颤动眼睫……
“我一直在。”
元忱的心忽然落到了实处。
魏殊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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