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本丸

　　门板的冰冷透过手套逐渐钻进皮肤，又顺着身体绕进膝丸心口。
　　自出门后就不曾离开的太刀头抵着门，下垂的眼睛捕捉着地板反射的光，久久没有动静。
　　思绪繁乱得如同一团毛线，理不顺又扯不开。
　　为什么……
　　兄长。
　　膝丸闭了闭眼。
　　分明隔音很好的房间，此刻却传出了一丝细微的咳嗽声。
　　太刀攥紧拳头，偏头不想去听。
　　他分不清耳边的隐隐滴水声是错觉还是咳嗽的背景音乐。
　　“……”
　　身子僵硬着往后退了一步，膝丸抬头，他很想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显然，这不现实。
　　“…不要再放了。”膝丸喃喃。
　　脑子里甩不掉的刀损画面，他不想看清了，他也不想知道那振碎掉的刀究竟是以前偶然遇见的同伴，还是房间里的太刀。
　　膝丸甩了甩头，毅然转身不再关注门内，而是回想着这层楼的平面图，平静着脸朝着走廊尽头去。
　　尽头的墙面平坦，只一幅画摆在那里。
　　膝丸视若无物地穿了过去。
　　……
　　髭切收拾好桌子上的资料，房门便被敲响了。
　　是以大概谈判完的二人为中心，连带着附近几个值班的短刀一起过来了。
　　髭切望着人群后的膝丸，突然想起了刚才与同振最后的对话——
　　气息渐微的太刀摆烂似的抬手碰了碰刀面，又偏着头，一副好奇样：“我有点想知道，你平时是怎么应对……这种栽赃陷害的？”
　　不像是「髭切」能问出来的蠢问题。
　　“不劳费心。”髭切这么想着，也懒得回答。
　　“呀呀？那~你要怎么跟弟弟解释呢？”【髭切】失笑，金光弥漫至空中不留一丝痕迹，独留一句询问，“关于……我的失踪？”
　　短刀们大多只是作为护卫前来的，唯有几人……
　　“髭切，有看到另一振【髭切】吗？”从几刃身后走上前的山次询问道。
　　“走丢了？”髭切不答反问，“监控没有看过吗？”
　　山次身边的极爱染国俊摇了摇头：“记录被删了，查不到……”
　　听到有刀剑失联，短刀本就第一个跑去监控室查找，得到被删哦消息后如五雷轰顶，现在眼看有希望，便对髭切抱以期待：“髭切先生有看到吗？”
　　髭切低头看着短刀，默认般地移开视线。
　　人群外站着膝丸，视线沉默地越过一众背影，与髭切相对。
　　那可真是个蠢问题，髭切想，弟弟丸本就不需要解释，不是吗？
　　两个问题，一个比一个蠢。
　　“连髭切先生也不知道吗……”极爱染国俊失落喃喃。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不见的？”
　　见髭切好奇，其他短刀便想跟他说，只不过当事人的声音更快传来：“【髭切】前不久发了消息说随便逛逛，之后不论我怎么回复，他都没有再回我。”
　　说话的是末代，髭切对他有印象——
　　……一个倒霉至极的审神者。
　　髭切忽然晃神了一瞬。
　　被发到论坛的视频全程没有这个少年的入镜，只有一群刀剑付丧神的——自娱自乐。直播里也是个背景板，又或者说是、刀剑的复活媒介。
　　髭切并不认为只一个人类就能“制衡”刀剑。
　　三日月宗近、鹤丸国永、髭切，哪一个热门刀不是黑装白？都活了这么久了然后再为点小事要死要活的？
　　主从关系从来不代表什么，难得的审性败坏甚至都算不上事了，这么些年了时政监管无死角，一个怀疑一个举报的功夫。
　　更严重点的——前些年反面案例——情感问题退休问题神隐问题——被时政反复放到众审众刃面前反复鞭尸的成果——是个刃都学会了自碎回归本灵悠闲助眠。
　　髭切想不出，除了这一本丸乐子刀剑要挟审神者，还能有什么离谱选项。
　　甚至这位可怜的审神者还会在那群疯刀拍视频的时候被吓得躲在天守阁不出去……
　　话说，这个同振的恶趣味不是一般的大啊……髭切脑海里飘过某太刀的种种行为，一个不成型的念头突然出现。
　　他抬眼看向说明完就不作声的少年，又越过人搜寻着——【和泉守兼定】、【山姥切国广】。
　　加上【髭切】的话……不是说带了四振吗？还有一振去哪了？
　　髭切疑惑：“【一期一振】没有跟着你吗？”
　　一个武士会死战，一个不善言辞的蘑菇刀，而唯一靠谱的【一期一振】居然不在审神者身边守着吗？
　　“他说去买点东西，一会自己回去。”
　　“这样呀。”
　　“还在想那个…走失切吗？”髭切歪歪头。
　　完美理解走失切称号的末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是失联了。”
　　看起来没有多伤心的样子啊。
　　髭切弯起眼眸。
　　——‘存在的意义’？
　　你们存在的意义好像并不在意你们啊，【髭切】。
　　髭切想起了论坛上很多审神者的用词——这就是所谓的……强制爱？
　　不过若是家主大人……
　　末代身旁，山次的身影映入眼帘。
　　如果是我认可了家主，家主却并不需要……髭切眨了眨眼，心里遗憾的叹气。
　　这个本丸的所有刀剑，真像是一种、丧家犬。
　　而作为丧家犬的审神者，恨不得快点摆脱他们吧？
　　“不用太担心，最坏的不过是碎刀而已呀。”
　　髭切笑起来：“反正死掉就回去了吧？”
　　少年审神者愣了神，好一会才从这句话里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恍然点头：“也是，最后都会回到本丸的。”
　　“谢谢你呀，髭切。”末代回了太刀一个纯粹的笑容，转头朝山次打了声招呼，便果断地带着两振刀剑离开了。
　　短刀们除了极爱染国俊去指路，其他的全都回归岗位，只留山次和源氏二刃。
　　髭切早在那个笑容之后便呆住了，膝丸从头到尾沉默地蹲角落，山次左看右看，扶额。
　　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
　　山次不解，但山次懂得一个道理——只要髭切没问题，膝丸必定也没问题。
　　所以他斟酌着用词，轻声开口：“髭切？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太刀还站在那个笑容前面，闻言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回道：“嗯？什么都没有呀。”
　　山次望着他的假笑：“……”
　　我该信…吗？
　　他沉默了一下，髭切不想说，所以山次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人，语重心长的说：“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上，不过我相信你有分寸。”
　　“嗯嗯，主人呀，你的文件处理完了吗？”髭切全然一副我听了但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表情，笑眯眯道，“我身后还有好几叠……”
　　山次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工作增加什么的才不要啊，他好不容易才说服本丸的轮班制度——这星期刚好轮到了源氏兄弟。
　　办公室里，山次一个人坐了很久，才找来下属道：“等之后末代彻底离开后，让那些接触过的人，找个时间……算了，让他们到时候立刻去一趟心里诊疗室。”
　　可别整出什么心理创伤了啊。
　　天天碎刀……
　　山次突然灵光一闪。
　　髭切…还有膝丸，是不是也要去看看心理……？
　　可能……？
　　然而可能要进心理咨询的髭切还在回味着那个笑容。
　　——太像了。
　　简直就是【髭切】的翻版……
　　髭切一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谁是谁的翻版？
　　摆在眼前的疑点越来越多，太刀恍然，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这是，被自己误导了吗？
　　还躲在阴影胡思乱想的膝丸抬头，怔楞的望着自家兄长原地蓦地笑出声。
　　膝丸抿唇，抛开心里的种种杂念，小心翼翼地望向奇怪的兄长，开口道：“兄长…我们……”
　　“啊，该休息了，弟弟丸说的对呀。”髭切看过去，面上一片笑意，眼底深处却还残留着一丝冷意。
　　【髭切】啊，舍弃源氏，舍弃「膝丸」，这真的是你的选择吗？
　　你真的看透了吗，还是……你也被骗过去了？
　　……反正之后，与我无关了。
　　“走吧，催催丸。”髭切垂眸，伸着懒腰去关房间门，太刀的背影一片惬意，“让家主大人在这里加班，我们回家呀。”
　　身后毫无动静。
　　头一次没有收到回应的髭切疑惑转身，看到了一枚脸上写满了纠结的薄荷丸。
　　“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髭切笑着凑上前。
　　“那个…兄长、先回去吧。”
　　髭切眯眼：“……？”
　　“我、我答应了龟甲先生…去、买点东西……”膝丸越说越小声，头几乎快要埋进地里。
　　头顶沉默了一会，髭切才道：“你跟他…那场切磋赌输了？”
　　——山次的本丸在切磋时，经常会开几个小赌盘当休闲乐趣，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是……！”
　　髭切饶有兴趣的围观膝丸现在羞得通红的脸，再想起龟甲贞宗的某些“兴趣”，对于要买的东西有了个大概确定。
　　很简单的请求，他却还是想逗一下膝丸：“我跟你一起……”去呀？
　　“不行！”
　　拒绝的很果断很大声，髭切诧异，又听弟弟丸顿了一下继续道：“兄长的名声绝对不可以——！”
　　髭切眨眨眼。
　　“总、总之，兄长先自己回去吧……”膝丸用尽全身力气不去看髭切，复制山次的操作顶着一颗快冒烟的头头也不回地跑了，最后一句都没当面说完，“不用等我了！”
　　髭切手指抵着下巴目送膝丸离去，眼里的笑意满得快溢出来。
　　一次弟弟丸的独立而已，髭切倒也不至于这点都不会答应。
　　只不过，弟弟的脸皮…还需要练练啊。
　　髭切盘算着回本丸先去拜访一趟龟甲贞宗，朝着膝丸的背景喊了一句：“不要被那些东西迷了眼哦——”
　　膝丸成功脚下一个踉跄。
　　待到髭切脚踩传送阵离开，跑到尽头死角的膝丸才稍稍松了口气。
　　头一次对兄长撒谎的愧疚、真的答应了要去买东西的羞耻再加上拉到极限的太刀机动，成功让膝丸的脸红得半天都没消下去。
　　太刀深吸口气，学着本丸里加州清光常做的动作拍了拍脸，金色的眼睛逐渐冷静下来。
　　当初离开房间偶然遇到的刃所‘拜托’的话重新在他脑海播放着——
　　“【膝丸】殿背着主君偷偷跑出来了，您若是有遇到他……”皇室御物、华丽太刀的面上掺杂着担忧，叹息着未尽之言。
　　【一期一振】透露的几个同振可能出现的地点一一在膝丸脑海里闪过，最终锁定了——
　　“那是一处未被处理之地。”【一期一振】偏头，“【膝丸】殿很可能提前去往那里，处理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我并不能确定，膝丸先生。”【一期一振】如此说道。
　　“……”
　　“抱歉，谈话就此到这里吧，我要先去处理我的事情了。下次见，膝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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