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拥抱坠落

　　牧禹趴在桌子上，眼皮重得像焊死了，数学卷子上的函数图像在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鬼画符。
　　旁边陈航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第21题第二问你咋做的？”牧禹戳了戳陈航的胳膊。
　　陈航没抬头，把草稿纸往他那边推了推，上面用红笔圈着辅助线，步骤写得密密麻麻。
　　“笨蛋啊？你之前不是抄过笔记？”他声音哑得厉害，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

　　自从平平淡淡过了寒假，再来上学就是迎接高考了。

　　牧禹骂了句“操”，揉了揉眼睛。
　　从三月二模后，他俩就跟疯了似的，每天在教室待到熄灯，回家还要刷题到后半夜。
　　陈航的桌子上堆着十几本练习册，整个班都跟他妈备战似的。

　　“再刷会儿英语阅读吧，”陈航把数学卷子收起来，翻出本真题册。
　　“上次你错的那篇阅读文，我找了类似的题型。”
　　牧禹看着他眼下的青黑，想说“歇会儿吧”，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高考这事儿，就跟悬在头顶的刀，谁也不敢松气。

　　后来，俩人去考场踩点。考点在市一中，教学楼看着比他们学校气派多了，走廊里贴着“安静应考”的标语，楼梯拐角摆着几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陈航摸了摸牧禹的脑袋：“别紧张，就当平时考试。”

　　牧禹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更紧张吧？

　　六月七号早上，天刚亮牧禹就醒了。

　　陈航在客厅啃面包，看见他出来，把牛奶递给他：“喝了，热的。”还有点烫，牧禹握着，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去考场的路上，街上全是送考的家长，举着向日葵，穿得红红绿绿，看着跟唱戏似的。
　　陈航拽了拽他袖子：“金榜题名！”

　　第一科语文，牧禹写作文时手有点抖，题目是关于“时间的答案”，他脑子里全是这几个月刷题的夜晚，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考完出来，陈航在考点门口等他，手里拿着瓶冰镇矿泉水：“咋样？”“就那样吧，”
　　牧禹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作文写得跟屎似的。”
　　陈航笑了笑，没接话，俩人一起往休息的阴凉处走。

　　下午考数学，牧禹一进考场就觉得不对劲。他脑袋有点发晕。
　　发卷子的时候，他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别慌。可做到第三道大题时，眼前的字突然开始重叠，太阳穴突突地跳，胃里也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他放下笔，想先缓一会儿，结果刚低下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牧禹！牧禹！”

　　谁在喊他？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混着嘈杂的人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

　　牧禹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要死，浑身没劲，跟瘫在泥里似的。

　　他感觉有人抬着他，晃得厉害，还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可他听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

　　消毒水的味道冲进鼻子。

　　“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感觉怎么样？”

　　牧禹茫然地看着四周，白色的墙壁，输液瓶在头顶晃悠，旁边还有个心电图仪器“滴滴”响着。

　　“我……这是哪儿？”他嗓子干得冒烟，说话都费劲。

　　“医院啊，”医生拿起病历夹，“没吃早饭低血糖啊，还有点贫血下次注意啊。”

　　“哈？我…那高考…”

　　医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都二十二的小伙子了还高考呢？好好工作啊”
　　工作？？二十二？

　　“操……”牧禹低骂了一声，他知道了。
　　他穿回来了。

　　“小伙子，别激动，”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是太紧张了，加上没吃好，低血糖而已，输点液就没事了。”

　　他掀开被子想下床，输液针扯得手背生疼。“你干什么去？”医生赶紧拦住他，“还没输完液呢！”

　　“我要去找个人！”牧禹甩开他的手，拔掉针头，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他顾不上疼，踉跄着往病房外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陈航呢？他现在在哪儿？酒吧？

　　“牧禹！”刚出病房，熟悉的声音就叫住了他。

　　他转过身，就看见那个熟悉的陈航皱着眉朝自己走过来。

　　“陈航…陈航”

　　牧禹伸出手想抱住他，陈航却一下子拉住他还在渗血的手，“啧，你傻逼啊？疼不疼？”

　　牧禹顿了顿，他不知道这个时空的陈航有没有跟自己在一起。

　　“你…”

　　他想了想，继续说：“王崇呢？”陈航愣了一下，“在咱们酒吧啊，怎么？”

　　自己是不是真的改变了陈航的命运？

　　那他现在到底和自己是朋友关系还是爱人？

　　牧禹正想着呢，陈航突然轻轻吻了吻他的嘴。

　　“乖。”

　　牧禹一愣，看着他温柔的眉眼突然有点释然。

　　命运给了他一次重获所爱的的机会，而他自私的体验了两年的青春。

　　“陈航…我没事了。”

　　牧禹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似乎带着点撒娇的说：

　　“我们回家吧。”

　　“好不好？”

　　陈航笑了笑：“好。”

　　牧禹还想在问点什么，单独没有问出口。

　　坐上车后，陈航才开口：“王崇给我介绍了一个…”
　　话还没说完，就被牧禹打断：“相亲对象？那我算什么？”

　　陈航愣了一下。

　　……

　　“你算我的爱人。”

　　“我是想说，王崇推荐了一个选拔导演，你高中不是想和我组建乐队吗？”

　　牧禹“哦”了一声，随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时空的陈航和这个时空的自己根本不是一个高中的啊…？

　　等一下。

　　牧禹带着点试探的口吻：“哥俩保护会……？”

　　“嗯？还记得呢？你都养一屋子流浪猫了，傻瓜”

　　牧禹突然哽住了，陈航是带着…那个时空的记忆的。

　　“我…我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我梦到我穿越回南夏一中了。”

　　陈航低笑了一声，他看着前面的路，似乎很感兴趣的说：“这样啊~那…你有没有扇那个时候的我一巴掌？”

　　牧禹疑惑的看向他，“扇你干嘛？”

　　“可能是那个时候不懂事，跟你提了分手。”

　　等红绿灯的时候，陈航掏出自己的手机往下翻着什么，递到牧禹面前的，是那年两人发的官宣文案。

　　……

　　“没删啊？”

　　“我舍不得。”

　　车开到的是陈航的老宅，牧禹有点感慨竟然还能回到这里。

　　“哎累死我了，可算能在这睡个好觉了。”陈航搂住他，“在这睡？”

　　“我惹你生气了吗？”

　　牧禹奇怪的看着他，“没有啊？我来这睡不行吗？”

　　“可以…如果你能接受的话。”

　　打开门后，牧禹彻底愣住了。

　　这里已经没有之前的样子了，全被打通成了一个大房间。

　　里面有猫爬架，猫窝还有各种猫粮。还有四只小猫。

　　“……那…那甩甩呢？”

　　陈航摸了摸他的头，“在我们的家里呀？放心。”

　　“猫我喂过了。”

　　回到陈航家里的时候，整体没有变化。又想起高中时和他一起住的小屋子，他笑了笑。
　　“晚上要一起去吃饭吗？”陈航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他比高中那会成熟了许多，牧禹点点头。

　　他还挺想看看王崇他们怎么样了。

　　“那…现在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会？”

　　陈航从身后抱住牧禹，哪怕过了那么久，他身上的玫瑰香还是没有变。

　　就像拯救他的人，从始至终都是牧禹。

　　“我好想你牧禹。”

　　“我也想你。”

　　陈航伸出手将牧禹的头掰过来让他方便和自己接吻。

　　“别闹，”牧禹推他，“怎么这么黏人？”但依旧任由陈航把脸埋在他颈间，呼出的热气弄得他发痒。

　　“你不喜欢吗？”陈航的声音带着满足的沙哑，手指漫不经心地扯着牧禹的领口。

　　“我就…好担心你。”

　　牧禹“啧”了一声，终于转过身捏他的脸：“陈老板日理万机，酒吧那堆漂亮妹妹不得缠着你喝酒？还有空担心我啊？”

　　陈航咬了咬他的指尖，撒娇一下又吻了吻：“没你漂亮。”

　　“滚蛋，”牧禹笑骂着推开他，“少来这套。饿了，想吃你煮的面。”

　　“不出去吃了？”

　　“我就跟你去看看王崇他们。”

　　厨房里很快响起水声。

　　牧禹靠在门框上看他，他正往锅里倒水，背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腰线在围裙带子下勾勒出利落的弧度。

　　“今天酒吧生意咋样？”牧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

　　陈航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老样子，吵死了。有个醉鬼非说见过我，扯着我问高三的事。”

　　牧禹的心微微一动，没说话。他知道陈航说的是谁……

　　那个总在凌晨两点晃到酒吧门口，眼神茫然的“陌生人”。

　　他把脸埋进陈航后背，闷闷地说：“别理他，神经病。”

　　陈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水开了，他把面条抖进锅里，筷子在沸水里搅了搅。

　　那个醉鬼大概是…

　　是谁呢

　　是许枝。

　　面条煮好时，陈航往碗里打了个溏心蛋，又撒了把葱花。

　　牧禹端着碗坐在餐桌旁，夹起面条先递到陈航嘴边。

　　陈航吃了一口，含糊道：“咸了。”

　　“咸了你也吃！”牧禹笑了一声，“明天周末，酒吧人多，你少喝点酒，听见没？”

　　“知道了，管家公。”陈航笑了笑，伸手擦掉他嘴角的汤汁，指尖在他唇上多停留了两秒。
　　牧禹的心跳漏了一拍，张嘴咬住他的手指，又带着点挑衅的看他。

　　陈航的眼神暗了暗，抽回手，却顺势握住他的后颈，吻了上来。面条的热气还在氤氲，房间里弥漫着葱花和煎蛋的香味，陈航的吻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温柔又急切，舌尖撬开他的牙关，卷着他的舌头轻轻吮吸。

　　牧禹放下筷子，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回应着这个吻。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越来越粗重。陈航的手滑到他腰间，轻轻捏了捏，牧禹痒得缩了一下，笑出声来：“面条要凉了。”

　　“凉了再煮。”陈航的声音哑得厉害，额头抵着他的，鼻尖蹭着他的鼻尖，眼神里的温柔快溢出来了。

　　牧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陈航，”他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像做梦。”

　　“嗯？”陈航揉了揉他的头发。

　　“就觉得……你怎么会在这儿呢。”牧禹看着他的眼睛。

　　“以前总觉得……”他没说下去，只是收紧了手臂，把陈航抱得更紧。

　　以前总觉得，他们会在不同的时空里走散，会隔着两年的空白遥遥相望。

　　可现在，陈航就在他怀里，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眼神里有他熟悉的温柔。

　　那些关于高考、关于穿越、关于陌生酒吧的记忆，好像都成了遥远的背景板，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真实的。

　　陈航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傻瓜，我一直都在。”

　　牧禹埋在他怀里，笑了。

　　“面真凉了，”牧禹抬起头，蹭了蹭陈航的下巴，“再煮一碗吧，加两个蛋。”

　　“自己煮。”陈航捏了捏他的脸，语气却没什么力道。

　　“不要，”牧禹晃了晃他的胳膊，“就要你煮，你煮的好吃。”

　　“撒娇也没用。”陈航说着，却还是站起身，走向厨房。

　　腻歪就腻歪吧，他只想在陈航面前什么都没有保留。

　　晚上九点，牧禹跟着陈航推开厚重的木门，震耳欲聋的鼓点瞬间灌满耳膜。

　　吧台上的射灯转着圈，吵的人心烦。

　　“操，今天人这么多？”牧禹扯着陈航的袖子喊。
　　陈航没回头，只是把他往卡座区带，路过吧台时，调酒师扔过来两瓶冰啤酒，陈航接了塞给牧禹。

　　“陈哥！这儿呢！”

　　卡座里突然冒出个脑袋，是王崇。他顶着个新烫的锡纸烫，在灯光下跟个鸡毛掸子似的，手里举着杯彩虹色的鸡尾酒，看见他俩跟看见救星似的：“可算来了！季敏这孙子非说要挑战深水炸弹，现在趴桌上跟死猪似的！”

　　牧禹往里一看，差点笑出声。

　　季敏脸朝下趴在沙发上，后脑勺的头发沾着不明液体，旁边高逢春正拿吸管戳他屁股，路远晨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剥花生，跟看猴戏似的。

　　“行啊你们，背着我偷摸喝上了？”陈航把威士忌往桌上一放，高逢春抬头看见他，立刻把吸管一扔，凑过来勾住他脖子：“我们就是来给你酒吧冲业绩的，顺便看看你家牧禹什么时候查岗。”

　　“滚蛋，”牧禹踢了他一脚，在陈航旁边坐下，拧开啤酒瓶灌了口，“谁跟你们似的，闲得蛋疼。”

　　王崇把季敏往旁边推了推，腾出个地儿：“季敏哥说了，今天必须喝倒陈哥，不然不算完。”
　　他话音刚落，趴在桌上的季敏突然抬起头，眼睛眯成条缝，指着陈航含糊不清地说：“来！再……再干一个！我就不信……喝不趴你个……开酒吧的！”

　　路远晨终于从花生堆里抬起头，嘲讽一样的笑了：“他已经喝了五杯深水炸弹，再喝该送医院了。”
　　他话音刚落，季敏就“呕”的一声，对着垃圾桶干呕起来，吓得王崇跳起来躲到陈航身后。

　　“操，季敏你行不行？”高逢春拍着他后背，“昨天还吹牛逼说能喝两打，今天这才哪儿到哪儿？”

　　陈航皱着眉，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扔给季敏，又对牧禹说：“去吧台拿瓶苏打水，给他醒醒酒。”
　　牧禹刚想站起来，王崇就抢着说：“我去我去！陈哥你陪他们聊会儿，好不容易聚齐了。”
　　他麻溜地窜向吧台，卡座里暂时安静下来，只有季敏的干呕声和背景音乐混在一起。
　　路远晨把花生壳堆成个小山，慢悠悠地说：“上次同学聚会你俩都没去，好多人问起你们。”

　　陈航靠着沙发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酒瓶：“忙。”

　　“忙个屁，”高逢春撇嘴，“我看你俩是忙着在家腻歪吧？王崇说上次看见你俩在超市买牙膏，跟老夫老妻似的。”

　　牧禹差点把啤酒喷出来，踹了高逢春一脚：“你他妈才老夫老妻，看见什么都瞎联想。”

　　陈航没说话，只是伸手揽过牧禹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上搂了搂。

　　王崇拎着苏打水回来时，季敏已经瘫在沙发上睡着了，口水顺着嘴角流到沙发垫上。
　　高逢春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路远晨默默地把垃圾桶往季敏嘴边推了推。

　　“我说，”王崇拧开苏打水，“这破酒吧待着也没意思，季敏都喝废了，要不咱换个地儿？”

　　“换哪儿去？”高逢春挑眉，“你有钱请我们下馆子？”

　　“下什么馆子，”王崇擦了擦嘴，“学校后门那家烧烤摊啊！记得不？以前咱考完试总去那儿撸串，老板烤的鸡翅尖绝了！”

　　一提烧烤摊，高逢春的眼睛亮了：“对啊！还有炒花蛤，加双倍辣油，配冰啤酒，爽…！”

　　路远晨推站起身：“我都行，就是得把季敏弄醒，不然谁扛他走？”

　　几个人一起看向昏睡的季敏，他咂了咂嘴，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里。

　　陈航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我叫个代驾，把他扔车上，先去吃饭。”

　　“陈哥大气！”王崇立刻拍马屁，“等会儿我得多吃两串鸡翅尖，补补我这几天加班亏空的身体。”

　　牧禹跟着他们往外走，路过吧台时，陈航正在数钱，牧禹拍了他一下：“快点，他们要把季敏扔马路牙子上了。”

　　陈航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知道了，催命鬼。”

　　酒吧门口，王崇和高逢春正费劲地把季敏塞进代驾的车里，路远晨在一旁指挥，嘴里念叨着“腿别卡车门上”。

　　看见他俩出来，王崇探出头喊：“快点啊！再磨蹭烧烤摊该收摊了！”

　　陈航拉着牧禹的手，往路边走。

　　是很幸福，哪怕穿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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