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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气味。
无论是宴会上若有似无的怪异气息，还是在落雨身上所闻到的草药味，亦或是此刻江最身上散发出的霸道的Alpha信息素。
杂乱，无序。
偌大的空间充气球一样被江最的味道挤满，这对楚妄清来说，并不是件友好的事情。但他一动不动地背门而站，内里的衬衫被汗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全然忽视了江最的威胁。
沉默几分钟，向江最走去。
挥袖间，灵力瀑布般倒流，一道无形的结界将空间笼罩。
“指挥官大人看上去很不舒服，我担心你，你怎么还赶我走呢？”
“楚，妄，清。”
江最一字一字念楚妄清的名字，像是把楚妄清这三个字扔进嘴里狠厉咀嚼，可身体的疼痛却没办法让他完整说出下半句话，他蹲坐在墙角，骨头关节爆出声声响动，手颤抖地为自己点了根烟。
深深吸进去，又重重吐出来。
一条腿撑着拿烟的手，另一条腿就这么大喇喇地伸开。
他试图用尼古丁平复疼痛，但效果微乎其微。
而后，骤然的寂静中，楚妄清听到很轻微的撕裂声。
如果不是足够静，那声音几乎微不可察。
可偏偏封闭的房间严丝合缝，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于是悉数进了楚妄清的耳朵。
紧接着，他在江最的脸上看到了逐渐从眼角向脖颈蔓延的金色纹路，仿佛天际淌下来的银河，璀璨夺目。
楚妄清正看得出神，脖颈和手腕的抑制环同时发出红色的警告声，手抬手落，灵力暂时封住腺体周围的经脉，令他能在一波一波的Alpha信息素中勉强保持意识清醒。
他凑近，微微俯身，蹲在江最的旁边：“我有随身携带抑制剂，要用吗？”
趁机闻了一口。落雨身上的气味类似于植物的汁水，发苦发涩。那是不属于他本人信息素的味道——来自江夫人给他的药。
并且似乎只对江最一人有作用。
为什么呢？
江最身上同样有潮湿的气息，与楚妄清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在咖啡馆撞见的实验体所散发的有相同之处，可相较之下，江最的更清新，更深刻。
光是闻，便顺着空气钻进血肉里，在腺体深处印下烙印。
——“药……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当时慌乱懵懂，并未细想其中缘由，可如今想来，在他身上属于其他人的气息，也就只有江最的临时标记了。
“别乱闻，不想以后生不如死，立刻离开这间房。”江最吃力地松开紧紧咬住的齿唇，躲闪时扭过头与好奇的Omega四目相对。
楚妄清受过他的临时标记，原本他此时所收到的影响，应该是其他Omega承受的五倍，但奇怪的是，似乎……并没有影响。
他拒绝了对他而言没有任何鸟用的抑制剂，想要甩出鞭子将人直接扔出去，结果他的精神力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溃散得迅速，那鞭子非但没有甩出去，反而失去力量，从腰间脱落，掉在地上。
“出去后，帮我叫岑郁南过来。”
楚妄清蹙眉，心底萌生出莫名的烦躁，尤其方才岑郁南还信誓旦旦地说他的Alpha只会是江最。
他不动，反而去问：“所以，岑郁南知道落雨给你喷了什么东西吗？”
江最掀起眼皮：“适可而止，出去。”
这样的问题自然得不到回答。
楚妄清转念，盯着江最此刻虚弱地精神力紊乱的状态，不退反进。
这样的机会实在稀有——古书中有一术法记载，献祭部分元神，可追溯记忆。这一术法虽未被列入禁术之中，可所耗心神，所需代价非常人可以做到。
但太多谜团，楚妄清想要找到碎片修复整块石头，找寻真相，目前最快，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江最的记忆中下手。
于是楚妄清不做犹豫，倏地掰过江最的脸，额头贴在一起，细微的白色光芒丝线般刺进了江最的额头。震颤的瞳仁顷刻间竖成方块，汗珠顺着江最的脸颊流进衣领，失去焦距的眼睛迟钝地看向前方，很快没了意识。
只听“砰”的一声，两个工具彻底报废。他膝盖一软，瘫跪在地上，两眼一黑，向前栽倒进江最的怀里。
天旋地转——
画面中的那一段城市区域偏僻简陋，街道上小酒馆多不胜数，楚妄清所观视角摇摇晃晃，且低矮，估摸是年岁尚小的记忆。
四周泛着令人不适的阴郁色彩。行走间从这些小酒馆里飘出的阵阵的臭味，嗅觉逼真，闻之欲呕。但记忆中的江最习以为常，很快找到目标，进入家药店，从店家的眼神和话语中能看出他是经常来的老顾客了。
实体星币零零散散地堆在柜台上，楚妄清听到小江最稚嫩的声音：“老板，你上次推荐的药我妈妈喝了之后胃不舒服，还是换成以前的配方吧。”
“小江啊，我们这可是联盟基地最新研制出来的新药，指标数量没批下来多少，放外面很难买到的。”
店家长得尖嘴猴腮，从仰视角度看会有居高临下的轻蔑，但江最不为所动，语气仍然淡淡的：“不了，还按从前的药拿。”
看没有说动的余地，店家悻悻扭头进了里屋，拿药的护士边打包边快速瞥了眼身后，小声道：“里面我多装了创可贴，把脸上的伤包扎一下吧。”
江最顿了下：“我没多余的钱了。”
“不要钱。”护士笑呵呵地递东西，“这是批快过期的，你不用原本也是要销毁的，只管用就好。”
“……谢谢。”
很小声，甚至有些扭捏的语调。
“哦对了，这个你也拿着。”护士从传单里挑出一张，“这是驻扎在我们这儿的联盟实验室招募志愿者，正规广告。”
“不用了。没兴趣。”
“有报酬的。里面的项目都有标注，你挑些简单的项目参加，总好过小小年纪总跑去禁区边缘捡污染物的碎核。我知道你妈妈生病缺钱，但禁区那地方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离开时，江最还是拿上了。
楚妄清还处于诧异的情绪中，他只在简短的流言中听到过江最九岁前和母亲生活在偏远贫困的安全区。可他真的会为了回到江家逼死母亲吗？
记忆中的小江最也似乎陷入了沉思，更确切地说，甚至有点儿出神。他信步前行，不再关注四周的一切，将目光定在自己脚下，思想混乱，身体空乏虚软。
先是打量了招募志愿者的广告纸，楚妄清借着视线认真浏览。肉眼可见的骗局，说得好听，每处项目都列了出来，主动权仿佛在自己手里，可再仔细去探究，便经不住细敲门实验项目涵盖复杂，却只用几个看似专业术语摆在前面，很有迷惑性。
并且服务时间超过一年。
注意事项里大概内容为，只要你来当志愿者，不但包吃包住，甚至还会根据表现反馈丰厚的报酬，最高可达一千万星币。
末尾很小的一行字：一切解释权归实验室所有。
……
“啪”——
视角还没彻底换过来，迎面先是巴掌扇过来。火辣辣的触感惹得太阳穴胀痛。
然后楚妄清便看到了面前的女人，比印象中的那张脸气色更好，病态惨白的脸上会有寒风冻出来的粉红，双眸闪过泪光，身体不住得颤抖。
那个女人的脸……竟然属于江最的母亲？
难道她并没有真的如传闻中死去？
“阿最，听话，跟你父亲回去吧。”
“他才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早就死了！管他是被路边的野狗咬死的，还是禁区吞噬死的，死了就是死了！他死了，这可是你亲口跟我说的！”
江最很少有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
女人愣怔，忽地瞳孔一颤，她走近，伸出的手又迟疑地缩回来，泪水再也忍不住，珠串似的滚落下来。
“阿最……你的身上……”
“那是怎么了？”
……
毕竟是S级的精神力，波动之下，可趁的缝隙凭楚妄清此刻挤进这段时间，已是极限。
再往下便失去了画面。
……
“S级，不愧是我江家的血统。”
“只要你能回到江家，回到我的身边，你会靠近江家数不尽的权利和财富，到那时你就不再是任人欺负的乞丐了，不是吗？”
死寂。
江家家主悠闲地摆好棋牌，手心里盘着棋子耐心等待，而江最举棋不定。
良久。
“我要母亲活过来。”江最说，“治好了，我就回去。”
“当然，联盟三一六医院在江家名下，以后里面的资源任你调遣。”
“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
倏地睁开双眼。
酸涩的黑色血汁涌上喉咙，穿过紧咬的牙关满溢而出。楚妄清弓起身子坐起来，即使捂在嘴唇上，仍抑制不住地从指缝流出来，大片大片地滴在他雪白的西装。
再往下，是江最深色的训练裤。
感应到，楚妄清湿漉漉地扬起睫毛，呕血带来的眼泪干涸，月光下，江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唇色虚弱苍白，像尊冰冷的雕像定格视线。
烟头擦过膝盖淌烫出个洞，他随意丢开，捏住Omega暴露在外的脖颈，另只手握住手腕，
“看来你不光是个胆大的小偷，”他说，“这么想留在这儿——那就别走了。”
楚妄清指尖颤了颤，试图抽出手腕，却被扯过去撞进胸膛。灵力耗尽，对腺体的禁锢消失的瞬间，铺天盖地的Alpha信息素将他吞没，脑海的思绪出现抽帧的空白，他半阖嘴唇，身体瘫软，不知所措地睁了下眼睛。
落下滴滚烫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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