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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下了整整两天的大雨终于停了,天空变成了深蓝色。
坚硬的土地被水浸泡,变得又软又黏。
加雷德泡进水里,把自己的虫形洗干净,想找一个代步工具。
他变成看起来弱小的人形,换上没淋湿的衣服和靴子,低头作出一副受了伤走路不便的样子,以精神力扩大感知范围。
下雨天捕猎不易,有些生物饿了两天肚子。面对加雷德这样没有外壳保护、行动缓慢的“弱小猎物”,它们一定会冲出来。
倏——
狂风猎猎,一只巨大的飞鸟像颗炮弹俯冲而来。它展翼足有十几米,胸腔发达,鼓鼓囊囊,两只利爪闪着寒光。
加雷德屈身,微微下蹲蓄力,靴子在泥地踩出深深的脚印。
在飞鸟伸爪的前一刻,加雷德腰腹和大腿瞬间发力,腾空而起,手臂青筋暴起,一把抓住飞鸟的脖子,在它受惊后仰时顺势半空翻身,坐在了飞鸟身上。
飞鸟发出怪叫,疯狂扑腾翅膀,急速飞驰,在空中花式旋转,想把加雷德甩下去;又用自身重量撞上岩石,想撞死加雷德。
加雷德部分虫化,肢节从背后长出,一部分用于固定自己,一部分啪啪啪扇打飞鸟的翅膀和脑袋,强迫它改变方向。另外伸出一根威胁性地刺入了飞鸟的脖子。
血越流越多,还甩不掉身上的敌人,过了两个小时,飞鸟老实了。
它累了,慢下速度,平稳飞行。
绿色山林、土黄色的平原、深蓝色的蜿蜒河流在脚下铺开。望向远方,山峦起伏,与淡紫色的天空相会于云雾。
高空氧气变少,轻微的缺氧让加雷德血流加快,苍白的脸上浮出两抹红晕。
他伏在巨鸟的脊背上,张开双臂,拥抱狂风。
周围有巨鸟的同类,它们深灰色的羽翼沾了水,在雨后天空闪闪发亮,流星般划过,并不在意巨鸟身上骑了什么东西。
加雷德尽情飞够了,才拽着巨鸟的脖子,有目的地寻找方向。
“你叫大灰。”加雷德命令道,“去那边。”
脚下这块陆地地势起伏很大,有直入天际的万米高山,也有凹陷的峡谷、盆底。水源充足,浓郁的深蓝色,即使离得很近也看不清水下。
加雷德初次落脚的地方是一片少见的平原,危险性较低,没有多少珍稀物种。
而越是生存环境多变险恶的地方,越容易出高价值物种。
大灰脑子不太聪明,但是武力值高。在第十次抓错指定猎物后,加雷德又邦邦地敲了它的脑壳,把它流口水的嘴从血肉边硬生生拽开。
第十一次,它终于用翅膀扑晕了指定的类豹生物。
这一次,加雷德放任它进食,顺便自己也撕下几块肉烤熟了吃。
吃饱喝足后,一人一鸟再次启程。
他们漫无边际地穿过森林、飞过高山、越过河流,饿了就捕猎、困了就停下来睡觉。
大灰从一开始的偷袭逃跑,变成了现在的蹲成一团睡觉。
它发现加雷德不会杀了它、吃了它,反而会去一些它平时不太敢去的危险地方,捕捉那里的猎物给它吃。
不能逃跑,不如吃饭。
这些日子它吃得膘肥体壮,又长大了一些,很是满足。所以,它允许加雷德睡在它的翅膀下。
加雷德化成虫形,头部靠在大灰的翅根处,贴着它热乎乎的腹侧。
这段时间他没有白喂,大灰的一侧翅膀已经完全能覆盖住他,让他能舒舒服服地躺着。
他完全不用担心雨夜的防水问题,只要找一处干燥的高地,大灰的翅膀一张,多大的雨水都会顺着羽毛流走。翅根处像一个小小的巢穴,与世隔绝,非常温暖。
加雷德想着,如果大灰愿意的话,他可以带它回莱恩。
大灰不愿意。
在加雷德指使它停在那条蓝到发黑的河流旁时,它惊恐地怪叫,不断在空中盘旋,不肯下去。
在加雷德半哄半威胁下,它终于肯在离那几千米远的地方停下。
一落地,它就闭嘴了,眼睛瞪得极大,左右观察,十分警觉。
加雷德一往前走,它就一扬翅膀,把加雷德扑头盖脸地往后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叫声。
“那里危险?”
“啊!”
“你不想去?”
“啊啊!”
加雷德刚伸手,大灰一下子张开翅膀飞上半空。它不会去的,它的十几个同族,包括它的父母都死在了那里!
它的眼睛发红,翅膀以极快的频率呼呼扑棱,整只鸟陷入了非常激动的状态。如果加雷德非要拉它去,它会和他血战到底。
它宁死也不去那个地方。
虽然已经想不起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森然白骨、浓烈的血腥气、死亡的哀鸣,给当时还是幼崽的它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它已经是大鸟了,还是极度害怕那个地方。
加雷德挥挥手,目送大灰远去,没多久就再也看不到它了。
他转过身,向目标出发。
这里的水流颜色很不正常,大灰的表现更是不正常。这里一定有奇特之处,他必须来。
一路上,加雷德精神力外放至周身三米,不求快速,只求安稳、隐蔽地前行。
一天时间,他到达距离水流几百米的地方稍作歇息。
今夜又下雨了。雨水会掩盖他的气息和踪迹,也会掩盖别人的。
加雷德从空间纽里拿出了好久没用的大树皮,放在了自己的简易小窝上。
他坐在树皮下躲雨,静静地警戒四周。
雨下了一夜,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周围的生物波动频率和其他地方差不多,唯一诡异的蓝黑色河水静悄悄流淌着。
加雷德顺着河流往上游看。河水从更远处的高山流下,源头被植被挡住,看不太清楚。
河流在小丘上起起伏伏,七拐八弯地汇入最后的湖泊中。
河流至少还能感觉到明显的流动,可湖泊就像一大块黑色墓地,有些瘆人。
加雷德用石碗舀起水,水里悬浮着很多黑色颗粒状物质。
他将黑水放进空间纽,取出干净的水喝了一口。
加雷德决定在这片河流附近停留三天,搜集情报。
如果第三天结束还是没有任何线索,他会在第四天沿着河流进入那座高山。
第三天,这条河流旁终于出现了别的生物。
老鼠人。畸形老鼠人。
它们个头更强壮,到达加雷德的腰部,四肢更粗长,头脑更大。前肢的爪子上有七个爪趾,有三个关节可以弯曲,更加灵活,可以抓握。
加雷德脑中一闪而过囊袋中的缩小版老鼠人。
难道,这群老鼠人就是它们的进化版?
眼前的老鼠人没有一头扎进水里喝水,而是拿了一个底部有很多细小孔洞的大盘子。
盘子泛着光。
加雷德眯起眼睛。盘子是用某种矿石做的。色泽显示它的纯度比较高。
水流从底部的孔洞流出,把黑色颗粒留下。
那些老鼠人不断吞咽着口水,眼睛放精光,但谁也没有吃碗里的东西。
它们一个接一个,原路返回,消失在山林里。
加雷德悄悄跟在后面。
这里的植物和外围的动物长得和别的地方差不多,唯一明显变异的是老鼠人。
是水、黑色颗粒,还是其他东西的共同作用呢?
他们一路向深处走去。
植被更加茂密,错落缝合,将路遮住。如果没有老鼠人带路,他恐怕要花费很多时间来寻找正确的方向。
加雷德在心中默默计数。过了大约一个星时,最前面的四个老鼠人拨开树丛,露出了一个被泥巴、野草、藤蔓纠缠住的机械装置——自动闭合门。
它冰冷的银灰色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是加雷德第一次在这颗星球上见到机械文明。
同处一个星球,同是老鼠人,它们的差别竟然有这么大吗?
找到它们的巢穴,加雷德原路返回,并做上他自己才能看懂的标记。
在他出来没多久后,又有一群老鼠人出来,和之前一样取了河流中的黑色颗粒。
这一整天,老鼠人不断进出,重复这个行为。它们眼睛发红、目光贪婪,口水打湿了碗,仍然规规矩矩地运输黑颗粒。
这让它们看起来非常诡异。明明是野兽,却像被什么东西操纵了似的,后肢走路,前肢捧碗,像人一样。
如果这条河流中的黑色颗粒对它们这么重要,为什么它们不定居在河边呢?
一来一回需要在路上花费两个小时,大大降低了效率……那座深山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呢?
真是让加雷德感到好奇。
第四天,老鼠人不再出来。加雷德凭着记忆和路标,向巢穴出发。
他先放出精神力感知了一下,确定门口并没有人,于是动手解开自动闭合门。
这个门虽然有密码,但是它的构造非常简单。加雷德撬开门锁,露出里面的核心装置,改换零件位置,没几分钟就打开了门。
他进门后,顺着山壁爬上去,用肢节把自己吊在壁顶。
这里只有一条路,越到后面,越窄,只能容纳一个老鼠人通过。
有细微的风流过来,也带来了一阵叮、当,叮、当的声音。
路消失了,前方是一片很深的洞穴,像悬崖一样。
加雷德的精神力往四面八方探去,十几米内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气。
他把肢节沿着山壁,小心翼翼地伸出一点。
依旧没有反应。
看起来是安全的。
加雷德耐心地又等了很久,终于缓慢地往外、往上爬。
他低头,对上了千万双猩红的眼睛。
它们就像等了他很久很久一样,见到他的瞬间,咧开了笑容。
叮当——叮当——!
它们飞速爬过遍地矿石,利爪与其摩擦,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加雷德想要返回小路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上方,一只只老鼠人极速坠落。它们扑通扑通,伸出利爪,想要借助下坠的重力把加雷德拽下来。
加雷德甩开它们,它们重重坠落,连同底下的老鼠人一起摔得血肉模糊。
然而,那一滩滩血肉很快被覆盖,成为老鼠人向上爬的垫脚石。
上面的老鼠人还在密密麻麻地往下砸,它们似乎不害怕死亡、不惧怕疼痛,只有一个目标——拉下加雷德。
加雷德再厉害,也无法抵抗它们成群结队的自杀式袭击。
他思考了一下,主动松开肢节,全身虫化,调整姿势下落,压死了一群老鼠人。血肉爆炸,黏在他身上。
这么整齐划一的行动,这里一定有一个大脑在控制所有的老鼠人。
加雷德要找到它,活捉它,实在做不到只能杀了它。
他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能做到,他一定能通过这次筛选,得到高分。
这群老鼠人的攻击不算什么,伤口还没有他愈合得快。
看似他被包围,实际上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这让加雷德心里一沉。
它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很快,他就明白了。他的伤口中,掉下了半截黑色虫子。
是古虫族幼虫。没有用精神力的古虫族。
除了用仪器检查,他们之间只能以精神力分辨彼此。
加雷德没有感知到古虫族的存在,那么古虫族也感受不到他。幼虫又怎么能光凭肉眼、触角不知不觉来到他身边身边,并袭击了他呢?
这很明显是针对他的一场陷阱。
成群的老鼠人来回走动,一定会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来到这个巢穴,是迟早的事情。
可为什么,他感觉不到古虫族的存在?
是它们。
加雷德低头,徒手从老鼠人的脑袋里掏出了那个特殊的囊袋。
昏沉的洞穴内,加雷德看见了里面蠕动的幼虫,也通过精神力互相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它哧地穿透了囊袋,被加雷德甩飞出去。而原来越多的虫子,有大有小,从老鼠人的脑袋里孵化出来。
啃噬、痛苦、杂乱的声音、鸟鸣、万千低语……加雷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他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只留下了模糊的记忆。
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的虫核里,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了所有人。他的视线穿过遥远的宇宙,看见了那纯白的、庞大的虫母。
它呼唤道:我的孩子,快过来吧。
针剂扎进他的身体,他脱力地摔落,嗬嗬地喘气。
时间失去了意义。
五个月后,加雷德彻底恢复意识。
他终于从别人的口中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据说,在场的所有古虫族,包括脑虫,都被他杀死了。他的虫核受损严重,残留了很多古虫族的分泌物。
贝亚特后怕道:“我还以为你已经……”
已经被占据了身体,消灭了意识,不再是加雷德了。
脑子很痛,身体很虚弱。加雷德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恍如隔世。
他问道:“我的筛选通过了吗?”
艾达:“你是第一名。你的空间纽里有很多半透明囊袋,其中的一组成分对古虫族有免疫和隔绝作用。目前囊袋已经投入实验;古虫族巢穴被你摧毁,那里还发现了大量α类矿石。”
“这到底怎么回事?”
训练的星球会进行初步检查,有危险,但不会包括一个古虫族的巢穴。还是无法察觉的古虫族。
艾达:“意外。虫卫在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它们。”
它们只要不做出异常行为,不动用精神力,又有囊袋保护,谁能发现它们?
虫卫的到来让它们警觉,所以,当加雷德孤身前往时,它们早就发现了他,并设下陷阱,想占据他的身体。
虫族和古虫族本是同源,那个时候,恐怕只有在例行体检时才能发现他被寄生了。
而在被发现前,它们会以虫王子嗣的身份活下去,活在母巢。
加雷德握了握拳头:“那我的身体,我的虫核,还能恢复到以前吗?”
从古至今,无数血淋淋的例子证明:只要被古虫族触碰到虫核,这个人就是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容器了。
加雷德可能是因为触碰过囊袋,所以他的检查提示未被寄生,仍然保有自己的意识,能够清醒过来。
但,以后会怎样,谁又能说得准?
贝亚特和艾达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反而是加雷德轻松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去哪?你还没好全。”
“我去做康复训练。”
从小,所有的虫王子嗣统一接受教育。
他们享有丰富的资源,他们要尽到应尽的责任,他们要坚忍、勇敢、仁爱,要用尽全力,竞争出一个最优秀的虫王。
这是加雷德十几年间一直在做的事情,他不会半途而废,他会竭尽一切。
身体虚弱,就加倍训练,弥补他与别人之间的鸿沟;虫核损坏,就吃药、治疗、做精神力稳定训练。
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失败。他要站在最高点,去追逐、捕获自己想要的一切,尽管他还不确定他想要什么。
毕竟,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伊登吻了吻加雷德的唇,与他额头相抵:“这一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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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一下,加了最后一段。
这段时间忙完了,可以恢复一周两三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