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敌

　　方木的手艺比不上酒店里的五星级大厨，但当做家常菜也还勉强。
　　虽然他确实啥也不会，但他愿意学，跟着网络上的做饭教程一步一个步骤地跟做。
　　做不做得好吃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有这个耐心从零基础开始学烧菜。
　　某些程度上，打破了柴炎对明星的刻板印象。
　　饭桌上，方家人对待客人的热情程度简直让人无福消受，柴炎的碗里盘子里都堆满了给他夹的菜，看他吃了一口就立马又夹一筷子给他补回去，生怕他肚子里还留有一丝缝隙没被填满似的。
　　柴炎在桌布下踢了方木两脚，没想到这厮完全无视了他的暗示，不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纵容父母妹妹喂猪一样的投喂行为，还时不时加入一下投喂大军。
　　柴炎：……
　　等终于从饭桌上下来的时候，柴炎已经不知道自己撑得还能不能走得动路了。
　　方木把柴炎摁在沙发上，让他自个好好地休息消化，然后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
　　方木家里是有两个阿姨的，一个负责每天买菜烧饭准备一家人伙食，另一个负责家政清洁，包括房内扫地拖地、房外浇花养护等。
　　但今天方木给两个阿姨都放了假，所以这些家务琐事都得靠他自己来完成。
　　他有手有脚的，不可能让爹妈去干，至于方糖糖，那小懒鬼从小被宠得娇生惯养的，过的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生活，每天最爱干的事就是吃喝玩乐。
　　这不，现在又在缠着柴炎教她踢足球了。
　　当着方家父母的面，柴炎不好拒绝，但他现在又实在不想陪小孩踢球。
　　午饭吃太饱了，不想动。
　　直接说吃太饱了好像有点不太对，柴炎看了方糖糖一眼，随便找了借口：“恐怕没空，我答应了你哥一会陪他去练乐器。”
　　“练乐器？”方糖糖有点失落，但旋即又开始不死心，“去哪儿练啊，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啊？”
　　万一陪练哥哥和她哥练乐器结束的时间早，她就能让陪练哥哥陪她玩会儿球了呢？
　　“你哥三楼的乐器房。”柴炎说。
　　音乐课的时候，他听方木无意间提起过，他家有个单独的只属于他自己的乐器房。
　　平时方木没事的时候就会待在里面钻研五音器理，为专辑和新歌的创作做准备。
　　虽然很枯燥，但方木还是比较享受和音乐独处的时光的，那是他为数不多感到心静下来的时刻。
　　“乐器房？”方糖糖脸上都是震惊，“不可能，我哥从不让外人进去，你怎么可能进得去？”
　　柴炎做出不关我事的状态：“可能你哥今天脑子抽风了吧。”
　　“……”
　　厨房里，方木正在拿洗碗布刷锅，方糖糖突然跑进来，冲他大喊一声：“哥哥！”
　　方木动作一滞，看向她：“你干嘛？”
　　方糖糖面露诚恳，哀求地说：“你今天能不能把陪练哥哥让给我？”
　　方木愣了一下，说：“我让什么，他人不就在那儿吗，你有什么事找他不就行了？”
　　顿了一下，他反应过来，用看傻子似的看着这丫头：“哦，懂了，你被婉拒了是吧？”
　　方糖糖脸气鼓鼓的，冲他吼：“还不都怪你，谁让你非要霸占着人家不放的，害得我都没法找他教我踢球了。”
　　“我霸占？”方木不知道她现在脑子是个什么情况，好笑道，“我怎么可能干这种缺德事，明明就是你魅力太低，人家觉得和你一起玩辱到他智商了，不想搭理你而已。”
　　他这句话瞬间点炸了方糖糖，她毛都炸起来了，指着他哆哆嗦嗦道：“哥哥！你你你……”
　　方木毫无礼让妹妹的意思，煽风点火道：“你什么，你成结巴了？”
　　方糖糖气得身子都在颤抖，“方木，你欺人太甚，你王八蛋！”
　　方木不当回事地继续洗碗，动作悠哉悠哉，闲闲回道:“你今天才认识我啊？”
　　方糖糖又被气死了。
　　她决定采取一些特别措施，狠狠制裁一下这个为老不尊的王八蛋哥哥。
　　于是她憋着气酝酿了两秒，然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女孩子的哭声大多又细又尖锐，这一嗓子直接破功了，把客厅里的姚女士都吸引了过来。
　　姚女士推开厨房的隔离门，探头道：“糖糖，你怎么啦？”
　　方糖糖一手抹眼睛，指着方木告状道：“妈妈，哥哥说要拿锅铲暴扣我。”
　　方木：……
　　姚女士愣了两秒，看了方木一眼，又看向方糖糖：“那你哥哥暴扣你了吗？”
　　方糖糖哽了一下，带着真假不明的哭腔嘤嘤道：“暂时还没有。”
　　“不过就快了。”方糖糖不允许自己落了下风，强行挽尊，“等妈妈走了，哥哥就会揍扁我的，他说他看不爽我很久了！”
　　方糖糖眼珠子转了转，含着哭腔说:“他……他还说他要把我掐死，要把我变成一个结巴。”
　　小姑娘黏黏糊糊的哭声演得真切又动人，搭配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泪眼朦胧又楚楚可人。
　　任哪个大人看了都会心疼得要命，巴不得赶紧把她抱在怀里哄上一番。
　　然而事实上，她这番拙劣的伎俩只对方先生那种溺爱女儿的家长管用，对姚女士这种外柔内硬、公事公办的女人来说可一点不管用。
　　姚女士不吃她这一套：“糖糖，不是你自己往厨房跑的吗，既然你哥看不爽你，你又干嘛往他身边凑呢?”
　　方木手上还拎着沾着泡沫的锅铲，摊手道：“妈，你有空听这丫头张嘴就来的，不如去好好睡个午觉。”
　　姚女士叹了一声，走到方糖糖身边，蹲下身，用拇指擦干净她的眼泪，温声问：“来，跟妈妈说，到底怎么回事？”
　　方糖糖吸了吸鼻子，说：“哥哥他好讨厌的。”
　　“为什么讨厌？”
　　方糖糖：“他把陪练哥哥抢走了，宁愿让人家去陪他练乐器，也不让他陪我踢足球。”
　　方木：？
　　方木扯了一下唇角，“你胡扯什么，我什么时候……”
　　他嗓子里的话还没出完，柴炎恰到好处地出现，打断了方木。
　　柴炎说：“音乐老师给我们安排了周末作业，让我们熟练电子琴的关键发音键，我家没有电子琴，我来找方木借用一下。”
　　方糖糖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
　　方木看着自家小妹这睿智的憨样，冷笑着想:果然，柴炎的话对她就百分百管用，他这个亲哥的话约等于放屁。
　　他妈到底怎么给他生出来的这种吃里扒外的臭妹妹的？
　　方木心里嫌弃，嘴上仍然仿佛和柴炎心有灵犀似的，接话道：“对啊，我们音乐课老师安排了嘛，糖糖你总不能阻碍我和陪练哥哥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吧？”
　　方糖糖叉着腰瞪他一眼：“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我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方木把所有错都盖在她头上：“我觉得你就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
　　倒是姚女士有点疑惑了：“你们高三都还有音乐课的吗？”
　　在她的印象里，高三不都应该忙得脚不沾地，辅课全被文化课老师霸占，连休息时间都要像挤海绵一样拼命挤才能挤出来一点的吗？
　　除了主业就是干这个的音乐特长生之外，其他特长生也会有音乐课？
　　方木洗完碗，抽了张纸巾擦干手上残留的水珠，说道：“我们是艺体班嘛，比较特殊，不管哪个年级都不可能只安排文化课，我们得全方面发展。”
　　他扯谎扯得老练又自然，一看就是个跟柴炎一样的老油条。
　　让柴炎有种什么锅配什么盖，不是一类人聚不到一起的感觉……
　　五分钟后，柴炎被方木拽上了他三楼的乐器房。
　　房门关上，光线彻底与外界隔绝，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
　　柴炎站在黑暗里，说：“你就算大白天不想开灯，能不能把窗帘拉开？”
　　方木：“这里没有窗帘，也没打通窗户。”
　　他话音刚落，房间内骤然大亮，原本黑漆漆的四周瞬间成了一片白昼。
　　是方木把灯打开了。
　　柴炎看清了方木这间乐器房的内部面貌。
　　和想象中乐器堆满一屋子的盛况不同，方木的乐器房简单得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大明星的私人领地。
　　乐器的房整体装修色彩只有黑白两色，纯白色系的墙壁以及墨黑的哑光地板，墙上了挂了把木质吉他和其他几把柴炎叫不出名的管弦乐器，房间中央则是大钢琴和用高脚支架撑起来的五线谱板，以及一座看起来复杂得宛如芯片聚集地一样的电子调音台。
　　全都是做音乐的一些基础工具，没有更多花里胡哨的多余装饰品。
　　什么盆栽啊，插花啊，以及最近很流行的氛围感灯光什么的，全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柴炎总有种感觉——方木在向往一种极简的生活，家里东西可以贵，但必须拥有朴实的落地感，不能华而不实浪费空间。
　　方木给他找了把椅子过来，说：“我的乐器房里没地儿摆沙发，只有硬椅子，你将就着坐一下。”
　　柴炎没坐，看向他：“你把我拉上来干什么？”
　　方木眼眸眨了眨，说：“不是你说的想上我乐器房来看看吗，还口口声声要借用我的电子琴呢。”
　　“虽说我家其实并没有电子琴，我也用不着那玩意儿，但我有钢琴啊，键盘布局和演奏技巧都差不多，也不是不可以代替一下呗。”
　　柴炎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说：“你看不出来是在做戏？”
　　“我知道你在做戏。”方木展露出了真实目的，“但我确实有点想邀请你来我的房间里逛逛。”
　　柴炎看不出这四四方方、一眼便能尽收眼底的空间有什么可逛的。
　　方木突然来了一句：“你见过唱片机吗？”
　　柴炎抬眼看他。
　　方木：“电视剧里你应该看过吧，就那些民国剧里经常出现的歌舞厅唱片机，那个东西很有意思的。”
　　柴炎：“我不看电视剧。”
　　自然也不知道唱片机是什么。
　　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方木就知道柴炎过的都是些与世隔绝的出家日子，他示意柴炎稍等一下。
　　随后，方木走到一面墙壁面前，拉下墙上一个像风铃一样的小铃铛，随着铃声清脆的声响，墙壁开始向内缓缓转动。
　　当那扇墙壁呈九十度彻底打开后，柴炎看见墙内还有一片隐藏的格子间。
　　格子间说大不大，但被方木摆放了各种规格尺寸的纸皮箱子。
　　“这个洞穴一样的暗间就是我放珍藏宝贝的地方。”方木弯腰从里面抱出其中一个箱子，说，“今天我带你长长见识。”
　　方木把箱子放在地上，取下腰间钥匙串上的指甲刀，龇啦一声划开了上边的封条。
　　不过说是封条，不如说是一张加长版的黄色便签纸，柴炎看到上边用油墨笔写了一行字。
　　——老上海黑胶唱片留声机，伦敦制造商1943年产，上海滩星华影城工厂代发行。
　　“唱片机有个专业点的称号，叫做留声机。”方木说。
　　这个由大花朵喇叭和唱片转盘构成的古董留声机，表层由瓷红色的红漆喷漆而成，四周镌刻有线条流畅的花纹，远看大气华贵，细看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精巧。
　　即便因为久放在暗室而落了少许灰，也不难在它繁工巧匠的外表下，窥见它岁月沉淀下来的贵气和精致。
　　亏得柴炎刚才还以为方木不会喜欢那些华而不实占用空间的东西……
　　方木把箱子里这台已经时间悠久的留声机拿出来，喷了点低度数的酒精在棉布上，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上边的薄灰。
　　动作珍视至极，仿若在对待一份他价值连城的传家宝。
　　柴炎不知道他这古董一样的留声机值多少毛爷爷，只是直觉告诉他必然价格不菲。
　　越是久远古老的东西，珍藏价值就越高，更别提那些见证了时代变迁的跨世纪物品。
　　方木说起他和这台古董留声机的缘分，语气里满是怀念：“半年前，我们团到韩国参加音乐节红毯活动，恰好当时南韩最大的首尔拍卖行在竞价拍卖一些上世纪的中国古董，我就去了。”
　　柴炎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并不信方木作为一个中国明星，能在没收到邀请的前提下，就这么大喇喇地进去韩国的拍卖行。
　　拍卖会场示众所周知的富豪显摆地。
　　能进去举牌子竞价的非富即贵，出手即天价，一个比一个阔绰非凡。
　　方木在自己的国家当然算有钱人，但和韩国那些在社会上一手遮天的财阀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
　　方木知道他在想什么，坦诚道：“我当然没资格进韩国的拍卖行，是我们经纪公司的老总把我带进去的。”
　　“你老总？”柴炎瞥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去给你们老总拎包的吧。”
　　“得，我就知道你这张嘴是注定吐不出象牙的。”方木刚想替自己找回点尊严，转念又发现柴炎的话好像也不无道理。
　　他苦笑道：“不过你说得也没错，甭管我名气多大，我对我们公司的那帮老头来说也只是个工具，去拍卖会走个过场还要我去帮他们结交权贵。”
　　柴炎听出了他话里话外极其浓烈的不满和怨气，方木说：“当然了，我确实是给他们打工的小弟，而他们就是一帮连我这个小弟都不如的废物。”
　　除了年纪比他大，油腻得能搓泥，以及十个有八个都是些中年秃驴之外。
　　方木实在想不出荣阳娱乐公司的那些高管还有什么他赶不上的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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