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亦归航

　　飞机呼啸着穿破云层，降落在东京成田国际机场。
　　秦灏远透过舷窗看外面湛蓝的天空，有些恍惚，宁城到东京竟然飞的这么快，他一部长电影还没来得及看到结尾，就已经来到了和游亦航同一片蓝天下。
　　舒晴从北京过来，到的比他们早一点，此刻正百无聊赖的等在机场，不停的在群里发消息催他们。
　　-我去，东京这也太热了！
　　-到了吗？看你们航班落地了。
　　-今天海关人挺多的，你们出来估计得至少一小时。
　　-动作快点儿麻利点儿啊！我等的都快睡着了。
　　秦灏天一关飞行模式就开始带着耳机打工作电话，秦灏然和秦灏远走在他前面几步，时不时还得回头看看他们大哥，生怕人一不小心说激动了就走岔了。
　　秦灏然给舒晴回：快不了，大哥正慷慨激昂的发表电话演讲呢。
　　舒晴：……服了，你们把他丢里面吧，别管他了。
　　海关人确实很多，等他们哥仨好不容易折腾出来已经快下午两点，舒晴等的都无力吐槽了，看见他们也只是面无表情的挥一挥手。
　　秦灏天还在没完没了的打电话。
　　于是只能秦灏远联系来接他们的司机，上了车秦灏天还在继续说个不停。舒晴叹口气：“咱真的不能把他扔下去吗？他真的好扫兴好吵哦。”
　　秦灏然笑：“扔他本人也太费劲了，你扔他电话就行。”
　　成田机场离市区挺远，得开上一阵子，秦灏远趴着车窗看沿路的农田矮房，挺陌生的风景，他心里不知为何空落落的，像是还飘在万米之上的云端。
　　自从上回乌龙般的八卦事件后，他没有再和游亦航有任何私下的交流。他那让全家人都闹腾了一阵子的“绯闻”游亦航也没有任何反应。再出来群里说话也已经是商量来东京的行程安排了。他自己这边，为了能安稳的休这个假，赶进度忙的恨不得四脚朝天，也无暇多想。
　　只是心里总没着没落的。
　　游亦航看到那条“绯闻”是什么心情？他会……有所介怀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他大哥絮絮叨叨的讲电话声终于停了。秦灏天摘下耳机，无奈的看了眼手机：“没电了。”
　　舒晴在一旁幸灾乐祸：“阿弥陀佛，可算是能消停会儿了。”
　　秦灏天翻出充电宝来插上，舒晴表情一秒垮掉：“哥啊，你能歇会儿再打吗，业务繁忙也不在这几十分钟的是不是。”
　　秦灏天收了手机：“本来也不打算继续打了。”他探头看一眼司机的导航，就快进市区了，“还挺快啊。哎，联系航儿了吗？他怎么着，什么时候来找我们？”
　　他还一眼微信都没来得及看手机就直接罢工了。
　　这车上几个人，除了局外人司机，也就是秦灏天不知道他弟和游亦航的事儿了，那两位知情的多多少少都顾忌着点秦灏远的心情，不太愿意主动当着他面提游亦航。只有状况外的秦灏天，满心记挂着老友，张口即问。
　　一时间车厢里没人接话。
　　秦灏天有点摸不着头脑：“咋了？你们没联系他啊。”
　　还是秦灏然开了口：“在群里说了我们到了。游哥今天手术排挺满的，估计得晚上才能过来了。”
　　“哎，也行。”秦灏天高兴的很，“晚上咱们出去好好吃一顿正经居酒屋。哎我跟你们说啊，上回来航儿带我去一家，味道巨好，那个心肝之间真是绝了，你们一定得尝尝。”
　　舒晴“哦”一声，又道：“不过也不好太晚吧，游哥回去是不是不方便。”
　　“他还回去干嘛啊，当然是留下来跟咱一起住啊。咱明天不就一起去音乐节了吗？”秦灏天看看秦灏然又看看舒晴，“怎么感觉你们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啊，坐飞机累了？”
　　后排的秦灏远出了声，语气平静：“姐姐等太久了，等烦了吧。”
　　“哎！”舒晴听见秦灏远说话，赶紧跟一句，“可不是嘛，我都快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秦灏然：“我也是。”
　　“嗨。”秦灏天不疑有他，“被你们说的，我也觉得肚子叫唤呢。等到了酒店咱们就去吃啊，我已经定了附近一个很不错的omakase。”
　　秦灏远默默的拿出手机，把他二哥和姐姐拉了个群：小哥，姐姐，你们别这样，自在点儿。
　　又补一句：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没事。
　　其实舒晴确实和秦灏然私下对过口供，不仅对过，这次怂恿大家一起来东京看音乐节的事儿也是这两位商量半天捣鼓出来的招儿。秦灏然和秦灏远聊过的第二天就和舒晴打了长达三个小时的电话，兄妹俩最后达成的一致意见是，不能这么着下去，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他们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得让这两位把心结给解开了。
　　只不过虽然他俩一拍即合，还背后搞出来一堆小动作，这突然被秦灏远拉个群，还是有点尴尬。
　　不过既然秦灏远自己不介意，把话挑开了，他俩也索性坦荡荡。
　　舒晴：哎，知道了，也不知怎么的，在国内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一到东京，大概是因为觉得这里是游哥的地界儿？我突然就替你感到有点儿难受了。
　　秦灏远：……我谢谢你啊。
　　秦灏然：有你什么事儿啊舒晴，别自己在那瞎矫情。
　　舒晴：靠，秦灏然你别说我，你自己刚不也别别扭扭的吗。
　　秦灏远眼见着这俩又要线上呛呛起来，赶紧插话：好了没事了。我真的不要紧，你们别整的我好像连游亦航这三个字都听不得似的。
　　他一边打字一边偷瞄坐他前面的秦灏天，生怕他们几个这点小动作被他大哥看了去。然而他们的大忙人大哥这还没消停几分钟呢，手机电量刚够开了机，就又接电话去了。
　　于是他暗暗松口气的继续在群里发：回头还得见面呢。你们自然一点，行吗？
　　舒晴：好好。活跃气氛是吧，这个我擅长。
　　秦灏远：……姐，过犹不及，你把握一下分寸。
　　秦灏然：我突然觉得大哥挺可怜的。
　　三人都沉默了，十分默契的同时用余光瞄了一眼正在讲电话讲的眉飞色舞的秦灏天。
　　舒晴：弟啊，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大哥讲？
　　秦灏远默然半晌，才回：我不知道。
　　秦灏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上回在宁城大哥是不是就有点起疑心了？也就是他忙，没空细究。
　　秦灏远：那时候大哥没往那方面想。
　　秦灏然：……可说呢，谁一上来就会往那方面想，你看舒晴不也没看出来吗？也就是我，这么多年都看在眼里，才品出来了。
　　舒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秦灏然！你既然老早就看出来了，你不仅不和我说，你还变本加厉的开我和游哥的玩笑？你咋想的啊。
　　秦灏然发个“大哭”的表情：我错了啊，我当时不是觉得小远这铁定没戏吗，想打击打击他赶紧断了念想啊，别回头越陷越深……
　　舒晴：真是服了你们直男！
　　秦灏然：我道歉了啊，很真诚的。也不能怪我，我只看的出来小远对游哥……但是游哥什么想法我不知道啊。游哥那个人，你们说，认识也这么多年了，你们谁能猜的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别说我了，连小远也猜不到吧。
　　秦灏远本来颇为无奈的看着他哥哥姐姐赛博斗嘴，突然被cue，只好回：……猜不到。
　　舒晴：唉，猜来猜去的，累不累啊。小远，这次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大家都在，虽然说你们俩的事还是要靠自己解决吧，但是我们能帮上忙的，你也要告诉我们。
　　秦灏然：对。把握住机会，好好和游哥沟通一下。
　　一会儿又补一句：最好也琢磨琢磨怎么跟大哥也说了，纸包不住火，不然回头你看他得炸成什么样儿吧。
　　秦灏远默默在心里叹口气，回一句：我想想的。

　　等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酒店，那三位小窗聊了一路了，秦灏天的电话还是没打完。
　　好容易消停的吃了顿omakase，时间尚早，秦灏天回房间继续日理万机，舒晴招呼着秦灏然和秦灏远一起逛街，晃悠到九点多，游亦航终于在群里出现了。
　　-抱歉，这一天手术，刚下班，你们在哪？
　　舒晴的购物战利品都让她兄弟拿了，此刻两手正得闲，于是飞快地给游亦航回：我们仨逛街，秦灏天酒店上班儿呢。
　　游亦航：你们一会儿想吃点什么夜宵么？
　　舒晴：秦灏天说他想吃上回来的时候你带他吃的居酒屋，但是他也不知道忙完了没。
　　一边回一边圈了三次秦灏天。
　　没见大忙人回复。
　　舒晴直接把电话给游亦航打了过去：“喂，游哥，你方便吗？”
　　游亦航“嗯”一声：“灏天看来没忙完吧，你们晚饭吃了吗？”
　　“我们四点多吃的，今天吃的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什么午饭晚饭了。要不咱自己去吃吧，别管秦灏天了，他今天叨叨一路我耳朵都疼了。他回头忙完了自己过去找我们呗？”
　　游亦航笑：“那店离你们酒店挺远的，灏天时间没谱吧。”他想了想道，“不然我打包了给你们带去酒店吧。”
　　舒晴叹道：“游哥，秦灏天有你这个哥们儿是他的福报啊。”
　　“离你们也远。”游亦航笑着回她，“这会儿已经不早了，你们折腾过来吃完再回去肯定也很晚了。我离得近，我现在就过去。”
　　舒晴想起车上秦灏天的话：“游哥，秦灏天今晚让你跟他一块儿住呢。明天咱一起过去音乐节，在千叶是不是，好像还蛮远的。”
　　游亦航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了吧，我回去就行。”
　　“你回去什么回去。”秦灏天的声音突然响起，倒是把舒晴吓一跳。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她和游亦航是在群里发起的通话，秦灏天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进来。
　　“你忙完了？”她问。
　　“刚开完一个会，一会儿还有一个。”秦灏天说话快的突突，“航儿，你跟我在这见什么外呢啊？莫名其妙的，不住也行，你给我个理由。”
　　游亦航半晌说不出话了，末了只能轻叹一声道：“行吧。”
　　秦灏天损他一句：“让你跟我住怎么你了，真是的，行那我先下了啊，开会去了。哦对，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啊，我等着烧鸟啊！”
　　他下了线，舒晴又和游亦航说了几句也挂了。她向秦灏然和秦灏远传达了一下一会儿游亦航会直接带着吃的过来的消息，贬损了几句秦灏天，轻叹一声：“你们说他这concall没完没了的，明天该不会在现场也这样吧……”
　　秦灏然耸耸肩：“随他去吧。”他看一眼秦灏远：“秦总忙成这样，小秦总倒是挺闲。”
　　秦灏远笑笑：“我来之前通了几个宵，把进度赶了赶，这两天我和他们说了，除非天塌下来，不然不许找我。”
　　“好家伙。”秦灏然冲他竖个大拇指，“Work hard. Play hard。我欣赏你这个态度。”
　　秦灏远现在面对他小哥和姐姐是无所顾忌的坦荡：“因为我知道我来了这里肯定没心情工作啊。”
　　舒晴看他一眼：“刚才说好了，今晚游哥留下来。要不然……”她斟酌着问，“让他和你住？”
　　秦灏远脚下平地一个踉跄。
　　秦灏然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给舒晴斜过去一记眼刀：“我知道你很急，但你能不能先别急？”
　　舒晴捋一把头发：“我确实急啊，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秦灏然不理她，在秦灏远肩膀上拍拍：“别搭理你姐。不过你呢，也确实要自己好好想想，咱们在这也没太长时间，你俩能见到一面不容易，有些话当面谈比隔着网线强太多了。把握机会，好吧？不是说一定要求个什么结果，只是万事开头难，你得先开了这个头，才能看接下来往哪边走，是吧？”
　　秦灏远叹一口气，望着他的小哥和姐姐：“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其实我之前在宁城意外又见面之后，我觉得我已经想的挺好的了，我以为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就像、就像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前那样。我也确实之后都是在这么做的，只是……”
　　“只是你其实并不能做到。”舒晴平静的打断他，“你要是能做到，你来这儿的反应应该和秦灏天一样，要见到一个老朋友，高兴还来不及呢，但是你自己是什么心情，连我们俩都能感受出来。”
　　秦灏然也叹口气：“小远，有些事情，是走不了回头路的。你的感情又不是方向盘，你想往哪个方向掰就往哪个方向掰。”
　　秦灏远偏了头往远方看去，他手里拎着购物袋，站在横跨着东京繁华街景的天桥上，脚下是滚滚的车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身后鳞次栉比的高楼间，大块广告牌光怪陆离的闪烁着。
　　原来这里就是游亦航每天生活的地方。他出神的看着，心里萦绕了一整天的失重感好像因为眼前具像化的实景而稍稍缓解了一些。
　　可是他却依然迷茫。他的身旁掠过无数行色匆匆的行人，他们步履不停，好像都知道自己要去往的地方。
　　只有他不知道。
　　如果走不了回头路，那他又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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