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以为好

　　“你是说你把我们三个卖给叶知秋了？”方子琪勾着林云周的脖子，使劲勒紧，骂骂咧咧：“林云周，你大爷的。”

　　一旁的江让和蒋林川也连连点头，摩拳擦掌地围上来给了他几掌，浑厚的拳头捶在林云周的前胸后背，他龇牙咧嘴的挣扎了几下，没挣得动，只能告饶：“打住，我包你们一个月的早餐。”

　　江让从他背上下来，拍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又拍拍他的肩膀：“这才像话嘛，不过你那个同桌看起来挺不好惹的，你确定要给她帮忙？”

　　“去去去，怎么说话呢。”方子琪没好气瞪两人一眼，替林云周正了正衣领，还贴心地抚了抚他肩上的褶皱，打量着??盘靓条顺的哥们，夸赞道：“叶知秋人挺好的，这么久以来对我们周周关照有加，作为好兄弟帮帮忙怎么了。”

　　林云周掏出一包牛肉干塞进方子琪怀里，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无语道：“别叫得这么恶心，你们帮忙写比赛表扬稿子就行，具体怎么写，听叶知秋的吧。”

　　倒是蒋林川忧心忡忡：“你被她管着也就算了，怎么连我们也要被她管呢。”

　　江让点头附和：“就是，你自己怕她还不够，怎么连兄弟们也出卖呢？”

　　方子琪阻止不及，赶紧挤眉弄眼给二人使眼色，只希望他们赶紧住嘴。

　　在兄弟面前诋毁他的心上人，小心林云周翻脸，这家伙心眼小得很，以后出去吃饭他不买单了怎么办。

　　林云周瞬间炸了毛，似是气得很了，抖着嗓子，冷哼一声：“你们在放什么狗屁？老子怕她？笑死人了。”

　　“叶知秋还想管我？做梦去吧。”

　　“我平时不跟她计较，那叫好男不跟女斗好吗？”

　　方子琪率先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上前搂着他的肩膀，义愤填膺地指责另外两个没眼力见的狗东西：“就是，你怎么会怕叶知秋呢，不过是你大人有大量罢了。”

　　林云周顿觉找到了知己，轻哼一声，憋了好久的话就这么水灵灵地脱口而出：“就是，她还喜欢我呢。”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叶知秋喜欢他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就这么说出去了，会不会对她影响不好。

　　万一叶知秋知道自己把她的秘密捅出去了，会不会想捅死他，就像上次在梦里那样？

　　方子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翻了个白眼，又迅速将脸一板，对江让和蒋林川使了个眼色，装模作样地警告两个好兄弟：“你俩可不能把这秘密说出去，对女孩子名声不好。”

　　江让：呵呵，林云周什么时候疯的？

　　蒋林川：这家伙是吃食堂的饭菜中毒了吗？

　　但是，两人对上林云周虎视眈眈的目光，再看方子琪杀鸡抹脖使眼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林云周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虽然他不怎么放心兄弟们的嘴，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

　　想到万一被叶知秋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他强撑着不露怯，冷下脸瞪向三人：“你们记得闭嘴，万一这事传出去被叶知秋知道了，你们就等着去郑基业那报道吧。”

　　他强装淡定地撂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给好哥们反应的时间，转身就走，不能再跟这几个狗东西待在一起了，再这么混下去，他迟早要被他们拖累。

　　临走前，他又瞪了三人一眼，还顺便把自己才送出去的牛肉干从方子琪怀里抽了回来。

　　方子琪使劲往回拉拽，可惜力道不敌，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牛肉干飞走了，不舍地伸手挽留：“唉，是他俩得罪的你，你抢我牛肉干干嘛呀？”

　　林云周没理他，将牛肉干塞回口袋，头也不回地走人。

　　江让扒着方子琪的肩膀，让他老实交代，上次打篮球那会儿他逼供了半天，方子琪都没吐露一句实情，他还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意思。

　　方子琪嘴巴什么时候这么紧了？

　　这可不符合他一贯的大嘴巴做派。

　　“哎呀，就是林云周喜欢叶知秋，这不还在讨人家女孩子欢心嘛。”方子琪长话短说，掰开两人挂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反问：“你说，作为好哥们，我们是不是得帮帮忙。”

　　蒋林川点点头：“那就帮吧。”

　　方子琪抚掌：“这才对嘛。”

　　江让：……

　　行吧，少数服从多数，帮就帮吧。

　　叶知秋皱着眉站在超市前，沈知意又溜号去了社团那边，最近几天，明明没有她的值班，她也一天不落的去报道。

　　也不知道广播社那边的帅哥到底是何方神圣，勾得沈知意丢了魂。

　　叶知秋的目光扫过右手边的角落，那是学校的医务室，联想到郑基业前些天提到过的心理辅导，她垂下眼眸，开始思考，自己现在的情绪是不是就是郑基业说的钻牛角尖？

　　在舒适圈里走不出来，看见唯一的好朋友有了新朋友，生活有了新变化后，第一反应不是高兴，反而是落寞和抵触。

　　叶知秋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正不正常，也不知道怎么排解这种心绪。

　　肩上忽然搭上来一个胳膊，叶知秋扭头，庄雨眠和林安然并王倩文站在身后，这个组合倒是新鲜，林安然笑吟吟开口：“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在想到底吃什么才不会容易饿。”叶知秋耸耸肩，笑着问几人：“你们呢？”

　　庄雨眠皱着脸：“跟你一样，总觉得自己容易饿。”

　　几个女生在超市里挑挑拣拣，叶知秋抱着几个面包和鸡腿去结账，觉得这么吃下去也不是办法，又转身去架子上拿了瓶老干妈。

　　结账时王倩文排在她身后，看见她怀里的东西，微微一愣，但也没有多问，学校食堂虽然不难吃，可吃久了还是会腻，大家有时候也会买老干妈用来拌饭吃，算是改善下口味。

　　出了超市，叶知秋回头看了眼医务室，跟庄雨眠和林安然边走边闲谈，进了教学楼后，她犹豫再三，还是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王倩文，轻声道：“我忘了买可乐，麻烦帮我带回教室，谢谢。”

　　叶知秋站在医务室前久久不语，只觉得空气似是凝滞了一般。

　　几分钟后，她深吸一口气，踏上台阶，推开门，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医务室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有里面那间小房间的门开着。

　　她站在办公桌前，看着桌后冷冰冰的药架，迟疑了半晌，往后退了一步，正转身要走，身后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叶知秋回头，从小房间出来一个眼生的年轻女性，圆圆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衬得那身白大褂也不那么冰冷了。

　　她们学校的校医是位男医生，这位应该就是那位心理老师了。

　　叶知秋冲她笑笑，轻声问：“您就是郑主任说的心理老师吗？”

　　“是的，你先坐吧。”心理老师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座椅，又俯身从饮水机那边接了一杯水，这才回身坐在办公桌前，将水杯推过来，温柔地问：“我叫吴悠，你叫我吴老师就好，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叶知秋双手握住杯身，垂下眸，感受着热意从指尖往身上蔓延，琢磨了一下，这才开口：“老师，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人对自己的亲人或朋友有占有欲正常吗？”

　　是的，就算想求助，她也不打算跟陌生人说实话，她害怕自己说出去的话会被传得人尽皆知，最后演变成别人嘴里的谈资。

　　就像小时候，她羡慕别人的父母都在家，回家后哭着问奶奶为什么叶建国和王楠萩不回来陪自己，结果这事没两天就传遍了整条巷子，接下来的几天，她只要出门，都会有长辈逗她：“呀，是秋秋啊，听说你想爸妈想哭啦？”

　　从如今看来‘小孩子因为想念父母而哭泣’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那些长辈也并没有恶意，只是喜欢逗弄小孩子而已，可当时小小的她却窘迫得好多天不敢出门玩。

　　吴悠也是从孩子的年龄过来的，明白大家才初初相识，学生不可能放下戒备心，更别提青春期的孩子尤其好强，也不催她，慢腾腾地问：“比如什么样的占有欲呢？”

　　“看见亲人更喜欢其他亲人会失落，看见朋友有了新朋友会抵触。”将要出口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叶知秋慎重的组织了一下措辞：“会很羡慕，也很嫉妒那个得到了喜爱的第三人。”

　　“这种羡慕和嫉妒是正常的吗？”叶知秋皱起眉，喝了一口热水，将那口水又慢慢抿进喉咙，淡淡道：“是不是只有高兴才是最正常的答案。”

　　吴悠很诧异，眼前的女生侧着头，目光茫然的落在虚空中，显然是为这件事困扰了许久，这让她觉得这孩子有些可爱，怎么会认为人的情绪还能有标准答案呢。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所以情绪也会很复杂，只要你辨得清善恶，那么爱恨嗔痴便没有对错之分。”吴悠笑笑，柔声道：“羡慕嫉妒是人之常情，你没有伤人之心那就没错。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①。”

　　叶知秋听完这些话，怔怔然地出神良久，直到一杯热水喝完，她才回过神，放下心中的包袱，冲吴悠轻点了下头：“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回教室的路上，叶知秋终于明白郑基业为什么会评价自己钻牛角尖了，现在一想，他看人还真准。

　　自己因为父母的偏心而嫉妒弟妹，因为沈知意结交新朋友而暗自失落，明明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却因为从小到大接触到的课本上说人要道德高尚而苦苦压抑自己的情绪，这不是钻牛角尖是什么。

　　吴悠说的那些话她早前不是没想到过，只是之前不想把自己内心的阴暗暴露给别人，宁愿将那些困惑藏在心里，也不愿跟人讨论，真是钻牛角尖到极致了。

　　说到底，这些年她缺的不是对事物的认知，而是缺乏将课本与现实融汇贯通起来的能力，或者说她在某些时候喜欢逃避现实。

　　叶知秋想，沈知意说得对，自己真是读书读傻了，一直待在舒适区不愿出来确实错过了很多美好。

　　她如今后悔自己的墨守成规和固执了。

　　林云周发觉叶知秋的情绪忽然高涨，不由惴惴不安，难道她发现他泄露了‘她喜欢他’的秘密，计划弄死他了？

　　那现在算什么？

　　给他留个喘息时间？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艰难地开口：“你知道了？”

　　叶知秋莫名，这人神经兮兮的，上下扫他两眼，看他两秒，狐疑道：“知道什么？”

　　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眯起眼，才放松没多久的心情又恢复低气压，不耐烦地吐出一口气，小声警告：“你是不是又惹事了，最好别连累我，不然我就去郑主任那告状。”

　　那就是她还不知道了，林云周松了口气，转瞬又生起闷气，什么叫他惹事了，他遵纪守法美少年好不好？

　　叶知秋这家伙，明明自己也没少违纪，却仗着郑基业的喜爱为所欲为，还好意思说他？

　　林云周冷哼一声，目含薄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知秋没理他，他还想追问两句，就见叶知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馒头和一瓶老干妈，又从桌肚里掏出一双筷子，就这么掰开馒头，挑起一些老干妈夹在馒头中间，悠哉地啃起来。

　　他震惊地睁大双眼，惊愕地碰了碰那瓶老干妈，左右扫视一圈，见大家没注意到这边，赶忙松了口气，压着嗓音问：“你竟然在教室里啃馒头？”

　　叶知秋白他一眼：“因为饿啊，笨蛋。”

　　林云周气结，成绩好了不起啊，气鼓鼓地咬着牙：“就你聪明是吧？”

　　“这是重点吗？”

　　“是。”

　　叶知秋面部表情地盯着他，四目相对，又跟着他的视线转而看向手中的馒头，赶忙咬了一口，无语道：“别看了，只有这一个，分不了。”

　　林云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也不是很想吃好不好。”

　　叶知秋冷冷看他一眼：“最好是。”

　　回应她的是林云周气呼呼地扭过头，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叶知秋嘴角抽了抽，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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