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重叙事

作者:晓来山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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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花


      那个人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隐身于法律之外,用近乎极端的方式诱使他一步步达到自己的期待。

      那个疯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找上自己?

      身体的抽痛让艾文西冷静下来,手上的遥控器只有一个按钮,只要按下去定时炸弹就会立刻被引爆,那个人根本没给自己救人的机会。

      “可恶。”说到底他不该低估那个人的。

      “老师,你现在的表情真让人兴奋,我们就来玩个更有趣的游戏吧。”玛拉手指上勾着一串钥匙,她拿在手上转了几圈,“没有这把钥匙,你是打不开那扇门的。”

      女人向后,往身后逐渐扩张的火中缓缓走过去,烈火下,她的脸像是被融化了似的,艾文西亲眼看见她把钥匙放到嘴边,吞下。

      吞下……

      “这样就好了,现在你们就有选择了,杀了我,或者与我同归于尽。”女人张开手臂,眼中戏谑。

      她的眼睛在说:当死亡到来时,你还能好好凝视它吗?冠冕堂皇的话都轰然倒塌,只有杀人才能获得生还的余地。

      火在慢慢靠近,炸弹的倒计时仍在继续,没有第三条选择,正如女人说的那样,杀了她,或者同归于尽。

      没有别的选择。

      “做出你的选择吧,还是说,你迫不及待要和我一起死?”

      “即使让你的这两位友人陪你死也在所不惜呢?”女人将手搭在艾文西身上,可还没等她下一句话说出口,耳后渚已经叩动左轮手枪的扳机,子弹穿风而过。

      嘭!

      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血和头骨的碎渣呈扇形应声爆裂开,红白两种颜色在空中有片刻的逗留,后又化成喷溅在脸上温热的液体。

      “别忘了,我可不是什么有同情心的人。”

      伴着高温下羊毛地毯的烧焦味,落在脸上,又顺着脸滑下来。耳边只剩子弹从眼边擦过的怒吼声和火焰灼烧木头的噼啪声。

      前一秒还在笑着的女人此时已经没了头,地上还在微微抽动的躯干伸手向上,像要拼命抓住什么东西。

      他站在女人面前,有如站在圣坛上,脏污溅了满脸,手上也全是血,混合着花白的脑浆和碎屑,艾文西不可控制地颤抖着。他几乎呆愣地听着渚在自己耳边说话,他说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听见,耳边只有无尽的爆鸣。

      少爷。

      不是别的任何情感,艾文西能感觉血在体内沸腾着,躁动着,让全身都开始发烫,恐怖的感觉张开利爪——

      快感。

      没错,面前的场景带给他无限的快感,是继他用折叠刀刺进渚身体后再次涌起的快感,潜藏在血液里的渴望让他此时心脏狂跳。

      一种天性的欲望,是野兽面对猎物时激发出的捕食本能,摒弃所有常规道德所获得的野性正在从体内探出头来。

      意识到这一点他不得不竭尽全力抑制身体的这种冲动。可身边分明有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他:

      杀啊,要想活下去就得杀人,你别无选择。

      不要逃,再用力,不要违抗,再多点正视你心中的欲望吧。

      只有我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有我才是你应该选择的那个人。

      “不对,这样不对!”艾文西反抗着,可身边分明一个人都没有,他无力地跟自己辩驳着。

      少爷……

      窒息感骤然填满胸腔,他已经忘记自己身处何方,面前所见不过是一片空茫,像末日时澄白色的海。

      这时候他只是想起在苏黎世时某位吟游诗人即兴写出的某首打油诗,他曾花十三法郎买下它,诗人用这些钱换了半周的酒钱。

      【剪去参孙的发,一根铁刺足以戳瞎他的眼,圣主的祭坛被推倒,纯白被玷污,不如就踩毁那些绽放于春日的野蔷薇,将死亡之种播撒,欢迎该隐降生于世】

      “好诗不能充满绝望,它需要给人美好的祝愿,振奋精神,也是留以对明天的想象空间。”他记得诗人这么说。

      诗人摇摇晃晃地把这张字母安放地七零八落的稿子塞在他怀里,伸手对他道:“十三法郎。”

      坐在他身边的流浪汉朝他吐了口口水,“你这短命的酒鬼又在骗钱。”

      诗人脸上略带愠色,也不准备跟他辩解,看起来他俩的争辩每天都在发生。

      流浪汉全然不让他,也不因他闭嘴就安静下来,他竟学着诗人的风格颇有诗意地反驳道:“谁说诗不能全然绝望,那可不是在朝着地狱欢呼。”

      “当人变成一具尸体,就完全成了一种自然现象,原本盛放灵魂的□□成为滋生细菌的器皿,蝇虫飞舞,蛆和寄生虫在其中安生。

      如果你曾渴求过玫瑰就需要接受它的存在,因其最终都会和土地融为一体。”

      诗人的胡子都气得炸起来,可一时间又组织不到合适的词汇为自己申辩,最后他把自己杂乱的稿纸也都扔给流浪汉,“就该揭开你的脸皮来给大家瞧一瞧,底下绝对是张恶魔的脸。”

      少爷!

      无端想起这首诗,它将艾文西带离了空洞的白色,他又能借此短暂与真实的轮廓交接。

      眼前的尸体变成了一具爬满蛆虫的空壳,火焰自空洞的胸膛里蜿蜒而上,燃起数十朵橙红色的焰之花,而发绿的霉菌则是点缀于此的新绿,是最优良的叶。

      而后,他在这具无头尸体上看到爱丽丝的脸,她的眼睛睁着,用吊诡的神情对艾文西道:“老师,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你老师吗?”

      她的脸又消退,变成五官已经模糊不堪的脸,可艾文西还是认出这张脸的主人是妮可,是她死后一个月从禁闭室里出来的样子。

      可为什么他这么确定呢?艾文西又给不出解释,他感觉胸腔发堵且烦闷,似锅炉里不断蒸腾出来的热气不停冲击着他的思绪,股股浓烟喷上来,刺鼻的黑色粘液溅在他的脸上。

      他的意识似乎要开始清明,可又不知眼前是不是一场荒诞诡谲的梦,他又或许是在另一层幻境里。

      眼前所见不是真实……

      啪!

      威克利夫往他脸上被甩了个响亮的巴掌,艾文西缓过神来时像濒临死亡的鱼大口喘着气。

      他发现渚正被自己压在身下,他的手在用力掐住渚的脖子。

      渚没有任何反抗,手早已脱力地垂在地上,他清瘦而苍白的脸似在忍受身体上的痛。

      艾文西立刻松手,他惊悸地从渚身上坐起,刚才的快感消失殆尽,体内的疯子从身体里剥离,他的理智恢复了。

      渚不停咳嗽着,他现在连喘气都非常困难,可就是这样了他还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把艾文西揽在怀里平息他的惊恐。

      “别怕,我没事。”渚说。

      彼时火已燃至房间中央,遥控器上的倒计时显示还有两分钟,现在就算立刻从女人腹中找钥匙也已经来不及了。

      艾文西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手指沾了灰屑,把脸也擦花了,他着拖女人的尸体远离逐渐靠近的火。

      威克利夫也过来帮忙。

      “拖到门边。”艾文西命令道。

      管家照做。

      “爆炸后门应该会被炸毁,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艾文西的呼吸有些急促,扑腾而来的烈火,以及肺里的气体让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厨房。”之前艾文西见过厨房的构造,那里除了鼓风机和还有个柜子,为了让内脏不会变质,里面有个有制冷效果的铁桶。

      “渚,你还能走吗?”艾文西低头问渚。

      渚面色苍白,却笑着点头。

      “有你扶着我,我就满足了。”渚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

      渚剧烈地咳嗽起来。

      厨房里那铁桶只可容一人进去,因为不知道炸弹的威力,只要躲在这里面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厨房内的窗户也是封死的,艾文西关上厨房的门。

      “快躲进桶里。”艾文西道。

      可两人都没动。

      “没时间了!”

      “夫人让我守护少爷的安全,我不会进去的……”紧接着艾文西只觉得肩部一酸,他想回头看他的管家却失去了行动能力。

      失去知觉的艾文西被两人放进铁桶里,铁桶的盖子合上时就形成了天然的庇护所,两个男人的身体就这么把他护在身前,这已经是他们能找到的唯一一处可以活命的办法了。

      “想不到在这点上我们倒蛮有默契。”渚伸出手,作势要跟在对面的男人碰拳。

      可威克利夫依旧是那严肃而冷静的脸,他说:“保护他,即使丢了你的命也要保护他。”

      渚笑。

      “当然。”

      顺着渚的这句话炸开的还有整个鸣狐山庄,巨大的爆炸声宛如春日惊雷,火花和伴着建筑的残骸砰然飞起,浓烈的火舌瞬间窜到天际,火星落在亚麻地上,点燃了山庄周围的作物。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烟花啪地冲天,漫漫绽放于已然降临的黑天之上,迸裂开的绚烂的色彩惹得远处城市里的行人驻足。

      彼时夜色弥漫,城中人以为远处在举办一场浪漫的盛典。

      【喂,你想看烟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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