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山客晚眠

　　进入军营后，沈明绚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每天摸爬滚打，时间完全失去了体感，几乎一转眼，山间下了几场雨，争来几天的凉爽，就到了桃子丰收的时节。

　　和徐蕴一约好，沈明绚便早早请了假。

　　桃林长在南边山坡，按照合同和“大别墅”一起打包出租，这些年没人打理，枝条疯长，采摘就比较耗人。

　　这次收获正好剪枝，将熟不熟的那几天，周芮整天在桃林泡着，再见面直接黑了两个度。

　　不仅是她，徐蕴也用毛巾包着头，她戴着劳保手套，远远看着像极一只全面武装的猴。

　　“呦，很精神呐沈教官！”

　　同样很精神的徐老师老远就招手，盛情邀请好姐们来坐新改装的三轮，刚上车，又迫不及待地展示她的钛合金假腿——阿利出了个馊主意，给她这条腿漆了几个绿色小藤蔓。

　　……涂鸦好难看，胜在颜色鲜艳，还有闪粉，在阳光下快要亮瞎人眼。

　　沈明绚遮了下阳光，望向不见尽头的桃林，枝叶下是若隐若现的硕果，“阿蕴，这些桃子要运哪去？”

　　“你竟然不知道么？”

　　“只知道朵朵家的杏子是做成杏脯。”

　　“也差不多，据说会拉到孟浦做罐头。”

　　新鲜的桃子医院会消化一部分，也可能会分销，当然大多数还是进入加工厂，方便作为物资供给各地。这一趟的毛利由农业部计入工资，一同打到她们账户上。

　　悄然组成屯田策中的一环。

　　山上没地方花钱，医药费国家免了不少，像徐蕴这种一等功的假腿都是全报销，所有的抚恤金、工资和补贴堆在卡里，攒下一笔数目可观的钱。

　　“我就想，能不能申请在村里领养个孩子，”汗流多了还是会过敏，徐蕴挠了挠包着义肢的大腿，“我看这三年过去，还有孤儿跟着婶婶哥嫂，只是勉强活下来，实在太可怜了。”

　　“你怎么突然……”

　　秦朵背着竹筐走近，两个大人自觉掩去这个话题，徐蕴给小姑娘擦汗，顺口逗上一句。

　　“哎，我好喜欢朵朵，朵朵，你来我家做小孩好不好——”

　　朵朵不语，只一味给她丢下一大筐桃，毛巾胡乱抹过，扭头就跑了。

　　徐蕴做了个抹泪的动作。
　　见小孩走远，她才继续说。

　　“芮芮以前的下属牺牲，有需要照顾的小孩，可距离太远，她们情报局也会抢先领养走。”徐蕴叹了口气，“听她这么说更难受……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安心，你看朵朵和阿利，军营里也是，都在一点点变好吧，”沈明绚说，“先说说怎么突然想领养孩子，这么大的事，你们是想在青峨安家？”

　　“要不然呢，我挺喜欢这里，以后不打仗了，就把钱取出来开个小卖部，当全村小孩最喜欢的掌柜姐姐。”

　　哈，是阿姨才对吧，沈明绚笑出声，痛快地喝掉水壶里的水，小机灵鬼抬起胳膊肘戳戳徐蕴——某人真是当局者迷，最近皮肤是晒黑了，可她眼睛深处却晃着甜酒蜜浆，像藏不住的秘密就要溢出来。

　　“你们——”沈明绚压低声音，“智者勇入爱河了？”

　　徐蕴呆了一瞬，眼睛瞥向一侧，小声：“嘘……哪有这么快。”

　　没想到一诈就中，“不是吧，瑞瑞不是你家大倦倦的天敌吗，我明白了，对抗路小情侣，你竟然是这样的兔兔。”

　　“少看点垃圾小说啊你。”徐蕴心虚扯狗尾巴草，“人家比我大十岁哎，前情报局的侦察科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哪跟我这个……一般见识。”

　　未尽的话语，掩去的是“小屁孩”还是“残疾人”……总之都不是好词。怎么这么不自信，沈明绚歪着脑袋盯，一字一句像鱼吐泡泡：“可是你还年轻，莫着急，装上假腿咱以后一样能跑进残奥会。”

　　“……”狗一样的安慰。

　　“阿蕴，喜欢姐姐是人之常情。”她竟然还颇有体悟，在这再接再厉，“为什么后来者居上，是因为又争又抢啊。”

　　好姐们……你抢了吗？

　　瘸子笑矮子，夺笋啊，徐蕴心头一松，伸爪狠狠拧住凑过来的腮帮子，沈明绚嗷的一声跳下车，在树边哈哈大笑。

　　她双手叉腰，愤然：“沈小狗，你得意什么啊！”

　　这架势太凶，沈明绚连忙捂上嘴，眨着一对大眼睛，装得十分无辜。

　　这边翻上了天，另一边的周姐姐已经沉入采摘的心流，身影消失在林子深处，只在地上堆起小山高的桃子，多看一眼都觉罪过，两人心虚，连忙起来干活。

　　临近中午，车子运了两趟，电瓶的电量见底，意味着今天的工作就要结束了。

　　一行人此时已经摸到了桃林外围，再向外就是原生树林。

　　沈明绚拨开枝叶，一眼看见一棵大桃树，品种明显不同，像是山里的野桃，可能当初想留下做嫁接，最后耽误了。如今倒是顺水顺肥，长的又高又壮，挂果比品种树多出一倍，就是不知道口感怎样。

　　侦察兵满心好奇，她仗着体格好，几下攀上树去，正荡着胳膊爬向最高的那一枝，心下一突，她当即扭腰，抱着树干矮身——

　　呼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贴着头皮擦了过去，余光只捕捉到一个红影，小孩拳头大的前掌踩上树干，压弯枝条，小兽俯身，快狠准咬住一只桃子。

　　紧接着，捕猎完成的它高扬起尾巴，大摇大摆走过来，屁股蹭到沈明绚的大腿，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坐下了。

　　？！！！

　　沈明绚瞳孔骤缩，拼命压住喉咙里的尖叫。

　　僵持片刻，她顾不得这是野兽，悄悄伸手摸了一把，刚碰到蓬松的尾巴尖，这只凶呼呼地扭头，一下发出烧水壶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好模好样的宝宝，是这种叫声。

　　小兽烦躁地扭过身，露出一对俏生生的尖耳，耳郭一圈白，身披红毛，向下逐步加深，渐变到黑色的爪子，最后是环形大尾巴……

　　——青峨山环境也太好了吧，怎么还随地捡小熊猫呢。

　　桃子有毛，小熊猫张嘴咬了两口，嗅了嗅，颇为嫌弃地往下一丢，可见并不好吃，这一记高空坠物破开枝叶，砸到目瞪口呆的徐蕴脚下。

　　沈明绚往下一看，刚想给她说，看看小熊猫。

　　徐蕴两只手疯狂比划，直接喊破了音：“哇！谁的精神体是小熊猫，谁藏这么严实，谁这么幸福啊，我受不了了！是谁！啊！！”

　　啊？

　　沈明绚捋小熊猫的手一停，和眨巴的小眼睛面面相觑，“你是……精神体啊？”

　　和少将的鹰隼不一样，它的眼睛里并没有很明显的神智特征。

　　小熊猫呲牙。

　　“宝宝宝！过来过来，”徐蕴还在下面张牙舞爪，小熊猫嫌弃地斜了个白眼，挪了挪屁股，背过身又坐定了。

　　风微微吹着她的毛，像一团绒火，沈明绚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时周芮循着叫声，穿过林子走来，她望着这个不速之客，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接着从筐里挑了个最大的桃子，慢条斯理开始削皮。

　　徐蕴在旁边卖力张罗，“宝宝，来吃啊来吃啊。”

　　在周芮挨个削块的时候，沈明绚和她对望了一眼，突然福至心灵，心底有了个大胆猜测。

　　会爬树，喜欢吃水果，又是神出鬼没的精神体。

　　“你不会就是……”
　　某只吃果要削皮切块的苹果大盗吧。

　　小熊猫不做应答，伸了伸舌头，拖着大尾巴窜下树。

　　大盗十分豪爽，几口消灭一只汁水丰盈的大肥桃，从容地仿佛在享用忠仆们的贡品。

　　徐蕴趁机放出倦倦，大兔子性格温顺，刚要上前贴贴，小熊猫突然举高两个前爪，叫了好大一声，迅速逃了。

　　“……这到底是谁的精神体。”

　　沈明绚精神体消亡，周芮精神体重创，三个人中就徐蕴是个好的，所以她第一时间察觉到能量波动，认出这是精神体，可很快她也发现不对。

　　“能量波动太低了，而且她的兽化程度这么高，难怪明绚会认错，”她担忧地说，“这个人……是不是情况不太好啊。”

　　三人面面相觑，这才有一丝生活在疗养院的自觉。

　　……

　　不过要说兽化程度，其实也没有那么高。

　　沈明绚也说不好，反正这家伙好像知道自己暴露了，当晚就一掌推开她的窗子，如入无人之境，爽快地打劫了一盘小苹果。

　　吃完也不急着走，反而好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四仰八叉地趴在她的椅子坐垫上，微阖双眼，看上去就要睡着了。

　　沈明绚被抢走了椅子，只好盘腿坐在床上，局促地看着这好大一团毛绒绒。

　　吸气，毛鼓起来，呼气，毛塌下去——沈明绚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乖乖反思她喂了这么多甜点是不是不健康，这样不是个办法，还是要去山里找点嫩竹子。

　　她这样走神，还鬼鬼祟祟偷摸了一下毛——小熊猫的毛原来是硬的，是十分韧性的质感，怪不得说是九节狼……就是毛质干枯，有些糙手，小可怜，这和流浪猫有什么区别。

　　本来想等席月回来问要不要抱到医院里去，结果等到很晚，她又困又累，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席月进家时她勉强睁开眼，发现某只小可怜已经不见了。

　　“今天还顺利吗？”

　　看沈明绚一脸恍惚，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席月疑惑地问她。

　　还是算了，话刚到嘴边又被沈明绚咽了回去，谨记小禾医生的忠告——精神体是私事。难道要问：你知道哪个病人的精神体是小熊猫吗，那如果席月告诉她，是不是也算违规。

　　沈明绚挠了挠头，CPU已经不够烧了。

　　“……没事，是有点累了。”

　　不忍心麻烦席月，沈明绚打算有空再跑一趟疗养院，也许……她可以问问禾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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