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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协
其实，最初在知道江夏一直都在原公司的消息后，沈陆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跑去她公司找她。
激动过后，他还是冷静了下来，他知道，他们的感情再也经不起几次这样的折腾，所以，不从源头上改变自己亲妈的态度，他把江夏找回来，也只是让江夏多受一次伤。
他怕，怕敏感的江夏经不起这样的伤害，怕下一次的冲突真的会让她索性嫁给别人斩断他所有的念想。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江夏。
可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
他退缩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的过着，妄图某天，他的妈妈突然想要心疼自己的儿子了，接受了江夏，哪怕是捏着鼻子接受都行。
他想，他的江夏那么好，只要和她相处久了，任何人都会认可她。
可是，这样的自己和一个缩头乌龟有什么不同？
本是自己该解决的事情，却寄希望于别人的良心发现，他是真的很没用。
沈陆仰着头靠在沙发上，自从江夏走后，他很少回到这里，或者应该说，和江夏有关的所有场景，他都在极力回避。
有人说，逃避可耻却有用，沈陆不知道，真的有用吗？那为什么他逃了这么久，事情却还没有解决，矛盾也还没有消散，他也没有一天，能从心里放下江夏。
他想，他不能再逃避了，他不应该让江夏等他这么久。
他起身出门，开车回到了父母的住处。
爸爸又出差了，他想，这是个机会，这是只有他们母子的两人局，他该向他的妈妈表明自己的决心。
——
“妈，我有江夏的消息了。”
陆曼宁女士没有说话，冷笑地看着他。
“她过得很好，比我好。”
“发现自己是小丑了？”
沈陆摇摇头，“是我离不开她，从头到尾，都是我离不开她。”
“所以呢？”
“我想去找她。”
“你做梦！我好不容易把她赶走，你还想再把她找回来？！”
“妈，我很早就知道，是你赶走了她，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你赶走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比她更难受，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吗？”
“不过是一个女人，时间久了，自然会淡了。”
“想想你和我爸，你觉得可能吗？”
陆曼宁女士这样轻蔑的语气，让沈陆觉得难受，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她知道自己对江夏的重视，他的江夏是他想共度一辈子的人，不是随随便便一句“一个女人”就可以概括的，只是这样的反问难免有些口不择言，因此还没两句话就彻底惹恼了他的母亲。
“我和你爸青梅竹马，我们有很深的感情基础，拿你们短短几年的感情和我们类比，她江夏配吗？！”
说完，沈陆妈妈生气的转身上楼，她不知道，江夏究竟给自己的儿子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么死心塌地。
陆曼宁女士甚至在想，是不是真的要像李太太说的那样，这种无处使力的挫败是需要去庙里拜拜才能解决，是要靠求神拜佛才能让这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从沈陆世界里消失。
沈陆颓丧的跌坐在沙发里，他无力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他为什么要冲动，为什么要惹恼自己的母亲，让她更讨厌江夏。
和江夏在一起的时候，他明明已经学会了凡事预则立，可是今天为什么又要靠冲动来解决自己积压了一年多的问题。
沈陆离开家里，他没有开车，漫无目的的走在冬夜的冷风里。
别墅区外的道路车很少，很安静，足够沈陆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他想，在江夏离开这件事上，他对母亲，心里终究还是有怨恨的，所以，他又一次用一种不够冷静、不够成熟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
他想，他很爱自己的妈妈，他的妈妈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他不该怨恨她。
可是，一想到江夏为了成全他们的母子关系，离开熟悉的地方孤身一人去陌生的城市求生存，他怎么才能不怨，江夏的生活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要让她更难。
他的江夏，那么努力。
他的江夏，那么善良。
在母亲眼里，究竟哪一点配不上他？难道只因为她普通的家境吗？可是她父母三观正直、家庭和睦，这难道不珍贵吗？
他想，还是他的妈妈看走了眼，他的江夏，本就是最好的。
可是任他再怎么想，都不过是再一次确认自己的心，事情的关键还是自己母亲的想法，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而不是一遍又一遍确认自己对江夏的感情。
沈陆抬起头，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走路产生的热量早在冰冷的雨气中散尽了，他想，一切都要从长计议、好好谋划。
——
沈陆把自己关在江边公寓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江夏的点点滴滴，他强迫自己以一个成年人的思维来思考问题，不能贸然去找江夏，也不能再激怒自己的母亲。
很多天后，他终于决定，再去和他的妈妈认认真真的谈一次。
因为思虑太过周全，所以，即使是和自己亲妈的摊牌，沈陆也严肃的甚至有些过头，他刮净青黑色的胡茬，换上了正装，把陆女士约到了她公司附近酒店的茶餐厅。
看着如此郑重的儿子，陆曼宁女士只是挑了挑眉。
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怎么，穿这么正式是要直接去结婚吗？”
这一次，沈陆没有再用他惯用的嬉皮笑脸来打哈哈，他看着服务员帮母亲倒好茶离开，缓缓开口，“妈，你还记得你和江夏第一次见面吗？”
“早忘了。”
沈陆深深地看着他的妈妈，“那次，我本来是要陪你去参加一场慈善晚宴，却途中故意绕路，想要去找江夏。好巧不巧，碰到她家里有事，我就放了你鸽子。”
沈陆妈妈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我应该以一种更郑重的方式，把江夏介绍给你和我爸。”沈陆垂着眼，认真地说着。
儿子这副死样子，让陆曼宁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她又不想再和儿子吵架，那天晚上之后，她和沈延成说了她和儿子之间的冲突，沈延成耐着性子劝了她很久。
可她还是不甘心。
“还记得申家小妹吗？她在国外读博士，就快回来了，博物馆学，性子沉静，是你喜欢的类型。”
沈陆看着他的母亲，“从小你们就说要给我和她定娃娃亲，你们说，沈和申，发音都很像，以后两家结成亲家。我知道，这是你和我爸的模式。”
可是，结婚是两个人结，如果两个人中有一个不愿意，其他人再怎么觉得合适，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是为了你好，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怕你以后会后悔。”陆曼宁真心实意地说道。
沈陆没有说话，可是，在他看来，没有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会后悔。
人与人之间是有连接的，人，也是独立的。
别人的喜好不能代替自己，所谓对情感的干涉，不过是对生而为人所拥有的自由的剥夺，沈陆想，那些手帕交之间想要促成的娃娃亲，怎么就不算封建呢？
那些担心低娶或低嫁的想法，怎么就不是等级思想的作祟呢？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妈，你这么精明，那次偶遇时，你就一定看了出来，即使是关系到她爸爸后半辈子的生活质量，她的第一念头也是打车回家，而不是向我求助，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当一个附庸品，从一开始，就是我离不开她，而不是她不肯离开我。”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她的人品，我不喜欢她，我也没诋毁过她。”陆曼宁女士终于被沈陆带入了正题。
沈陆还是看着他的妈妈，“我从出生以来，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我活这么大，没受到过什么挫折。
江夏不一样，她即使很努力，有的时候，也未必能得偿所愿，可是即使老天爷次次对她不公、把她按在地上摩擦，她从来没有就这么算了吧，就算是头破血流，她也要斗到底。
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我能找到一个人，作为一个生命，活着的意义。”
其实，沈陆一直都觉得，相比于江夏的清醒，他虽然聪明，整个人却是混沌的，他没有欲望，没有追求，他不像刘文宇日日夜夜想着夺权，也不像身边很多人那样喜欢交往不同的女人。
他的人生仿佛一片虚无。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的活着。
所以在和江夏在一起前，他日复一日的玩游戏、打篮球、和朋友玩，除了篮球能让他短暂的舒畅一些，所有的事情干过之后，除了空虚，还是空虚。
和江夏在一起之后，什么都不一样了，他为了在江夏面前证明自己，他创业，他为自己的公司操心，他陪江夏一起闯关，他看江夏处处碰壁，却还是揉着额头换个方向，她所有小小的梦想，为什么都那么难实现，当那些阻碍她的路障被她搬开，一直跟着她沉浸式体验的他，比她还要开心。
陆女士才刚开口说了一句，就又被自己儿子干沉默了，她很久都没有说话，毕竟儿子都已经上升到生命的意义上了，这话不太好接。
许久，她开口问道：“所以呢？”
“我想去找她，我也该去找她了。”说到这里，沈陆还是心虚了，他轻轻地垂下眼。
“我可以任由你去找她，但是，你信不信我切断你的生活费？我是绝不允许你为了她离开我和你爸。”陆曼宁盯着自己的儿子。
“我不会离开你和我爸，如果我有那么强的决心，这两年来，我肯定早和她在其他城市定居了。
什么不给我钱花，什么收回我的股份，这些江夏都不会在意的，我没钱了，她一定会养着我。
可是妈，我和你一样贪心，我放不下江夏，也舍不掉你和我爸。所以我总是想拖着，拖到你终于妥协，拖到你愿意接受江夏。”
“你愿意拖，她就愿意等吗？”
沈陆再次抬起头看着他的妈妈，“妈，五年啊，是荷尔蒙最旺盛的大学五年，是周围人都在出双入对的五年，江夏连一个暧昧对象都没有过。”
“她可以放不下你，她的父母就会允许她一直不结婚吗？”
“从大学毕业能自己挣钱开始，她换专业考研，她换工作，她换城市，没有一个决定，是问过她父母的，你觉得，她的父母，能左右的了她的人生？”
“你对她，就这么有信心？”
“是。”
他太了解江夏了，所以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拖着，妄图用这种方式来换取父母的支持，可是，他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责任承担起来，主动去给江夏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
陆曼宁女士觉得很疲惫，比处理一个大项目还疲惫。
她抿了口茶，“我可以不拦着你，你去找她吧，最多三年，如果你们两个还是没有结果，你必须彻底死了这条心。”
沈陆看到了他妈妈的动摇，陆曼宁女士能既不表示支持，也不表示反对，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她终于，对自己儿子妥协了。
——
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伍绮诗《无声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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