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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噩梦
夜色深沉。
辜月站在天台上,夜风吹动了她的发梢,却吹不散心头那点陌生的感觉。
但她却看向了某个方向,那应该是林晚家的大致方位。
一种本能的驱动着辜月,她想做点什么来稍微改变一下,就像处理地府公务,发现问题,总要采取行动。
下一刻她的身影在顶楼边缘无声消散融入了夜色。
而后辜月便出现在林晚那间狭小出租屋的窗外,像是一个影子,静静悬浮在空中。
透过拉着一半的窗帘,她能看见林晚蜷缩在床上眉头紧锁,额头上是细密的冷汗,很明显她做噩梦了。
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痛苦和恐惧,即便隔着窗户,也能被辜月清晰地感知到。
看着林晚在梦中挣扎的样子,一个的画面突兀地闪过辜月的脑海。
很多年前,在裴家那座冰冷的大宅里,夜深人静时,房门总会被人用最小的力气推开一条缝。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比自己还大的毛毯,蹑手蹑脚地溜进来。
是做了噩梦的小裴送青。
他不敢吵醒任何人,尤其是隔壁房间的父母。
他只会偷偷跑到辜月的房间,在靠近她床边的地毯上,把自己和毛毯一起蜷缩起来,仿佛离她近一点,梦里那些张牙舞爪的阴影就能退散一些。
辜月睡得很浅,或者说,她对外界的警觉从未真正关闭过。
几乎在他推门的瞬间,她就醒了。
但她从不出声,只是静静躺在黑暗中,听着身边地毯上传来那孩子极力压抑的的抽泣和急促的呼吸。
辜月能感觉到他在做噩梦,而那时她会微微侧过身探出手臂,指尖落在小男孩紧蹙的眉心上,然后一遍遍地抚平那些代表着恐惧的褶皱。
片刻回神后,辜月穿窗而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墙壁对她仿佛不存在。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被噩梦折磨的林晚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落在了林晚汗湿的额头上,然后,像很久以前那样,缓缓抚过她紧皱的眉宇。
辜月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去驱散噩梦,动用力量属于干涉。
她只是带去了一丝源于她自身的平静,是从恶鬼道里淬炼出来的平静。
这丝平静慢慢地浸入了林晚的噩梦之中。
梦魇中,那些翻涌着扭曲着的鬼手和尖啸声,变得模糊迟缓,梦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海水退潮一样,一点点地减弱。
林晚在梦中虽然依旧感到害怕,但不再是那种无处可逃的绝望。
她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虽然眉头还未完全舒展,但之前的痛苦似乎得到了缓解。
辜月收回手,静静地看着林晚的睡颜。
她在确认林晚的噩梦暂时被压制了一些,便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消失在房间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辜月脸上,她睁开眼褪去刚睡醒的朦胧,起身换上便利店的制服,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准时出门上班。
“忘忧”便利店清晨的客流稀稀拉拉,店门被推开,风铃轻响。
进来的是江衍之,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丝质衬衫,配着阔腿裤,整个人显得慵懒又随意。
她没急着买东西,而是在货架间慢悠悠地踱步,目光偶尔掠过货品,更多时候,是落在辜月身上。
虽然是裴送青之前拜托过她和解芒有事没事来看看,但今天,她不只是来完成任务的。
江衍之慢悠悠地在货架间溜达,随手拿起几样零食看了看又放下,最终还是只拿了瓶矿泉水。
走到收银台前,她把水放下,看着辜月低垂着眼帘扫码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点难得的认真:
“那个……辜月。”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上次叶萦心那事,还有裴送青被困在那个空间里……后来才知道是你把牛头马面找来,还顺便把他也捞了出来。”
江衍之说到这里,有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我之前……咳,我之前还以为你当时自己走了,没管他。误会你了,对不住啊。”
她这人脾气直,看不惯的会直接怼,但意识到自己错了,道歉也干脆。
辜月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手上扫码的动作没停。
“三块。”她报出价格,语气和平时一样平淡。
江衍之付了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却没像其他顾客一样立刻离开。
她靠在柜台边,感觉就这么走了有点干巴巴的。
最近解芒和裴送青一头扎进沈家老宅那摊子事里,她在十大家内部处理的那些工作和人际也告一段落,莫名觉得有点空落落的,想找个人随便说说话。
虽然眼前这位可能不是最理想的聊天对象。
她试着开启话题:“裴送青最近都在处理沈家老宅那些事了,可能最近就没来这里。”
江衍之瞥了一眼辜月,见她走出收银台开始整理货架,有继续开口:
“说是好像碰上了点麻烦,具体也不肯多说……”
辜月继续整理着旁边的货架,没接话。
江衍之顿了顿,又换了话题:“十大家最近事儿也多,光是开会就够烦的。”
这时,辜月忽然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问:“你很闲?”
江衍之一噎,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被说中的尴尬,耳根有点发热。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又觉得在这位面前逞强没什么意义,最后只是摸了摸鼻子,有点自暴自弃地承认:“……是有点。”
出乎她意料的是,辜月并没有因此结束对话。
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再次开口,问了一个让江衍之有些意外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裴送青?”
江衍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辜月离开裴家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她确实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江衍之倚着柜台,思绪被拉回到几年前:“大概是他刚在十大家站稳脚跟,开始接手一些棘手案子的时候吧?要是说哪一年,具体的也记不清了。”
“那时候他可不像现在,嗯,虽然现在也挺疯的,独来独往,谁的面子都不给,处理手段又狠又绝,树敌不少。”
她回想起当初,语气带着点感慨。
她看了一眼辜月,见她虽然没说话,但似乎在听,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和解芒嘛,一开始跟裴送青那家伙凑到一起,说白了就是看不惯里面那些老家伙的做派!”
她撇撇嘴,摊手说道:“你是不知道,十大家里面有些老古董,思想有多僵化,只顾着自己那些利益,根本不管底下人的死活。”
辜月静静地听着,十大家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和那些元老的作风,她是知道的,甚至比江衍之体会得更早更深。
那些“老人”确实难缠。
江衍之抱怨了几句,话锋却又转回了裴送青身上,语气变得复杂起来:
“裴送青那时候状态挺差的。睡不好,听解芒说,他好像经常做噩梦,醒了就整夜整夜不睡,要么就埋头处理事情,像个不知道累的机器。
而后她的目光落在辜月脸上,带着探究也带着关切:
“我们都知道,他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找当年的真相。他想知道祠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江衍之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声音压低了些:
“辜月,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当年的事,是有人威胁你?还是……下面不让你说?”
她紧紧盯着辜月的眼睛,试图从那片空洞中找到一丝波澜。
辜月回望着她,眼神依旧平静无波,过了几秒,才平淡地回答:“没有。”
没有苦衷?没有人威胁?下面也没有禁令?
江衍之被这个简洁的答案弄得一愣,随即一股不解涌上心头:“那你为什么不肯说出真相?你知不知道他这些年……”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你知不知道他因为这些问题,内心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辜月沉默,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移开了目光,重新落在货架上。
江衍之看着她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辩解,也没有痛苦。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也有些无力。
当事人都是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她一个外人在这里刨根问底,又有什么意义?
她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掏心掏肺的真诚:
“算了……我也不问了。你们之间的事,外人本来也说不清。我只是觉得,不管是裴送青,还是你,好像都活得太累了。有时候说出来,或许会不一样?”
她说完,自嘲地笑了笑,也知道这话可能没什么用。
就在这时,江衍之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十大家内部通讯的紧急号码,她看了一眼,无奈地接起。
“嗯,知道了,马上到。”江衍之简短回应后挂了电话。
“我得走了,那边催了。”她对着辜月说道,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走到门口,江衍之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清晰地传来:“不管怎么样,辜月,如果你哪天想找人说话……我可以只是个听众。”
说完,她便推门离开了。
店内重归寂静。
辜月站在原地,江衍之最后那句话在她脑海中轻轻碰撞了一下,然后沉了下去。
不过现在的辜月依然没有解释的打算,那些过往和选择,在她看来早已是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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