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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叫你书屏
五月十三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分,正在客厅里陪王仔、小桃子、陈文静三人搓麻将的盘子收到了闻人书屏的微信,问他要曾春见的微信。
盘子满头问号,疑惑地将曾春见的微信推了过去。
王仔翻着麻将,问他:“是冼安然发的信息吗?”
盘子放下手机说:“不是,是闻人老师发的信息,问我要曾春见的微信。”
小桃子抖了抖眉毛,叼着烟笑。坐在一旁织毛衣玩的闻人苏苏忽然说:“妈妈,白天给闻人老师拍照的时候,曾叔叔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未成年开车属于违法行为,被警察发现会被抓……”
王仔、陈文静、盘子三人都是一怔:“……”
小桃子倒是面色如常,夹着烟拍了拍闻人苏苏的脑门说,笑着说:“怕啥,你不说又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了,最多罚点钱就了事了。”
盘子也大着胆子笑着说:“我像你那么小的时候,我爸还不让我开车呢。”
闻人苏苏嗫嚅着,小声说:“可是……今天我去同学家里玩,同学说金鸡湾那里出新闻了,就在我扔的那包毒蘑菇的附近,发现了很多大人的骨头……”
王仔与陈文静面面相觑,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接这话。
小桃子面容镇定,柔声说:“谁让你不听话呀,非要跟着我们去山里捡毒蘑菇卖钱,都说了毒蘑菇是用来做老鼠药的,属于秘密交易,一般情况下只有大人亲自去那棵树下交易,人家才会给钱啊。”说着使了个眼色给陈文静。
陈文静连连点头,接着说:“对啊,你妈妈只是说身体不舒服,也没说她不去啊,是你自己非要逞强,开车去给人家老板送货,老板不在,你扔了就跑,钱也没拿到手,怪谁呢。”
王仔笑着摸了摸闻人苏苏的头:“没事,苏苏也是想帮妈妈多赚点钱嘛,这次老板不在,咱们下次再去。”
盘子咳了一声,说:“下次,哪还有下次?树已经被砍了,围墙马上也要完工了,老板刚才发了信息,说这边的毒蘑菇不好收,要改行去别的地方做生意呢。”
小桃子微微叹了口气:“唉,那也没办法了,疫情还没过去,哪一行的生意都不好做啊。”
——
凌晨零点,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夜不能寐,熬夜修改3D图纸的曾春见收到了盘子的微信推荐,点击确认后,收到了来自闻人书屏的一条信息:
青山:曾春见,我昨天的紧张和不得体,都是源于你。你的一个眼神,让我如此落俗地选择了逃离,情难自禁地想拥抱你,想吻你,想当你的男朋友。期望你予以回复,谢谢!
曾春见瞪大了眼睛,霍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又惊又喜地看着这条直白且大方的来信,瞬间什么顾虑、迷惘、抑郁、惶恐……都一扫而光了。
少年时的爱慕之情可以偷偷掩藏,以为成年了就会消失,谁知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依恋上了这么个人。知道他有“女朋友”,压抑着,彷徨着,告诫自己尽量不要表现出来,借着当后勤看现场的名义,光明正大地盯着他。
知道他在紧张,他很高兴。
看着他弃白景言而去,他更高兴。
知道闻人书屏的这个举动站在白景言的角度很不讨喜,但是他就是得逞似的开心。
稍稍控制了一下自己冲动得想跳起来的心脏,曾春见飞快地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
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我也很想吻你,特别特别想,想得我发了疯……既然你也和我一样的心,我不怕告诉你,我十七岁那年冬天找你借相机,你站在我身旁教我怎么用相机的时候,我就好喜欢你,喜欢你说话的温柔的语气,喜欢你身上的薰衣草的味道,喜欢你对着我笑的样子……
曾春见写了很多很多喜欢的话发送过去之后,很快,闻人书屏回复了他。
青山:我现在就想去找你,可以吗?
曾春见:啊,现在吗?我还没准备好。
青山:不用准备,我就是想过来拉着你的手,和你在街上走一走,散散步而已。
曾春见:街上不行,碰到熟人不太好。
青山:现在是晚上,街上没有人。
曾春见:好,我马上就下楼。
青山:你给我地址,我开车过去。等我到了你再下来。
曾春见:【聚缘酒店的地址】老师,我感觉我的心脏一直在跳,我好紧张,我要是下来了,你看到我了,过来拉我的手好不好?
青山:我也很紧张,如果碰到其他人,你躲开了怎么办?
曾春见:你拉着我,我保证不躲。
青山:那我要是亲你呢?
曾春见:啊?那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我没接过吻,你要教我。
青山:我也没有啊!
曾春见:【害羞】骗人,前天你还当众亲过我。
青山:那是人工呼吸。
曾春见:【捂脸笑】不,你就是在亲我。你还扒我的衣领解我的皮带,我刚醒来,还没缓过神来你就走了,也不给我扣上,我起身的时候裤子差点掉了,幸好我提得及时【委屈】……
青山:【捂眼哭笑不得】好,你说是就是……我上车了,到了发信息给你。
曾春见:好。
闻人书屏开着车抵达聚缘酒店楼下的公共停车场。还没打电话就看见曾春见背着一个小包站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低着头慢慢地走。
这个点,几无行人,只有路灯和酒店招牌还亮着。闻人书屏放慢脚步,走过去,还没走到跟前,曾春见就抬起头,两手插在兜里,远远地望着他笑。
闻人书屏也笑,耳根绯红,想伸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并着肩,往空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微信聊天上的那股子热乎劲似乎都藏在了眼皮子底下,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说话。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闻人书屏故意放慢了脚步,曾春见却还是往前走,没有停留。闻人书屏只得追上他,顺势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握住。
曾春见抿着唇低着头,手心发热,想挣脱又舍不得,越舍不得,就越想走快些。好像走快了闻人书屏追不上他的脚步就会放手似的,教他有多余的时间好好平复心情。
但闻人书屏没有放手,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就好像把自己的所有思念都交给了他一样。
他们走着走着走到了路的尽头,看到了一家大酒店。
闻人书屏:“我走累了,我想找个地方坐坐。”
曾春见低着头:“刚才经过的新海诚广场,有凳子可以坐。”
闻人书屏:“晚上有露水。”
曾春见呼吸声愈紧:“绕路往回走,有家烧烤店,可以去吃点东西坐一会儿。”
闻人书屏:“不行,那里晚上都是人,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曾春见低声:“我没带身份证。”
闻人书屏:“我随身带的有,登记一个人应该也可以。”
曾春见拉了拉他的手:“老师,要不我去你家吧,干净些。”
闻人书屏:“我叔叔在家,不行。”
曾春见低着头笑:“咱们假装是朋友,不让他怀疑。”
闻人书屏没有言语,转过脸,一把将曾春见带入了怀里,热泪盈眶地靠在他肩上,说:“我不想回去,我想拉着你的手,和你走在一起,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说着话,闻人书屏偏着头,扬起嘴唇,轻轻蹭了蹭曾春见温热的侧脸。
曾春见弯下脖子,歪着头看着闻人书屏,看着他忧郁的目光,逐渐由微笑转为哀伤的乞求的笑容,脸上烧得要命。
“如果一个人的身份证也能住,那就进去。如果不能,就去我那里。”曾春见禁不住内心的疯狂暗示,低了头,轻声回应他。
“好,我去问问。”闻人书屏拉着曾春见的手走了进去。
前台是个短发小姐姐,坐在接待桌的后面玩游戏,没有看见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你好,一晚上多少钱?”闻人书屏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问。
“双人房还是单人房?”小姐姐抬眸扫了一眼,继续低头玩游戏。
“单人房。”闻人书屏看着曾春见说。
小姐姐点了点头,说:“二楼刚好还剩两个单人房双人床的,一个有窗户,一个有大树挡着比较背光,选哪个?”
“有窗户的。”两人异口同声说,相视一笑。
“一晚上一百二,押金一百。”小姐姐说完,放下手机,登记了身份证,待闻人书屏扫了微信之后,放了一张门卡在桌上,“210,右边左拐有电梯。”说完抱着手机继续厮杀。
闻人书屏拿了门卡,回眸冲曾春见笑了笑,拉着他的手往右边走,进了电梯。
上楼,找到房间号,刷卡,进屋,闻人书屏松开了手,曾春见将肩上的斜挎小布包放在了其中一张单人床上。
闻人书屏转身去了洗手间,摘下眼镜,伏在洗手台上低声咳嗽。
曾春见走过去,站在门口,低声问:“老师,你咋了?”
闻人书屏转过脸,捂着心口笑着说:“我感觉很不真实,像梦一样……你呢?”
曾春见伸手摁灭了屋里的灯,只剩下玄关过道上的顶灯,屋内瞬间昏暗了下来,依稀只能看见对方的身形轮廓。
“你都把我带进来了,你说呢?”曾春见笑着转过身,走回去脱了鞋撩开被子躺在了床上。
闻人书屏洗了手,回到房间内,弯腰坐在曾春见身后,曾春见从被子里伸出手,刚好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指。
昏暗的房间内,两个人的心咚咚咚地跳着,越凑越近。
“这个场景,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好熟悉的感觉。”曾春见笑着说。
“嗯,很像你来找我要狗狗的那天……”闻人书屏回忆起多年前的的那个下午,模糊间想起来曾春见其实不止一次握过他的手。
那天的情景,大约是闻人书屏去杨桃家家访,碰到了叫他心酸胆寒的一幕,杨桃的父亲杨国辉逼迫杨桃在家里与人……与当年康叔欺骗闻人书屏,把他锁在宾馆,让他跟另一个人男人……一样,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闻人书屏因此害了心病,连续几天上课都没有精神,偏生杨桃隔天就回了学校,专在课后找他的麻烦。不是用火烧他买的摩托车,便是拿石头砸他的窗户,撕他的教案……不胜枚举。
闻人书屏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报了警,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杨桃。当时接手的人是王北佶,突击调查在杨桃家里发现了不少证据,然而一周之后与杨桃有“婚约”的王福子就找到了学校,闻人书屏失手打了王福子的鼻子,王福子的父母闹到了学校,据说因为这件事,接案的王北佶也被换了,很快,杨桃光着上半身跟闻人书屏独处一室的传闻像瘟疫一样散播开来……
也正在这时候,白景言对闻人书屏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闲事,闹得自己不得安生,白白丢了工作呢。”
其时,学校校长没有开除闻人书屏的打算,全校就他一个英语老师,他对学生的关心和爱护是有目共睹的。
可因为白景言的这一句话,让闻人书屏心底生了一层阴霾,“病”得愈来愈重。下了课,就待在个人办公室,不买菜不煮饭,饿了就煮粥,连着好几天都是如此。
人瘦了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狗饿了就会叫唤。见了曾春见,叫得更欢。
让曾春见去找闻人书屏,是白景言的主意,她知道自己说的话重了,闻人书屏心里肯定不舒服。
可曾春见拿钥匙开了门,见到闻人书屏小猫似的窝在被子里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师,景言姐姐叫你出去玩呢。”曾春见看不见闻人书屏的脸,只看见后脑勺,伸手理了理床沿上掉下来的半边被子,正好碰到了闻人书屏垂下来的滚烫的一只手。
闻人书屏吓了一跳,曾春见也吓了一跳,眯着眼睛握着闻人书屏的手小心地塞回了被子里,说:“老师,你发烧了。”
闻人书屏说没有,闷在被子里叫曾春见出去。
曾春见出去了,走到客厅书桌那里停下了脚步,凭之前对闻人书屏的了解,拉了一下抽屉,果然看见一个黑色的皮夹,曾春见心惊胆战地偷拿了两百块钱,溜上街去给闻人书屏买了退烧贴和退烧药,剩下的钱全买了蔬菜水果鸡蛋。
回来的时候,门仍是锁着的,连位置也没变过。可见闻人书屏压根没出过门。曾春见开门进屋,先去看了闻人书屏一眼,随即像模像样地热了水,煮了饭,炖了汤。
闻人书屏在屋里听见声响,以为是白景言在忙活,没有吭声。等到曾春见端着饭菜和药盒子进了卧室,闻人书屏睁开眼,一时间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师,吃饭吧,吃了饭再吃药。”曾春见笑着喊他。
闻人书屏捂着被子坐着不动,问他:“你哪来的钱?”
曾春见笑着走过去:“老师,你说我偷的,你信不信?”
闻人书屏发了狠,抬手就要揍曾春见,曾春见连忙握住他的手,说:“老师,我没偷别人的,我偷的你的钱。两百块,先斩后奏而已……我只想老师能快点好起来,没想那么多,老师你别生气了,吃饭,吃饭好不好?”
……
往事如风,能念之不忘的人,岂止曾春见一个。
“我困了,你不困吗?”曾春见侧着脸,摸着他的手说。
闻人书屏沉默良久,说,“我想挨着你躺在一起,可以吗?”
曾春见嗤笑一声,收回手拉被子盖住半张脸,红着耳朵说:“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现在困了,我要睡觉!”
闻人书屏绕到床的另一侧,摘下眼镜,在黑暗里摸着被子把自己藏了进去,遮住眼睛鼻子,什么也看不见。
同床共枕,相濡以沫,都是梦的开始。
万缕情丝编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个人团团罩住,呼吸声越来越紧促,脸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空气中弥漫着活跃的暧昧的因子,两个人却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好像动一下都是件极为羞耻的事。
曾春见受不住热,掀开半边被子透了口气,胸口憋闷。刚刚拉过他手的人就在他身侧,此刻却什么也不说,让他怎能不多想。
他不信他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困只是借口,掩盖内心的紧张才是真的。
“你睡了吗?”曾春见不信他睡得着,但就是想问问,找个理由去靠近他,握住他的手。
好热,和他的手一样热,手心都是汗。
“没有。”闻人书屏侧着身,呼吸喷在曾春见的脸上。
“那你怎么不说话?”曾春见也侧着身,问。
“你不是困了吗?”闻人书屏哑声说。
真是笨蛋,居然以为他真的困!
曾春见抬起头,仗着夜色如潮看不甚分明,将电影里的接吻的情节剪辑了一下细节,拼凑了一段自以为完美的步骤,俯下身付诸了实现。
结果很不理想,因为没有技巧,吻了三五下见对方一动不动没反应就脑袋短路,摇着尾巴退缩了,缩到了枕头的一角,心跳还在其次,倒是鼻子闷久了不舒服,接个吻,把眼泪都气得流了下来。
是的,他生气,很生气,为什么他主动吻他,他没有任何动作。
正怪自己自作多情呢,一只手忽然横在了他的腰上。
曾春见把心一提,还没等脑袋有所反应,密密匝匝的吻切切实实地砸了下来,砸得他头晕目眩,死死地闭着眼睛,像从高处跳下来忽然沉进深海的,几无承受之力。
缠绵的亲吻过后,是紧密相贴的拥抱。他被他大力地深深地搂在怀里,心脏贴着心脏,扑通扑通,声声入耳,电视里的情节一下子真实起来了。
“你的腰好细……”他附在他耳边喃喃地说。
曾春见满脸涨红,心说这是什么话,嘴说:“嗯……我一顿饭只吃一碗就饱了。”啊,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为什么吃那么少?”他问。
曾春见咽了咽唾沫,调整了一下呼吸,说:“不知道,就是不想吃,上学的时候可以吃两大碗或者更多,上班了就不想吃,吃一碗饭加点菜就行了。其他时候就吃水果。”
“难怪你变得那么瘦……”他叹气说。
“啊?我以前很胖吗?”曾春见说。
闻人书屏把头靠着他额头上的发,轻声轻气地笑着说:“没有,只是你以前脸上有肉,圆圆的,很可爱。”
曾春见笑着说:“你是不是后悔没捏一下我的脸?”
闻人书屏“嗯”了一声,说:“现在捏也不迟。”说着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曾春见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把头埋进他的衣襟前,说:“老师,你把外套脱了好不好,这个纽扣冰冰凉凉的,挨着我的脸,靠着不舒服。”
闻人书屏说“好”,刚要起身,曾春见笑着按住他的手,说:“我帮你脱,不介意吧?”
闻人书屏坐起身,脱下半边衣服握住他的手,慢慢放到自己的胳膊上,小声说:“我里面穿的衬衣,两只胳膊和肩膀,有很大一块烫伤,很丑,我怕吓到你。”
曾春见的手覆盖在那片有着细微变化的凹凸不平的皮肤上,轻声说:“哦,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老师你以前无论春夏秋冬都穿长袖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你对长袖情有独钟呢!”
闻人书屏待他将自己的另一边袖子脱下来后,抱着他靠在枕头上,低头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上,微微喘着气,说:“你再叫我老师,我就非礼你!”
“我不叫你老师,叫你什么?”曾春见笑着问。
“你可以叫我书屏,叫我哥哥,叫我亲爱的……叫我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叫我老师,我对不起这两个字。”闻人书屏说。
“叫你先生可以吗?”曾春见问。
“这个在以前,不也是老师的意思吗?”闻人书屏说。
曾春见抿着唇笑:“可我就喜欢叫你老师啊。”
闻人书屏噎住:“你这样叫我,让我觉得自己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曾春见哈哈一笑:“那我再换一个吧,当着外人的面叫你老师,私下叫你书屏,你觉得怎样?”
闻人书屏低头吻了吻曾春见的额头,笑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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