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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质问吗?我爱他
昨晚两个人心里有事,无声想到凌晨,趴床上不是睡觉,完全是把自己熬死。
早上起来,两对黑眼圈,都闷声笑了。
睡不好,换步晔抱着祁添让他补一觉,等吃完午饭再回老家,祁添困得合上眼,点了点头,下巴刚好搁在步晔虎口。
“谢谢。”抓过步晔的手背亲一口,嘴角卷起看起来像只幸福的猫。他突然蹦出这一句,搞得步晔看他的眼神更加柔静。
闭上眼睛就不困了,祁添枕着他的腿说得像承诺,又好像随口而出,“谢谢什么的,以后我要多说点。”
步晔笑了,扯得眼睛也笑,“为什么?”
他的头发还扎着,此时被祁添顺到前头把玩,“因为我很感激你啊,想告诉你。”
“感激吗?”他不相信。
祁添盯着他的眼睛,“嗯”了声。
步晔苦笑,苦得不行。感激这个词蕴含了这么强烈的情感,要是祁添来给他的话就不对了,他做了什么能让祁添“感激”他呢?他从来没有接受的理由。
人总归会忘记对方的缺点,步晔总归会忘记自己的优点。就像他已经忘记从前对祁添的好,只剩下坏。
他甚至……甚至忘记自己是怎么让他伤的心了。只有模糊的一团浆糊糊满他的思维,只有认错能让他好受点。
这比失忆更可怕吧?
他不记得有人记得,然后看穿他的目光说谢谢什么的,以后要多说,说感激他。
不对的。
他让祁添伤心过,缺爱过,脑海里闪过片刻他垂泪的脸,那么真实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为什么还要感激他呢?为什么要生抢魂魄苦等十世才等来他呢?
如果他再迟一点点,那祁添为他分成十一份的情感是不是就会错过也许刚擦他的肩,他再一次做薄情郎。
还好,他赶上最后一丝惯力让祁添爱上他了。
他深吸了口气,抹掉眼尾的红,装作轻松地问,“感激我什么?”
“感激遇见你!”祁添就等着他问,兴冲冲地塞给他答案。
是真话啊。
从遇见步晔开始,他的人生就改变了很多。从一无是处变成颇有慧根还能飞升,对他这个从小到大一直被老师评价默默无闻的人来说,是件被认可不平庸的鼓励啊。他的价值被看到了,他觉得二十四年终于值得。
最印象深刻的,是他实现了忘记的梦想——一车玉米肠。
他按部就班的、自我开导的生活被步晔拯救了。
他没有生色的生活毫无情绪波折的感情被步晔填满了。
不应该感激吗?
他懂得了喜欢一个人的感受,明白了什么是爱。
不该感激吗?
“你给了我爱啊。”
步晔眼眶湿润,“有么……我也,给了你很多痛。”
步晔有很多祁添不知道的事,有时祁添恨不得把他看穿,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看着看着,只有心痛。
此刻也是一样的,步晔红着眼,倔强地咬紧嘴唇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只给下一句令人头大的“我也给了你很多痛。”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祁添都觉得很开心啊,为什么要这样?
祁添钻进他的被窝里,被一阵热乎气敷得身体松懈下来,语气却不算轻松,“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没有审视地问,而是轻飘飘的一句。
“没有!”步晔急切,无措地摸索他的头。
“没有就好。”祁添坐起来,双手捧起他的脸额头相抵,“步晔,我好生气啊。”
祁添低垂着眼看见他茫措的模样,心里蓦地一抽。他第一次看见步晔这么无助,像只做错事的小猫等待他抚慰的手心。将在嘴边的话生生止住,变成一方的窥探。
步晔没有抬眼,他知道祁添在看他,等待预判结果紧张到手指扣手指也不管用。
“步晔。”祁添心中推敲无数,决定不能再任由步晔随意亏欠,“为什么你总要这样?我不知道你哪里对不起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原先准备好的语气一出口就成了温柔以待,祁添觉得这样自己太没威慑力,于是提高了音量,“我喜欢你所以你怎么样都行,只要你不喜欢别人只喜欢我……还有不犯法。”
完蛋啊,更没威慑力了。
祁添的气焰一瞬间荒芜了,软滩成泥,“我想了一下,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明明是我对你不好不是吗?我把你关门外、还觉得你一点都不好、以为你喜欢喝牛奶、让你吃醋伤心……一些细节上面我把控不好,一开始的时候你得讨厌死我了是不是?”
“没有……”
“你不讨厌我,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没安全感是吗?”
“不是。”
“那是什么?”穷追不舍,“你一而再再而三在我面前流露出对不起我的样子这让我——”他组织语言的能力一下变得和狡辩者一样乱。
“不是的!”步晔乍然攥起被子,脑袋脱离地砸向祁添的胸膛。颤抖的手指出卖他,将他的慌乱一层层剥开给祁添看。
祁添等他,自己又忍不住,“不是什么,你又不说。你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啊!我是你男朋友我想为你分忧我不想你一个人憋着独自抹眼泪!人会憋坏的!”他的眼神凄楚,却糊上一层心软的柔光,”你说了才能解决问题啊,别总一个人多想行不行?”
他累了,毫无生气,疲惫至极,“你有我了……不对,是我有你了。”
他说完低头想看看步晔的反应,可他只是僵硬着身体不动,祁添鼻头冲酸,将他抱进怀里。
“我不想和你吵闹的,其实你说与不说都是你的权利,你有权不说的。对不起啊,我刚刚是不是态度很不好?你不要气我。”
步晔的泪滑到鼻梁,透大的一颗掉进睡出褶皱的床单上,留下一小滩湖泊。
“我没权利……”他否认祁添的话,眼底的红血丝像针口呲出来的药水一样流进祁添的脉里,他想排斥,然而步晔的话像山顶坠头的石头一记一记砸得他血肉模糊。
“我连你都留不住就算给我猫君的身份又怎么样?你为什么怪我?我想这样吗?我在天界等了你一千年!一秒都不少算的一千年!什么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没有的!实实在在的一千年我等了……”他呼吸困难,想到了痛楚的往事声泪俱下,“每百年你回到忘川投胎的时候我都会去,隔着几千上万人去找你,我担心我找不到,找到了我会暗自窃喜……但你不回头,我想看你的脸都看不到。我会忘记的,我怕忘记你的脸。一千年太长了,我会忘的……”
他一点一滴地回忆,一毫一厘都说给他听,抽丝剥茧飞蛾扑火地从发丝疼到脚尖。
“我来人间刚看见你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了,看着你的脸我什么都忘记了,……我才知道你不记得我了,你把我忘了你要我怎么办?我想带你回猫界啊!”
祁添的眼神几乎是濒临死亡的。
“没有父亲的阻拦了……可是他们都快要淡忘你了……所以我想尽快带你回去你明明没错为什么要被忘记?!但是你忘了我了……你又,你现在又喜欢上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想和我回去,你想留在这里我怎么办?我怕你离开我,怕你不要我……可我没办法留住你,如果猫界让你讨厌了你不想回去我要怎么逼你啊……你还,做了那样的傻事,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总要想到……”
他哭得意识不清,还以为实在冷寂的寝宫,以为面前的人是骗他千百次的幻影。
他可以问了,因为这一刻他只是思念爱人的人,不是猫君。
“祁添,心口痛不痛啊?”
说完要耗尽他全部的精力与泪水,他如坠深渊地抓住祁添的手臂,无声恸哭。
祁添不给他机会躲避,无可置信地抬起他哭湿的脸求真相,什么一千年什么忘川什么不记得?都是什么东西?
“……步晔?你告诉我啊?我……”
这双步晔无比喜欢的眼睛此刻仿佛要把他绞死在这,梦里的疼痛激得步晔回了三分的神,用最后的一点气力,抬手遮住祁添的目光,蓝光闪现,消去了刚才的记忆。
祁添脱力,昏睡到在床上,步晔给他盖好被子,抵着他的心口在狭小空间里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床单上的一小滩湖泊原来已经蔓延至胸前的一大片。
他好像成为一个活死人,一米八的大男人蜷缩成一个顽固的塔,塔尖正戳祁添的臂弯。他闭着眼殷虔地嗫嚅,字字句句与他不符。
“我不想这样,我变得懦弱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透光的窗帘隐隐将春天的靓绿印刷,好像是个梦,一睁眼便碎掉了。窗外的春天倒转一季,依旧苍白,光秃的杨树换回旧装再过一年,再丢次脸。
祁添睁开眼,自己疑似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背对着他,长头发扎成半高马尾。祁添的记忆还停留在海樱山,便认为前面是五颜六色的玻璃桥,认为那个人是步晔。他伸手去牵步晔,唯一的视线清络,那明明是个深不见底的悬崖。电闪雷鸣,樱花、山峦、竹林、缆车顷刻间消失,祁添恐惧地将步晔拉回安全地带,悬崖开始交合成一个平地,祁添看不清步晔的脸,却知道他在哭。这比看见悬崖还要令他恐惧,他最怕步晔哭了。
祁添揩去他下颌的泪珠,亲去深浓的泪痕,边哄着他:“不哭了啊,不哭了,没有了,我在呢……”
他看见步晔的嘴唇在动,可他的耳朵被两个坚固的东西堵得严严实实,暂失听觉。无力感从脚踝绕到耳根,又从耳根绕回胸前,未等听觉回归,那根同麻绳无异的藤蔓“唰”地插进胸膛,插穿身体。
“祁添,心口痛不痛啊?”
祁添痛得浮起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视野清晰终于看清他的脸。他顺着步晔痛绝的目光看过去,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块,朝里望,和封闭的悬崖毫无二致。祁添吓得舔湿发白起皮的嘴唇,一语不发地看向泪流满面的步晔,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听力、视力迅速下降,他好似成了一个废人,因为此时他所拥有的能力都被一股神秘的手夺走了,唯一的,只有活着。
他眯起眼妄图再看一眼步晔,只看得清一点点衣服的颜色。步晔弯腰亲他的额头、鼻梁,忽地冲他一笑,祁添空无的心脏宛如骤停,也朝他笑。下一秒,步晔转身跳进何时重启的悬崖——他残缺的心口。
“不要!!!”
轰隆声飞驰而过,悬崖夷为平地,青草鲜花飘然欲转,姹紫嫣红长了满地。
祁添跪坐与前,缓了一年又一年的劲,应当是很多年了,毕竟春天来了这么多轮。
当他缓过来时,那双手把欠他的尽数归还,却没有步晔。
他记得那个笑容,他又看不清步晔的脸了。
糟糕了,他好像忘记步晔长什么样了。
可分明记得,我好爱他,怎么会忘了呢?
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数以百计的蝴蝶纷飞成霓。祁添好久没有见过蝴蝶了,好像让步晔也看看,他在……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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