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向远

　　寂寥的青州城。

　　“后天上午去大学报到，我送你去。”蒲亦见蒲远进门，便随口说道。

　　“哦，随便你。”蒲远淡淡地回了一声，随后便上了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蒲远点开手机，果断约了明天一早的网约车。随后便打开行李箱，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他虽然表面上应了蒲亦，但打从心底不想让这个男人陪着他一块儿去青州大学。

　　好不容易熬到了成年，那么今后的人生，是时候该由他独自一人面对了。

　　他不愿再在大学报到这种小事上麻烦家人，尤其还是蒲亦。

　　反正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蒲远相信自己能够搞定。

　　于是，收拾好一切后，蒲远早早便洗漱完并熄灯睡觉。

　　***

　　翌日一早，窗外天色还暗沉沉的。

　　蒲远换上衣服，便准备带着行李下楼。

　　路过父母的房间，蒲远停住了脚步。

　　“抱歉了。反正有时候电话联系就可以了。”蒲远默默道完别后，便果断带着行李下了楼，出了家门。

　　网约车也按时抵达了家门口，蒲远顺利上了车。

　　在车上，他习惯性地戴起耳机，一边听着耳机里的音乐，一边盯着车窗外边飞速往后退的风景看。

　　虽然上了大学，却还是没能走出青州城。

　　但大学距离他的家，还是有一些距离的——起码家里人要想找到他，得花费一些功夫。

　　在车上大约坐了一个多小时，网约车停靠在了青州大学外边。

　　明日才是正式报到的日子，校门口却已经有了零零散散的几辆车。

　　那些从遥远地域来的学生，应该也会选择提早一日报到。

　　于是，蒲远便混进了他们之中，提前进了学校。

　　***

　　按照校园里各处志愿者的指示，蒲远很快便找到了报到的地点。

　　“你就是蒲远同学啊！我们专业的第一名，不过我看你的资料上写着，你就是我们青州本地人，怎么也提前一天来报到了？”班主任问起来。

　　“我……”蒲远不知作何解释，总不能把家里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吧。

　　“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启你的大学生活了，那老师便祝愿你，在青州大学的四年，一帆风顺，并且留下美好的回忆。”

　　“嗯。”蒲远有些害羞地点点头，随后便带着寝室钥匙和行李，准备先去寝室安顿下来。

　　高中三年的住宿生活，早已让他培养了足够强大的自理能力。即使是独身在外，金枝玉叶的少爷也能照顾好自己。

　　他是第一个到寝室的，收拾得差不多后，蒲远便坐在椅子上，扫视着这间狭小寝室里的另外三个空荡的床位。

　　也不知道他这三位素未谋面的室友怎么样。

　　高中寝室，因为有了李杰的存在，他每天都过得很精彩。

　　可现在，他很李杰已经彻底断了联络。不只是李杰，经过上回同学聚会之事，跟他偶尔保持联系的高中同学，似乎也只剩下了秦小雅一人。

　　可即便是把他当作弟弟看待的秦小雅，在经过这件事后，也跟他隔出了一定距离。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就好比他即将要开学，可秦小雅一句问候的话语都没有。

　　秦小雅没有消息，蒲远也没好意思主动跟她聊天。

　　那便这么着吧，自己的存在，肯定也给秦小雅引来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先保持距离，走一步看一步。

　　李杰当日的那句诅咒，时常在蒲远脑海里回荡。

　　他虽然不是这般封建迷信的人，但那句诅咒却总是让他萌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担忧。

　　好在他的大学寝室生活还没开始，他连三位室友的面都还没见着，也无法断定他们之后的相处肯定会像李杰在诅咒里说的那般，分崩离析。

　　蒲远自认为，他这个人还没有差劲到那个地步。

　　***

　　反正独自一人在寝室里待着也是无聊，三个室友指不定明天才会来。

　　早上起太早，都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蒲远无法忍受这股饥饿，便想着先去周边什么餐厅凑合一顿。

　　他说走就走，只是，右手刚触碰到寝室的门，寝室的门便抢先他一步从外面打开了。

　　蒲远被惊吓了一跳，连忙后撤几步。

　　他倒是想看看，这会儿进门来的，会是什么人。

　　可等到门彻底打开时，来者，却让蒲远一眼沦陷。

　　眼前是一位高高壮壮的少年，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有些弯卷的头发，还有硬朗的脸庞。可以说的是，这位少年身上的每个部位单独拎出来，都是可以让蒲远心动的存在。

　　而蒲远也真的对此一见钟情。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这位少年身上，好久好久都不舍得挪开。

　　“呃……让一下……”那少年见蒲远一直堵在路中央，一副花痴的模样，只好开口请求道。

　　“哦，抱歉抱歉。”蒲远知道自己犯了花痴，道歉着让出位子来。

　　少年带着他的行李进了寝室。

　　蒲远此刻却也鬼迷心窍般地又关上了寝室的门，怕是早就把吃饭的念头抛之脑后了。

　　他的心思已经锁定在了这位少年身上。

　　“你是我的室友吗？”蒲远怯生生地问道。

　　“不然呢？难道我走错寝室了？”那少年有被蒲远的白痴问题惊到，还不放心地特地掏出门钥匙看了一眼。

　　没错，钥匙上面贴着的标签，就是这间寝室。

　　“看来，我就是你的室友。”那人淡淡地回应道。

　　“你也提前来报到了。”蒲远不紧不慢地抛出下一个话题。

　　“嗯，家离得远，只得提前来。”那人回答道。

　　“也是。”蒲远顺着他点点头。

　　少年将行李箱放倒在地上，随后从里面取出了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一些生活用品。

　　将这些东西收拾好后，少年又开始研究起床板来。

　　他的床位正好在蒲远的对角线。

　　蒲远出于客气，想要过去帮他，但他却给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浑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让蒲远望而退却。

　　“哦对了，忘记问你的名字了。我叫蒲远，蒲公英的蒲，远方的远。”蒲远道。

　　“江骛，江河的江，骛是好高骛远的婺。”那人依旧淡淡回应道，顾着自己低着头整理行李。

　　“好高骛远，倒是跟我的名字挺般配的。”蒲远在心里默默庆幸着。

　　他刚想问问江骛有没有吃饭，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却不想人家在接了一通电话后，便立刻放下了手中忙活的事，推开寝室的门，匆匆跑出去了。

　　蒲远呆滞在寝室里，硬生生将邀请的话语塞回了肚子里。即便是在寝室里，蒲远还是听见了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响声。

　　“这么着急？要去干嘛？”蒲远不解。

　　江骛前脚刚离开，后脚蒲远的肚子便又演奏起了交响乐。

　　不行了，再不吃饭就要饿死了。

　　蒲远只得先将江骛搁置在一边，先想办法填饱他这抱怨了一上午的肚子。

　　***

　　走到校门口，蒲远望向了街对面的商业城。

　　看上去倒是挺繁华的，有几家餐厅将醒目的海报挂在了外边，上面各种各样的美食图片，看得蒲远直流口水。

　　蒲远刚想着过马路，却在路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身影他几分钟前方才见过。

　　“这不是江骛吗？”蒲远仅凭一个侧身，便认出了那人。

　　可惜江骛并非独身一人，他面前还站着一个娇俏的女生，跟他举止十分亲密，看来是他的女朋友。

　　可尽管是在女朋友面前，江骛仍然保持着一副高冷的模样。蒲远站在这么远的地方看，都还是能被江骛身上那股冷若冰霜的气息冻得半死。

　　他瑟瑟发抖了一阵，等到绿灯亮起，他便赶紧迈出脚步，远离这座冰山。

　　***

　　午饭吃得着实满意，蒲远拍着好不容易圆鼓鼓的肚子准备回学校。

　　走在半路上，蒲远感受到手机在裤兜子里剧烈震动。

　　有电话来了。

　　虽然早有预料，可当他掏出手机，看清楚来电人名称的时候，还是不禁厌烦地皱了皱眉头。

　　不出所料，蒲亦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去哪里鬼混了？”蒲亦怒气冲冲地问道，“怎么一大早起来，就没看见你人影。”

　　“哦，我已经到青州大学了。”蒲远故意气道。

　　“什么？你已经去报到了？自己一个人去的？”蒲亦很是惊讶。

　　“嗯。”蒲远回答起来一点都不心虚，“怎么了？大学报到是什么非常困难的事情吗？非得让您这位日理万机的董事长抽出时间来陪我？”

　　“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这是你人生第一次出门在外，爸爸不得陪着你一起吗？你这样一个人不管不顾地离开，你让我们怎么能放心呢？”蒲亦的语气听起来真的很担心。

　　但这些担心对于蒲远来说，都是多余的。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份担心，终究还是来得太晚了。

　　“您就放心吧，我很好，一路上都很顺利。”蒲远努力打消他的担忧。并不是怕他坐立难安，而是怕他一时冲动直接杀到学校来。

　　届时，他的面子该往哪里搁？

　　“行吧，既然顺利就好，不过你在大学里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告诉爸爸。你解决不了的，便让爸爸出面解决。爸爸怎么说也是混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想来你大部分问题，我都是有这个能力解决的。”

　　“但愿吧。”蒲远叹了口气，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

　　蒲远收起手机，突然感觉对未来有些迷茫。

　　从前他被困在繁华都市之内，是被操纵人生的青州少爷。

　　面对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从前对大学的向往之情，堪比天高。

　　但自从上次同学聚会一事后，他突然有些害怕这弥足珍贵的自由了。

　　原本的他，即使出生在这样压抑的家庭里，却还是能在同学面前保留住那一份仅有的乐观，还是能交到不少朋友的。

　　可李杰那事一闹，让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朋友。

　　此刻的他，除了家人，可谓是孑然一身。

　　他必须重新出发。可大学终究还是跟高中不同里，出现在这里的，不再只是青州本地的人，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

　　他们性格不同，待人的方式不同，蒲远真不知道该如何迈出脚步。

　　他怕自己一时之间把持不住尺寸，让李杰的诅咒成了真。

　　***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事，蒲远回到了寝室里。

　　寝室里还是只有他跟江骛两个人的行李。

　　可是江骛还没回来，想必是还跟他女朋友在一起。

　　蒲远不禁又回味起推开门时碰见江骛的场景。

　　那时正好又一阵萧瑟的秋风，从阳台那边吹过来，正好吹在了蒲远的心弦上。

　　蒲远能够清除地感受到，他的心跳得很快，他的胸膛热浪翻腾着，他的脸颊也变得红润。

　　抛开性格暂且不提，江骛这外貌，完全长在了蒲远的审美点上。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少数民族的感觉，应是从边疆过来的。这种神秘深邃的感觉，很是吸引蒲远，吸引着蒲远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江骛的信息。

　　只是很可惜，蒲远现在除了他的名字，一无所知。

　　现在，也只能静静等到他约完会回来。

　　“他竟然已经有女朋友了。”一想到这点，蒲远心里便有些失落。

　　他也不知道这种失落的心情，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明明他跟江骛还没有多少接触和交流，可他的心情就会因为江骛而轻易变动。

　　江骛身上还真是有股奇妙的魔力。

　　不过想起校门口的那一幕，蒲远总觉得奇怪。

　　江骛跟他女朋友的相处模式还真是有些怪异。他的女朋友一看就是非常喜欢撒娇的那种，看着十分黏人。可面对这样娇滴滴的女生，江骛却表现得格外镇定，不是已经适应了的那种镇定，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蒲远察觉到了江骛身上透露出的阴影。他们二人相处起来，看似有些勉强。或许那女生还未感知到男友的不对劲，但像蒲远这样天生心思细腻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想必这次约会后，江骛跟他女朋友之间的感情，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不过这也只是蒲远单方面的猜测罢了。毕竟上述这些，都是仅凭蒲远在校门口粗略的一眼判断出来的，不能完全信以为真。或许，他的判断会出什么差池。

　　可蒲远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欣喜。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为何一想到江骛要跟他女朋友分手，他心里便会跟着激动。

　　他们不过只是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而已。

　　蒲远晃了晃脑袋，强行将自己的思路拉回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一直一个人待在死寂的寝室里，只会胡思乱想，还不如出去逛逛。

　　趁着今日学校的人还不是很多，蒲远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

　　***

　　他说走就走，沿着河畔小道，闲庭漫步着。

　　走着走着，他便注意到了那座横跨河面的古桥。

　　蒲远小步跑过去看，却发现古桥的入口被铁门锁起来了，上面还挂着一块醒目的牌子，说是这座古桥还在维修中。

　　蒲远略微有些遗憾，只好迎着烈日骄阳，继续朝前漫无目的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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