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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不起你
10月6日,星期五,我不用戴呼吸机了,能下床扶着墙慢慢走动了。
也正是在这一天早上,我收到了沈医生给我写的一封信。信件是寄到学校保安室的,小麻雀拿自己快递的时候看到了我的信,当天就旷课跑到医院。
见我又住回了重症监护室,小麻雀吓得脸都白了,问我我爸妈是不是知道了,要找他麻烦了。
我用手机打字,递给他看:不是,是我认识的一个老师。
小麻雀更怕了,问我是哪个老师。
我字还没打完呢,顾轶抱着一套熨烫整齐的睡衣进来了,与小麻雀两人打了个照面。
小麻雀惊呆了。
顾轶也很吃惊,问我:“你回去复读,就跟这货一个班?”
小麻雀脸色很尴尬,找理由说:“轶哥,我以前成绩也很好的,现在只是不想学而已了。”
我懒懒地打字问小麻雀:你们认识?
小麻雀小声说:“也不算认识,就是经常看见我哥跟他一起吃饭,见过几次面而已。”
我正想问小麻雀老师有没有发卷子给我做时,顾轶瞅了我一眼,把衣服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放,说:“等下有个医生会过来给你检查,你准备一下,要去洗手间就赶紧去。”
小麻雀深知我的治疗最要紧,跟我说了两句话就走了,临走前,怕我手不得劲,还帮我把快递袋子拆开了,将信原封不动地放在了床上。
快递里面是一封书信——用传统的手工信封装着的,正面用行楷写着“龚铭允亲启”五个大字。
我不想当着顾轶的面看信,随手将信封塞到了枕头底下。
“嗬,谁给你写情书了,念来听听啊。”顾轶大约是实在无事可做闲得慌,怂恿我念信上写了什么。
我吸了一口气,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拿给他看:你这是欺负我说不了话。
顾轶看着那行字,失了神,很抱歉地说:“我就是好奇而已。”
我又打字问他:医生什么时候来?
顾轶说:“下午两点半。”
我冷着脸打了两行字给他看:我没钱,也不想欠别人钱。我想办理出院。
顾轶的脸色蓦地变得很难看,盯着我,像看跳梁小丑似的,说:“我问你要钱了吗?”
我有点排斥他看我时失望的眼神,连忙用备忘录打字回复他: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喜欢你妹妹的。
顾轶盯着我打的字看了又看,哭笑不得,旋即站起身说:“如果不是我老师叫我来,我还不想来呢。”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医药费不是我在付,是我伯父在付,在没调查清楚那个药是怎么兜兜转转用到你身上之前,你就别想离开这家医院。”
……好吧,原来顾安已经知道我这个倒霉蛋被下药了。
我上辈子是跟他们顾家有仇啊!
儿子来夺走我的感情,老子来夺走我的声音!
——
中午,左等右等,总算吃上了一口热乎饭,是阿源亲自给我送来的,清汤肉丝盖浇饭。
自从军训过后,我很久没见阿源了,他似乎比之前憔悴了一些,头上的白发稀疏了很多,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他转告我说,轶哥和白永龄约好了今天中午看电影,暂时回不来,所以让他代为送饭。
我习惯性地张了张嘴,知道发不出半点声音后,又无奈地拿起手机打字:谢谢。
他帮我调好了床高,拿枕头垫着我的背,小心翼翼地将饭摆在床桌上。看着我把饭吃干净后,问我好不好吃。
我点了点头,打字回复他:好吃,顾轶总是给我喝小米粥,一天两次,一次一小碗,跟喂鸡一样,饿得我前胸贴后背。
难得有人陪我“说话”,这个人还不是心思深沉的顾轶,我很高兴。
阿源的脸上也总算露出了一丝开心的笑容,慢悠悠地收拾了餐盒走到门边扔进垃圾桶,站在门口呆立了半晌,回眸看着我,看了许久,忽然低声问我:“龚铭允,你的嗓子是不是坏了,说不了话了?”
我点头,打字回复他:嗯,顾轶和你说的吗?
他沉着脸走过来,说:“不是,是我弟告诉我的。”
我顿悟,微笑着用手机打字给他看:小麻雀是你弟?
阿源点头,凑近了些,伸手紧紧地抱住我,非常诚恳地道歉,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弟弟带你去喝酒,你就不会被下药……都怪我弟弟……都是他的错……”
我握紧手机,红着眼睛除了回抱他,什么也做不了。
临走时,阿源起身看了一眼床头的睡衣,状似不经意地翻了翻,问:“谁买的呀?”
我打字给他看:顾轶。
阿源眯着眼睛,又坐了下来,温柔地望着我笑,轻声责怪道:“你看你,好傻,有新衣服不穿,干嘛还穿旧衣服啊。”
我摸了摸身上浅蓝色白底条纹的病号服,摆摆手,打字说:昨晚上才换的。
阿源伸手将衣服抖开来,摊在床上,低声说:“你就换上吧,怎么说也是轶哥的一片心意。”
我摇头,连忙打字回道:太麻烦了,不想换。
阿源说:“我帮你换吧。”
我不同意,打字说:他没有说让我穿。
阿源噗嗤一笑,说:“买都买了,不是给你穿的,难道给鬼穿的?”
鬼这个字很不吉利,我不知道怎么回他,低了头。
阿源走到床尾将床位升高,固执地对我说:“我帮你换上吧,等会儿轶哥回来看到了,肯定会很舒心的。”
我拗不过他,同意了。
他扶着我的上半身靠在他的胸膛上。先是解开了我上衣的纽扣,脱了我半边身子,然后握着我的手伸到睡衣的衣袖里,每一步动作都很轻柔,生怕把我弄疼似的。
脱一半,穿一半,他的脸不知不觉间就靠得近了些,我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他,却发不出声音拒绝。
他见我没有丝毫闪躲,突然就放开了胆子,张嘴吻上了我的脖子。
我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推他,但是力气太小了,推不动。
“哈哈……你脸红了,我就逗你一逗,你不会是没谈过恋爱吧?”阿源从身后搂着我的肩膀,笑着说,“我跟你讲,你这样可不行,以后谈朋友了别人会鄙视你的。”
我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了,有些无语地望着他。
“要不我帮你一把吧,很舒服的……”他低声在我耳边说着不害臊的话,一只手没有任何阻拦地摸向了我的裤腰……
难过、羞耻、愤怒……都没办法表达我此刻的心情。就这样无声无息被迫体会到了苻清予在那间小门里的无助感……
被不喜欢的人碰到了身体的隐私部位,这具身体还无耻地有了反应,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冰凉的液体不知不觉地爬满了眼眶。
“你看,我说了你会很舒服的……”他阴冷地笑着,心满意得地笑着拿起刚从我身上脱下来的病号服擦了擦自己的手,随后又胡乱擦了擦我的下半身,给我套上了睡衣。
“再见……哦不,再也不见,我想你以后再也不会想看见我。”他扶着我躺下,低头在我耳边说完话,戏谑地亲了亲我的额头,朝我挥了挥手,推开门扬长而去。
——
阿源走了半个多小时候后,顾轶来了,手里提着一碗小米粥,面容忧郁地摸了摸我的额头,对我说:“等下江医生看完了,你就随便吃一两口,渡一下嘴。相信我,这位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救过很多失声的人。”
我丧着一张半死不活的脸,麻木地点头,将看完的信纸收好,压在枕头底下。
顾轶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老中医,先是用抹了药水的棉花球塞我的鼻孔,然后又让我张嘴,拿一个软夹子卡着我的喉咙,往我口里捅来捅去……捅完了又让我喝跟污水处理厂流出来的溴水一样颜色的药。
我痛得撅着身子抓着床垫喘气,喉咙里发出短促的“盒盒盒”的难听的声音,眼泪水唰唰直流到耳朵里,顾轶就和另一个护士在一边按着我的手,盯着我看,表情冷得就跟看屠宰场的屠夫杀猪一样不动声色。
待那个老中医“治疗”完了,我身体上的疼痛感并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痛苦,整个嗓子眼跟着了火快要爆炸撕裂了一样。
我僵着脸歪着嘴刚躺下去,突然浑身抽搐,按住肚子捶着头叫出了声:“顾……顾轶……你……”你他妈是真的要害我!
鼻子里塞的棉花球随着一股热流冲过,掉了出来,随即,一大股黑褐色的血迹从我的鼻子和嘴里喷出来,糊了老中医的眼镜。
老中医吓得面如土色,傻愣愣地看着我。
剧痛和愤怒左右了我的理智,沈医生的信里说得很清楚,那瓶药上面有编号,根据沈医生帮忙查到的线索,顾轶是顾安身边最信任的人,也是最有可能把禁止出售的药藏起来自己搞研究的人。
我刚看到信的时候虽然有点不敢相信,但现在,以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这就是另一个合情合理的证据。
这个世上,谁会想出那种下作的手段去坑害顾清予,只能是顾轶,顾轶是有野心的。
顾玉龙死了,他装模装样地追查……
现在顾清予继承人的身份坐实了,顾安对顾清予比对顾玉龙好了,对他造成威胁了。他搞不成顾清予就假借治疗我的名义来折磨我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不是他害我躺在医院,阿源也不会有机会对我做出那种难以启齿的事……
都是变态,去死吧!
我顾不得身上的痛,随手抓起老中医摆在旁边的镊子就扑过去扎顾轶的眼睛。
顾轶躲得太快,我的力道用错了方向,没打到顾轶倒也罢了,脚一软,直接跟墙来了个面对面硬碰硬。
“你疯了吧,我想尽办法医治你,你还打我……”顾轶看着我直挺挺摔倒在地上,仓皇失措地蹲下身来拍我的胳膊,没好气地道,“好心没好报是吧,你不想治就拉倒,我还不想浪费时间搁这遭你白眼呢,你个神经……龚铭允!龚铭允!”
“……”我歪着脖子脸朝下,趴在地上,瞪着顾轶,无知无觉无意识地捂着嘴,蹬着腿,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着,像是烧了开水一样,滚热的血液从我的鼻孔里,嘴巴里像流不尽的泉水一样蜿蜒而下,双眼也渐渐变得模糊重影起来……
“医生!医生!你是不是用错药了!”顾轶面容失色地瞅着我,弯下身托着我轻飘飘的脑袋,抓着老中医的手臂嘶声疾呼。
“不是我,我没用错……他……他这是着人下毒了吧……”老中医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道。
“下……下毒?”他脸色惨白,抖着手轻轻地把我的脑袋放在地上,疯了一样跪着爬过去翻门边的垃圾桶……
……
滴滴滴滴……是心电监护仪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在黑暗中一刻不停地响着,像是生命的倒计时,又像是某个开关按错了,一直在提示着某人记得关掉。
某人?我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重要的人,爷爷,奶奶,爸爸…… 都不是,都已经离开我了。
哦,其实还有一个人。
清予,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就死心塌地喜欢我的人。
我多想亲口问他一句,我的真心,连我自己都瞧不上……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呵,一个快要死的人,想这些干什么……
一个人孤独的死,没有任何依恋,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可是我胸口好痛啊,我好后悔……
清予,我对不起你。
我好想哭,像你一样的痛痛快快地哭……
我承认我的意识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之前,我还是忘不了你……
不过等我死了,你应该会很快忘记我吧,我曾经那样对你……
忘了,忘了就好,你就去找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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