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风流

　　入夜后，灵风谷越发凉爽，只是蚊虫较多，白夫人特意让人给江小月的房间焚香驱蚊，不过江小月没有睡意。

　　她看辛慎卿满头的汗，想给他擦擦汗，手伸到一半，蓦地想起白夫人嘱咐过不能碰他，只好缩回手。

　　现在的辛慎卿就像一个有生命体征但不会动弹的植物人，江小月见他双眉紧蹙，双唇紧抿，十分难受，看得江小月也很难受。

　　蚊虫声聒噪不休，江小月担心吵到辛慎卿，想驱除蚊虫，只是这屋已经熏过了，江小月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去找白夫人。

　　她一起身，就觉得眼前直冒星星，两脚一软，摔倒在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小心。”萧淮的声音很轻，就像梦里的呓语。

　　江小月想借着萧淮站稳身子，但她使不出力气，萧淮将她抱起来，朗朗星眸对上她的眼：“我带你去找白伯母。”

　　江小月看一眼辛慎卿：“可是……”

　　萧淮道：“放心吧，慎卿一定没事的。”

　　方才江小月为辛慎卿魂不守舍的样子，全被萧淮看在眼里。

　　她看着辛慎卿，就像看着一幅破碎的画，而这幅画是她唯一的珍宝，她心疼，她不舍，她放不下。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成心戏弄他，偏偏让他看到了她看辛慎卿的样子。

　　江小月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他……就在那个瞬间，他明白了，江小月喜欢辛慎卿。

　　萧淮说不上来此时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希望辛慎卿好好的，他希望江小月能快乐，他也希望自己永远没心没肺地活着。

　　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把他们三个拧到一起了，剪不断，理还乱。

　　他喜欢舞刀弄剑，他喜欢快刀斩乱麻，但他不明白他们三个到底算什么关系，根本无从下刀斩乱麻。

　　想不通，他就不想了，眼下照顾江小月和辛慎卿才是要紧的。

　　萧淮和江小月到了白夫人屋内，意外看到了白若鸿，两人十分欢喜。

　　白夫人对萧淮道：“我把你们的情况告诉了若鸿，他就赶回来了。”

　　白若鸿顾不上叙旧，开门见山道：“慎卿怎么样了？”

　　江小月和萧淮都不说话，白夫人道：“暂时无碍，只是还得费些功夫。”

　　白若鸿道：“我去看看他。”

　　萧淮道：“若鸿，你先别急，小月身体不适，先让伯母给她看看，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慎卿。”

　　白夫人观察着江小月的面色，拉过她的手腕把了脉，道：“江姑娘这几日一直守着辛公子，都没怎么休息，劳心费神，身子骨吃不消，劳累过度了，让我来给江姑娘施几针，放松心神，睡个好觉，明日就好了。”

　　白若鸿道：“娘，那小月就交给你了，我和阿淮去看看慎卿。”

　　白夫人含笑点点头，白若鸿和萧淮退出房间，就往辛慎卿那头跑去。

　　“江姑娘，我要在你背部施针，有劳你把衣裳脱了，背部朝上躺下。”白夫人打开药箱，摆放好针灸针。

　　虽然同为女子，白夫人是大夫，又是长辈，什么样的病人应该都见过了，不会对她一个小姑娘的身体有什么好奇的，但在一个不熟悉的人面前脱衣裳，江小月还是有几分尴尬，尽管这副躯壳是顾清商的。

　　江小月经过短时间的思想斗争，麻溜地把衣裳脱了，露出光洁雪白的脊背。

　　白夫人拈起一根针，目光扫到她背上那个形如玫瑰的红色胎记，瞪时愣住了。

　　她以为是自己眼花，定目细看，这……这的确是那孩子的胎记，虽然这个胎记变大了。

　　白夫人眼里闪过惊讶，意外，激动，欢喜等复杂情绪，眼眶一热，牢牢盯着江小月的背，情不自禁触了触那个朱红的胎记。

　　江小月背部传来轻微的痒感，她不自觉耸了耸肩，白夫人颤声道：“江姑娘，恕我冒昧，可否让我看一下你的大腿是否有一道伤疤？”

　　白夫人越来越奇怪了，要不是她有了儿子，江小月都要怀疑她是个百合了。

　　不过白夫人或许是真的对她太好奇了，她就大大方方给白夫人看了她——顾清商的大腿，右腿内侧确是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就像一条沉睡的蜈蚣。

　　幸好这个时代没有超短裤，把大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旁人看不到她的大腿，也不知道她有疤痕，省了很多事。

　　白夫人看到江小月右腿上的伤痕，再次看了看她背上的胎记，不禁潸然泪下，紧紧揽着江小月的肩，哽咽道：“琳儿，原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好，你还活着，真是老天开眼……”

　　江小月看着白夫人这个激动的模样，加上她说的话，真是越发奇怪了，好像是什么千里认亲的戏码，难道白夫人认识原主顾清商？

　　“白夫人，你怎么……”

　　白夫人不管不顾将江小月搂入怀里，哭道：“琳儿，我是你的姨母啊……傻孩子，快二十年了，你记不得我了。”

　　江小月一愣，原来白夫人真是顾清商的亲戚，这么说来她应该知道顾清商的亲生父母是谁了。

　　江小月不禁替顾清商感到悲哀，就算能找到顾清商的父母，但顾清商早已不在这个世界，只有她这个冒牌货，老天爷可真会捉弄人啊。

　　“白夫人，你是说你是我的亲戚，那你知道我的爹娘……”

　　白夫人泪如雨下：“琳儿，我是你母亲的姐姐，我是你的姨母啊。”

　　江小月傻傻地看着白夫人，白夫人慈蔼道：“我和你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只有我和你母亲两个孩子，但他们在我和你母亲还未及笄前就过世了，我和你母亲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后来我成亲了，你母亲不便跟着我，就独自闯荡江湖。她时常写信告诉我她过得很好，我信以为真，没想到她遇到了昭义侯韩杰，想嫁给韩杰，但韩杰早已娶妻，她这个死心眼还非要送上门给韩杰做妾，我怎么劝也劝不了她。那韩杰的妻子是一个刻薄自私的女人，你母亲生下你之后，被韩夫人折磨得不成样子，我只好把她带到灵风谷，可没过多久韩杰就找上门来了……”

　　昭义侯韩杰……是顾清商的父亲！

　　江小月脑海里突然响起韩盈对她说过的话，韩盈说顾清商长得像她家里的故人，看来这个故人就是顾清商的母亲。

　　江小月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只想知道顾清商的生母如何了：“后来我娘怎么样了，她如今在哪儿？”

　　提起这个，白夫人眼里就闪过恨意，旋即就被悲伤覆盖：“后来你娘与韩杰回去了，两年后她就被折磨死了。”

　　死了！竟然死了！

　　江小月沉默了，她不是顾清商，按理说不会为一个陌生人的死悲伤，可此时此刻她却被一种哀伤的情绪吞噬了，几乎无法呼吸，要是顾清商还活着，听到母亲的死讯，应该就是如此悲痛吧。

　　白夫人叹息：“你母亲死后，我本来要将你带回灵风谷抚养，可是韩杰不愿。一年后，我到侯府去看你，却一直见不到你，后来我才知道你被韩夫人害了，尸体都找不到，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江小月不知是被白夫人的哭泣感染了，还是替顾清商悲伤，也哭了起来，抬手擦试白夫人的眼泪：“姨母，别哭了，顾——我还活着，现在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

　　白夫人红着眼，帮江小月穿上衣裳道：“琳儿，你的眼睛实在太像你母亲了，那天看到你，我还以为我的妹妹活过来了……琳儿，你母亲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她死了，而且是被人折磨死的，也是被我害死的。当年要是我拦住她，不让她嫁进侯府，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姨母，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自责……”

　　“娘，慎卿醒了。”

　　白若鸿兴冲冲地推门而入，萧淮紧随其后，看到两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他们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消失了。

　　萧淮担忧地望着江小月，白若鸿走近两个女人，看看白夫人又看看江小月：“娘，怎么了？你们怎么哭成这样？”

　　白夫人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就是和江姑娘聊了一些生离死别的事，惹哭了江姑娘，我也跟着哭了。”

　　萧淮和白若鸿都盯着她们看，目光如炬，很明显不相信她们的话。

　　白夫人道：“别愣着了，我得去看看辛公子的情况。”

　　江小月打起精神：“哦，好，咱们快去吧。”

　　辛慎卿醒了，看起来很虚弱，眼睛只睁开一条缝，看着江小月几人进来，他弯着嘴角笑了笑，可是唇色苍白，笑容很凄凉。

　　江小月眼眶红肿，辛慎卿一眼就发现她哭过了，想坐起来，但力不从心。白若鸿忙揽着他，让他轻轻躺下。

　　辛慎卿看着江小月：“你怎么哭了？”

　　江小月强颜欢笑：“听到你醒了，高兴得哭了。”

　　辛慎卿若有所思地看江小月一眼，不说话了。

　　萧淮对着江小月直摇头：“別嚎了，慎卿又没死，你别哭出晦气来。”

　　江小月揪住萧淮的耳多，狠狠扭掐：“会不会说话呢你！”

　　白夫人看着萧淮和江小月，不自觉地一笑，又看向辛慎卿：“辛公子，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适？”

　　辛慎卿微微笑道：“没事，此番多谢白夫人了，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举手之劳罢了，辛公子好生养着，只要你能好起来，就是对我的报答。”

　　辛慎卿还是很疲惫，几人见他无大碍，聊了几句都散了。

　　白若鸿问白夫人：“我爹去哪儿，怎么没个影儿？”

　　白夫人道：“当然是捉虫子去了。”

　　白若鸿一手拉着江小月，一手拉着萧淮，笑道：“我们也去捉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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