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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场意外
安乐征住了,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望着安顺:“没有?安乐后来不是回家了吗?”
安顺喉咙上下滚动了数次后,方才开了口:“回了。在我那住了小半个月后,有一天,爷爷来找我,因为再过几日就是我爹的忌日,爷爷让我去扫墓。我和他大吵了一架。我口不择言,冲他嚷道’那人不是我爹,他心里根本没我这个儿子。’之后,爷爷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安顺停顿了良久,才道:“我气昏了头,我说’我要离开这里,离开龙隐村,离开龙隐岛,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安顺再次停下了讲述,深深吸了口气。安乐知道他还没讲完,静静地望着他。须臾,安顺再次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没想到,那个时候他就在门外听着。当天,他就回家了…….第二天,早起打渔的村民在海里找到了他。”
喉咙紧涩地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安乐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发出声音,道:“他......难不成是自杀?”
安顺低着头,盯着脚下的枯叶,道:“不是,他是不会自杀的。”
“那他是?”
良久,安顺低哑道:“他怕坐船,他总说大海很可怕,会把他吞掉。所以他从来都离海边远远的,从来不坐船。”
安乐有些没听懂,用询问地目光看向安顺。
又过了良久,安顺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说道:“苏苏说,前一天晚上哥哥对她说,他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但是离开这里就要坐船,所以,他不能再害怕坐船了,他要学会坐船。”
“他真的很笨,”安顺表情似是想笑安乐笨,脸色出现的却是一个要哭的表情。“龙隐村人人都会水,会划船,他却不知道找个人教他,自己偷偷去学坐船。”
“是我害死了他。”
秋风呼啸而过,树上仅剩的几片树叶也随风落下,光秃秃的树枝抵挡不住深秋的寒意。
冷寂的沉默中,安乐道:“我没骗你们,我的家乡有电视、电脑、有发达的医术可以治疗许多在你们看来难以治愈的疾病。有游乐园,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所有的人都喜欢游乐园。我的家乡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我的家在离海很远的地方,我们出门不用坐船,我们可以一日千里,能在天上飞,有许多好吃的。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讨厌我。”
“在那里,他会玩得开心的。”
“这是场意外,没有人该为意外负责。”
“哎~你看,我就说吧,顺子肯定不会杀了安乐的,这不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通往安乐家的小路路口,安林眠抱着手臂,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对安麦说道。
“饭快好了,准备吃饭吧。”两人走近时,安麦笑着说道。
院子里飘来铁锅炖大鹅的香味,安苏苏拿着根树枝在院子里驱赶张着翅膀追着安小金跑的大鹅,嘴里咋呼的喊着“金金别怕,姐姐保护你!”。
安林眠挎上安乐的肩膀,难得一见用商量的语气小声道:“哎,刚刚的事就别给安小鱼说了吧?你不说,我们也不说,怎么样?”
安林眠指得是安顺箭射向他的事,安乐无奈点了点头。何须安林眠提醒,在这一点上,他和安林眠的想法一致。
这俩人,绝不能再打了!
但安小鱼好说,问题是安顺,安乐看向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的安顺,心道你们还是先搞定他吧。
安麦微笑地望着安顺,语气温和地说道:“以后,不准再动手了。”
安乐今日才发现,原来几人当中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是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安麦!
因为在安麦说完后,安顺虽仍是一脸的不乐意,却紧抿着嘴一个不字不敢说,甚至弱弱的点了点头。
安麦满意地拍了下安顺的肩头:“走吧,去吃饭,小鱼的厨艺可好了。”
晚间,安乐省去部分内容,将白日的事给安小鱼说了一遍。说完,两人久久无言。即使已经过了一个白日,但再次想到“安乐”和安母的那场误会,安乐仍旧觉得胸口酸涩得难以忍受。
夜风裹挟些露水袭来,安乐打了个寒颤。
天气渐冷,已经不适合在屋外消磨时光了。
“天冷了,进屋吧。”安小鱼伸手为安乐裹了裹身上用绵羊皮毛新制成的毛毯,轻声说道。
房内的被褥在接连下了几场秋雨后已经换成更厚的棉被,安乐躲在被子里,却依旧觉得冷。没有空调暖气的冬天确实太冷了,狩猎的动物皮毛一早给了安母,前几日刚刚制好裘衣毛毯。安乐特意给安母说他不需要太多,一件就够了,让安母先给她自己和爹做一件。安小鱼那几日猎了不少猎物,后来又去了一次,安乐算着应当能一人一件的,但做好时一看,全是安乐和安小鱼的。安乐没法,只得先收下去找安慧婶婶改成安父安母的身量。
安乐算了算时间,估摸这两日该改好了。
“明日去找安慧婶婶吧,爹娘的裘衣应该快做好了。”安乐喃喃道。
“好,”安小鱼接道,“明日我们一起去。”
说完,房间陷入了一小会的沉默。随后,安乐又道:“有了蛇胆,柠柠姨的病很快就会好吧?”
“会的。”安小鱼道:“娘医术高明,能把柠柠姨治好的。”
“嗯。”安乐喉咙里应了声,须臾,又喃喃自语道:“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安小金的轻鼾声极有规律的从床角传来。天冷之后,安乐又允许安小金进卧室睡了,只是不让他上床,在床角给他铺了个窝。安小金在被拒之门外独自睡了几天后,也听话的不再不经允许就跳上床了。
“小金……”安乐话刚说了两个字,又蓦然停住了,他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他只是受不了安静,想发出点什么声音而已。
“安乐。”这时,安小鱼动了动,握住安乐放在身侧的手腕,轻声道:“在爹娘眼里,你就是安乐,是疼爱苏苏的哥哥,是他们死而复生的儿子。”
可我不是。安乐想说。
可爹知道安乐不爱吃鱼。爱吃鱼的是我。
可娘今日洗的是安乐小时候的衣服,那已经很久没人穿过了。
可娘一直在为那日自责。
可娘以为安乐讨厌她这个娘亲。
可娘直到最后也没有听到安乐对她的深深的爱。
可我不叫安乐。
可我现在才去扮演“安乐”已经太晚了。
安乐想这么说,可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伤怎么样?疼不疼?”安乐顺着手腕,摸上安小鱼手臂上缠着的绷带,换了个话题。
“没事,都是皮外伤,安顺收着力呢,没真想杀了我。想来,他是觉得我抢走了他的朋友,生气吧。不过他身手倒是意外的很好。”安小鱼说着,竟真心实意的夸赞了声。
而提到安顺,安乐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安小鱼问道。
“安顺他.....”安乐迟疑道,“白日还和我说了一件事,他想让我们带他出岛。”
安小鱼惊讶道:“他真的想离开?不是一时的气话吗?”
安乐惆怅地又叹了口气:“我告诉他安乐在我的世界成了我,他想....出去找安乐。”
“但你不是……穿越…..从未来来的吗?他怎么去你的世界找安乐?”安小鱼更是诧异,说话都结巴了一下。
安乐更愁了:“我没告诉我是穿越来的,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死后醒来就在这里了。我的家乡很远,不可能找得到的。但是他还是坚持要出去找安乐。安小鱼,”安乐翻了身,正对着安小鱼,询问道:“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他安乐还活着?其实我也不确定安乐是不是还活着,那个时候他看起来太难过了,我只是想安慰他一下。”
出于安慰,或者是某种他也说不清的原因,他隐藏了一部分信息。但因为他的有意隐瞒,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开始觉得恐惧了。
“安乐。”安小鱼轻声道:“但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就是你原来的那个世界。”
安乐沉默了,片刻后,道:“所以你支持他出去找安乐?如果安乐不在这个世界,如果他这一生都放下不这个执念,该怎么办?”
安小鱼道:“我只知道,如果他不去寻找答案,他一生都会被这件事困住。对他来说,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才是一种折磨。”
真的是这样吗?安乐仍不明白。要用多久时间寻找?安顺要花费多久才能找到那个注定让他失望的答案?
用漫长的一生去寻找一个不存在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对吗?
好冷。
但又不是身上冷,而像是从骨头发出的、沁入骨髓的冷。
过了许久后,安乐才意识到这股冷意是从他热烈跳动的心脏处产生的,随着血液被输送至了全身每一处脉络。
“安小鱼。”安乐轻轻叫了一声,掀开被褥一侧,挪动身子,钻进了安小鱼的被褥里。许是练武之人火气旺,安小鱼的被褥里果然和暖和,这股热意不仅温暖了他的体温,甚至可以钻进他的身体里,驱散了他骨头里、心脏里的冷。
安乐忍不住又朝安小鱼身边凑了凑。
“冷吗?”安小鱼侧身,手臂掠过安乐身体,将安乐钻进来的被褥缝隙仔细掖好。
“好些了。”安乐道。
“天冷了,你和我一起睡吧。”安小鱼说完,又小声补充了句:“两个人暖和。”
安乐倏尔短促笑了一声:“你怕冷吗?”
“怕。”安小鱼低声道。
安乐又笑了下,朝安小鱼身边挪了挪,直到手臂贴到安小鱼的身体。
“我也怕。”安乐道。
话落,似乎听到安小鱼若有若无的笑了一声,安小鱼侧身搂着安乐。
“安小鱼~”安乐轻佻地叫了一声,“你又越界。”
“这不算。”安小鱼理直气壮,随后用好似只是在说“饿了就该吃饭”一般的理所应当口吻说道:“抱着才好取暖。”
安乐笑笑不和他争辩,任由安小鱼搂着。
他太需要温暖了。
龙隐村的冬天太冷了。
“要入冬了。”安乐说道。
“嗯,要入冬了。”安小鱼说道。
“等下雪了吃火锅吧。”安乐道。
“好。”安小鱼道。
“你知道火锅怎么做吗?”
“不知道。”
安乐笑:“我教你。”
“好。”安小鱼道,“我做给你吃。”
“嗯。”
“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名字?”良久无言后,安小鱼轻声问道。
“入冬了,安爷爷也闲了。”须臾,安乐答道:“我该去找安爷爷学做泥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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