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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
薛宁突然觉得杨宅可真远啊，马车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
她盯着贺羽，认真揣摩他话里的意思。他去杨宅有事要办，办完了之后有话要对她说，那这个之后到底有多后？是办完了立即和她说？还是以后哪天碰见了再说？
她就是去杨宅送衣服，和春红说说话，用不了多久。贺羽去杨宅多半是为了安镇司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肯定办不完，难不成她还得等他忙完了，才能一起离开？
薛宁回想起贺羽闭眼皱眉，不想搭理她的样子，觉得这次自己真是想多了，他嫌弃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再让她和他一起走，多虑多虑。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表明自己的态度。
“此事不急，公子想好了再和我说，我一定全力配合，万万不可因我而耽误了公子的正事。”
最好慢些想，她这段时间都不太想再看见他，只想今晚好好睡一觉，把车上的丑事忘了再说。
“那还请薛姑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全力配合。”贺羽特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薛宁一听便知失言，她给自己挖了个坑，看来对方要提的事，不是什么好事。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好故作无事道：“当然记得。”
和贺羽说话得谨慎，谨慎，再谨慎，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说话要谨慎，行事也得谨慎。她此次去杨宅，还能将昨晚凉亭所见告诉春红吗？但她仍然想劝春红主动坦白。
“贺公子，我此次去杨宅本是打算劝解陈管家和春红，那现在还能劝吗？”薛宁问道，试图让贺羽给个主意，心里盘算着，按他所说的做，总归不会出错。
贺羽见她主动说起此事，显然已从胡思乱想中脱身，便也打算说些正经事，但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昨晚面具人避开司卫进了杨宅，我怀疑他有内应。”
薛宁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迟疑道：“公子认为春红有可能是内应？”
“不止是她，在面具人出现之前，所有出过房门的人都有可能。”
薛宁仔细回想昨晚见过的人，缓缓道：“春红，陈管家和杨夫人在此之前都出过门。”
“不止。”
“哦，对了，还有杨夫人的丫鬟。”
“不止。”
薛宁已经将她知道的人都说了，一时回答不上，担心自己有遗漏，于是凝眉思索。
的确还有一个人没说。
“还有我。”她坦然道。
贺羽闻言微微扬眉，勾唇问道：“那你是面具人的内应吗？”
“不是。”薛宁毫不犹豫地正色回道。
他脸上虽然有淡淡笑意，但眼睛里却分明多了几分锐利，她也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怀疑她。
见他仍是那副神情，她紧皱眉头，再次否认道：“我不是。”
贺羽见薛宁越来越严肃，那气势俨然想要和他打一架，心下觉得滑稽，忽而轻笑出声，随后淡淡道：“我也没说你是。”
薛宁脸色和缓下来，心情却变得沉重。贺羽的眼神和反应，让她觉得他是真的在怀疑她，但这怀疑不是因面具人所起，而是他对她这个人彻头彻尾的不信任。这个感觉，她在王章死去的那天也有过。
他在试探她。
他在用面具人试探她。
他怀疑她。
这是一种说不清的直觉，毫无根据，但却十分强烈。
“你怀疑我吗？”薛宁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贺羽笑着默了一瞬，而后淡淡道：“昨晚出了房门的人，我都怀疑。”
言毕，两人一时都沉默了，四目相对，如两潭深水，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是暗流涌动，似乎都在等对方说话。
薛宁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因为她问的并不是面具人内应的事，但贺羽对她隐隐怀疑只是她自己的猜测，也不好将话说得太明白。
知他并未针对自己，她脸上的严肃便一扫而空，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心里希望他还能说些什么，可见他并无此意，也只好作罢。
“我出门是为了找春红，知她无事，我便打算回耳房，只不过在回去的路上被杨夫人叫住了。”薛宁解释道，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贺羽仍是一脸淡然。
他方才不过是见她将自己也说了，觉得好笑，便接过她的话随口一问，顺便看看她的反应。意料之中，他再一次见识了她变脸的本事。
此人遇上涉及清白的事，反应都挺大。
他能够察觉到对方心事重重，但因为她的有意隐藏，始终不知其详，此刻见她一脸温和，想必是心中已有了决断。
她要考虑的事情似乎还挺多。
“我说的‘不止’，并不是指你。”为了阻止她多想，贺羽解释道。
薛宁闻言轻轻抿了抿嘴，心里的疑虑渐渐消退。她方才仔细想过，自己也许只是多虑了，这样最好，倘若直觉没错，贺羽的确怀疑她，也不必惊慌。官场尔虞我诈，他作为安镇司的总指挥，疑心重也是在所难免，他本来对她就不熟悉，有怀疑也实属正常。
纵使这怀疑真的存在，她也不怕，她一定会让贺羽知道，她薛宁是值得信任的人。
薛宁暗暗勉励自己，眼睛也随之亮了几分，含着满怀希望的笑意，浅浅淡淡。
“薛姑娘这是想到什么高兴事了？”
贺羽见她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平静，现在又眼含憧憬地笑了，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方才所说的话，突然有些好奇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薛宁闻言敛起笑意，平缓道：“公子相信我不是面具人的内应，我心安了。”也算是实话。
不给他机会追问，她又立即开口道：“依公子所言，还有其他人？”
她已然换上一副平静神色，贺羽也见怪不怪了。
“对，除了宅子里的丫鬟厮仆，还有一个人，在面具人出现之前，也出过房门。”
薛宁觉得他口中的这个人，自己应该认识，不然他会直接将此人的身份告诉她，凝神细想片刻后，迟疑道：“杨家公子？”
贺羽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陈管家，春红，杨夫人，杨硕，他们都比你先出门。”
为什么他会这么清楚？
疑惑刚冒头，薛宁就有了答案。昨晚安镇司司卫巡守杨宅，肯定将各自的发现都尽数禀告了他。她昨晚在杨宅各处奔走，没有司卫阻拦，想来是他的命令。
“所以，昨晚司卫没拦我们，是公子授意的？”
“对，想看看你们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跑去到底要做什么。”贺羽淡淡道。
难道是我不想睡觉吗？
薛宁想起在陈管家房门前遇见的那个凶凶的司卫，要是他当时告诉她春红的去向，告诉她有人看着，她放心了，也就不会再去找春红，自会马上回到耳房继续睡。
她转念一想，如果司卫知道他们的动向，那应该也看见了凉亭的那一幕，贺羽为何还要问她？
“在想司卫有没有看清凉亭的人？”贺羽见她没说话，突然出声问道。
薛宁闻言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缓缓点头。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贺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猜的。
看着她陡然睁大又迅疾冷静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撇撇嘴，漫不经心道：“不如你，跟丢了，没看见。”
不如我？这算是夸奖吗？
薛宁见他对此毫不在意，便知自己又想多了。
她收敛心神，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既然面具人在杨宅有内应，那她行事就要更加小心，贺羽说这些就是为了告诉她，她不能劝春红？
没有明说那就是没说，她还想争取一下，于是恭敬道：“贺公子，那我还能劝春红尽早坦白吗？”
“我建议你不要劝，也不要掺和这件事。”
贺羽以为她自己能想明白，没料到这人知道危险了，居然还打算去劝，但一想到她在明华池毅然入水救人，便觉得她会这么做也说得通。
他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但为了她的安全，只能让她什么都别说，万一被歹人盯上，到时又得麻烦他。
“你别担心，安镇司会负责此事。春红虽然胆小，但也还算明事理，此前虽说了谎，也是情有可原，不是大事，按她的秉性，最后会坦白的。”
贺羽说完便不再言语，该说的都说了，若她还执意要去劝解，那就随她去，到时遇上危险可不关他的事。
“我明白了，贺公子放心，此次去杨宅，不该说的，我都不会说。”
薛宁见他在宽慰自己，心里有些讶异，面上却仍是恭敬神色，认真听完了他的话，见他似乎已有应对之法，且无意严惩春红，便稍稍放了心。
她知道贺羽了解的情况比她多得多，想得肯定也比她周全。听他的，于大局，于她个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还是有些担忧春红，心中的关切盖过了顾虑，想知道贺羽口中的“情有可原”是什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道：“贺公子对于春红和陈管家一事，已有头绪？”
贺羽知道她想问什么，但并未正面回答，只道：“去了杨宅，你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
“公子，杨宅到了。”张元在外间道。
薛宁跟在贺羽身后下了马车，从张元手臂上收回右手，点头屈膝向他致谢，抬头见他正凝眉盯着自己，便朝他笑了笑，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赶紧跟上了前面的人。
她这一路又是要下车，又是摔出车帘，她要是阿元，她也疑惑。
下了马车，薛宁顿觉轻松，感觉车厢内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此刻身在车外，梦就散了。踏在地上的感觉才真实，她又是那个彬彬有礼的薛宁了。
“贺公子，我去送还衣裳，就此别过。”
不等贺羽说话，她提着衣篮，快步走到一个厮仆身旁，朝他说明来意后，便疾步走了。
终于到了杨宅，这下总算可以不用和贺羽待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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