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即视

　　本就不算特别宽敞的客厅，因为多了两个男人，一下子变得更拥挤起来。

　　戆戆见到何勉，第一时间扑过去，倒把张彬彧给吓了一跳。顾堇堇于是把它暂且放进了笼子里，顺手把狗咬胶也丢给它，让它啃着打发时间。

　　回到四方的小餐桌前，庄晴雪又添了两套餐具，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小火锅又被重新打开，渐渐地咕嘟咕嘟冒起了热气，被头顶的灯照出一片暖黄的雾色。

　　房间里有着一时的沉默，只不过餐桌两边的气氛却大相径庭。

　　何勉始终盯着顾堇堇，眼眶仍还红地明显，顾堇堇只低头作不见，默默往锅里添菜。

　　在他们对面，张彬彧还握着庄晴雪给他折的玫瑰花，在手里转来转去地细看，镜片后的眼睛里有着藏不住的笑意。庄晴雪见他喜欢，心里也有点高兴，碍于朋友那边气氛不对，不好表现出来，闲闲地拎起汤勺搅了下锅。

　　一直到锅子重新沸起来的时候，庄晴雪才开口打破沉默：“能吃了。”

　　“我在公司那边吃过简餐，没有很饿。”张彬彧拿漏勺给她盛了牛丸，“你多吃点。”

　　“嗯。”庄晴雪笑着应了，转头见对面两个人还是没动筷便道，“你们也吃呀。”

　　张彬彧则是端起酒杯，跟何勉示意道：“刚才纯属误会，咱们喝一杯。”

　　何勉颔首嗯了一声，和他碰了杯，两个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也就算是把刚才的过节解了开。

　　庄晴雪又给两人添了酒，张彬彧便笑着谢过，也开始低头吃菜。

　　大概是酒精助燃，还未完全熄灭的嫉妒火焰又开始隐隐地烧，何勉瞥了一眼把他冷在一边的顾堇堇，默默地又灌了自己一杯。

　　两杯酒下肚后，何勉的麦色肌肤已经泛起了血色，从面颊一直延伸到脖颈，连带着他的眼睛也好像更红了。

　　眼看着他又要动手再添酒，顾堇堇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你喝慢点呢。”

　　她尾音落得轻软，他却没能留心，低哼了一声，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顾堇堇见何勉这赌气的样子，心下无奈，动手给他捞了芝士年糕，放进他面前的碗里。

　　何勉盯着碗里的年糕看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夹起来丢进嘴里。

　　才刚出锅的年糕本就热气腾腾，里面裹着的芝士更像是流动的熔岩，才一咬破年糕外衣，舌尖一触到芝士就被烫地发疼，何勉有些受不住地皱眉掩了下嘴。

　　顾堇堇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匆匆放下筷子：“烫着了？”

　　何勉含糊着唔了一声：“你应该晾好再给我。”

　　这就是在得寸进尺了，顾堇堇幽幽睨他一眼：“嫌烫吐出来不就好了？”

　　何勉抿唇不语，只有咬肌暗暗发动，还是把那块烫口的年糕给嚼碎咽了下去。

　　顾堇堇看在眼里，默默起身到一旁给他接了杯水放到他面前，何勉端起喝了一口，放下之后过了几秒，和她道了声谢。

　　张彬彧向庄晴雪暗暗使了个眼色，庄晴雪也悄悄努了下嘴，两个人相视一笑，才又低头各吃各的。

　　一顿饭的时间里，几个人话都不多，只有酒菜在渐渐减少。吃到最后，菜品都被解决，一瓶甜葡萄酒也不知不觉见了底。

　　何勉一开始喝得有些急，后面也没有特别控制，有些不胜酒力。顾堇堇收拾完碗筷再抬头一看，他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试着推了推，也没能把他推醒。

　　庄晴雪擦着餐桌道：“他这酒量真一般，你打算怎么办？”

　　不等顾堇堇回答，酒意微醺的张彬彧就先表态说：“我可以把他送回去，如果他留宿的话，那我也要留在这。”

　　“你自己走路也晃还送人呢？别一起栽绿化带还差不多。”庄晴雪想了想说，“你们不是都跟陆嘉泽挺熟吗，不然给他打个电话好了。”

　　这倒的确可行，张彬彧立刻给陆嘉泽打了通电话，陆嘉泽知道是什么情况后，吼地撕心裂肺：“你们出去找女人约会，喝醉了让我这个单身狗过去接？一个个的都他妈没有心！”

　　庄晴雪听完笑得直打跌，张彬彧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挠头笑着说：“回头我请你吃饭。”

　　“这是一顿饭能解决的吗？！”陆嘉泽嚷道，“至少两顿！”

　　“嗯嗯，两顿。”张彬彧没给他反悔的机会，“地址发你微信上了。”

　　陆嘉泽也只能骂骂咧咧地过来领人。

　　等着陆嘉泽过来的期间，庄晴雪就和张彬彧一旁窝着一起玩游戏，顾堇堇则是从房间里拿了被子给何勉盖上。

　　比起刚才，何勉身体歪斜地更厉害，身上的衣服都凌乱地皱成一团，脸上的血色一点没褪，眉头紧皱着，像是拢着什么解不开的忧郁。

　　顾堇堇给他理被角的时候，看到他睁了下眼，还当他是醒了，便轻声喊了他一句。

　　“何勉？”
　　“唔，头晕。”
　　“你喝醉了。”
　　“真的晕，不许再趁机作乱了。”

　　他说着，醉眼朦胧地抱了她的胳膊要往自己怀里带，分明是还没有醒的：“乖乖待我怀里。”

　　顾堇堇因他酒后无意间说出的暧昧的话愣住，悄悄瞥了一眼客厅里的另外两个人。

　　庄晴雪和张彬彧并没有听见，正脑袋挨得很近地在讨论游戏战术。

　　顾堇堇稍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从何勉怀里抽回手，他皱眉抱着不肯放，在她用力抽回手之后，又挥舞着手在一旁来回地摸索。

　　顾堇堇见状便随手把沙发上放着的一个小熊公仔放到他手边，何勉手指虽然摸索到了，却觉出手感不对，抓起公仔往一旁扔了去。

　　他又稍稍睁眼看了看她，抓住她的手捏着不肯松。她僵着没立刻再动，过了一分多钟才又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回。

　　何勉皱着眉转了个身，脸几乎贴在沙发靠背上，这才又睡熟了。

　　顾堇堇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回房，拿出电脑开始观看工作室其他人在负责的一些内容。

　　结果意外发觉，一则新视频的评论区下面有人发了自己在拉力赛被导播照到的截图，在下面追问她的信息。

　　顾堇堇并不喜欢把自己放在网络上晾晒着任人讨论，尤其是经历过上次的谣言风波后，就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对网友有些避之不及。

　　她决定明天上班的时候和同事打个招呼，让他们看到类似评论就删掉，保护好自己的个人隐私，顺手举报了这则评论侵犯肖像权，寄希望于网站审核能先帮她一把。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陆嘉泽才匆匆赶到，他来时正在电脑前卡文卡得头秃，接到电话又气得无语，出门以后才发现自己衣服都忘了换。

　　陆嘉泽又不想再回去换一趟，就穿着那身猩猩造型的居家服过来领人。进门一看何勉醉得歪在沙发上，气得翻了好几个白眼，才走上前跟张彬彧一起把他扛了起来。

　　三个大男人彼此挤着勉强侧身出了门，陆嘉泽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有妹子不想着介绍给我，居然先介绍给我哥，我他妈是上辈子欠你钱了吧，还得大晚上地过来给你当苦力……”

　　门后的顾堇堇和庄晴雪对视一眼，都是忍俊不禁。

　　就这样度过了相当戏剧化的一晚，临睡前顾堇堇才想起来，何勉的西装外套还在自己这……送去干洗过再还他吧。

　　*
　　何勉睡到凌晨中途就醒了来，睁开眼缓了一会儿，睡前的记忆才慢慢回归。

　　发现自己睡在床上，还以为自己是在顾堇堇的房间，兴起摸索着开了床头灯一看，才发现是在陆家的客房。

　　每次他到陆嘉泽家里都是住这间，蓝色的墙面，胡桃木的衣柜和床架，一切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到卫生间放水时，何勉发现自己嘴上破了一块皮，出过血，已经留成了血痂。血痂的面积不大不小，刚刚有牙尖哪么大。

　　想起昨夜醉意朦胧里，隐约间看到顾堇堇微俯着身离他很近，何勉暗自扬了下眉——她肯定是见他醉酒，没忍住偷咬他了，她以前就经常这么干。

　　以前顾堇堇每逢生日的时候都会央着自己陪她一起喝一点，然后作乱似的吻他眉心，又或者咬他脖子。

　　如果放在平时，她当然不会这么胆大妄为，毫无疑问会被他欺身回去，就是趁着他酒后难以招架才敢这样。

　　尽管头还晕着，心情的愉悦却让何勉有些不想入睡，试着打顾堇堇的电话，结果并没能打通。

　　以前她都会给他留白名单的，除非手机没电，不然即使是勿扰模式，他也能打地通。然而这项属于家人和男朋友的特权，现在也没有了。

　　何勉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第一次经历了，又清醒又疲惫、又高兴又酸涩的宿醉。

　　起床大略地洗漱过，何勉去拍陆嘉泽的门。

　　陆嘉泽人还没起床，无语的声音就先从被窝传了出来：“怎么又来？！张彬彧那是要去上班，你又不用你这会儿起个什么床啊你？”

　　何勉难得地毫不在意自己被嚷，进门走到床边，拽了拽陆嘉泽家居服的猩猩脑袋：“昨天是你去把我弄过来的？”

　　“废话！”陆嘉泽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我把你弄回来，你自己难道能一路从那边梦游到我家吗？啊？！”

　　“那你去的时候我是在顾堇堇房间吧，她当时在干嘛？”何勉又拽了一把。

　　“你俩见面的时候，你自己在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现在才想起问我人家在干嘛？”陆嘉泽简直要气乐了，使劲把自己的帽子拽回来，“我进门的时候，人家顾PD的电脑上还播着工作室的测评视频。顺便再告诉你，她看的还不是你的测评视频。”

　　何勉眯着眼用拇指抹了一下嘴唇破皮的地方：“那我嘴什么时候破的？”

　　“这谁能知道？”陆嘉泽鄙夷地看他一眼，“你不会以为是某人给你咬破的吧？你那纯属是吃完火锅干巴的，懂？你现在就一前任，请勿必少点自我脑补，多点自我认知。”

　　陆嘉泽试图一语惊醒梦中人，但何勉此时此刻并不想听这种大实话。

　　何勉伸手一拉，把陆嘉泽的被子整个盖过他的脸：“我回去了。”

　　陆嘉泽正好眼不见为净：“你车我让代驾开过来了，钥匙在玄关，赶紧走！”

　　何勉也不想再听陆嘉泽的嘴炮，拿上钥匙就告辞，结果才一出门，刚才被一时压下去的宿醉不适，就又重新回涌了上来。

　　头晕，胃酸，心口烦躁。

　　有点想找顾堇堇，又有点气她对自己的不闻不问。

　　何勉叫了代驾，等待期间就在车外呼吸新鲜空气，来换掉胸腔的浊气，顺带着看看到底是什么新测评让顾堇堇这么入迷。

　　驰测工作室新发布的是一则关于汽车耐用性的长距离测试，业内有句俗语称之为“耐用长测，狗都不做”，足以证明这种测评是有多让人头大——耗费时间长、投入高收益低、过程枯燥、视频做出来也往往缺乏爆点。

　　何勉正暗自吐槽这视频到底有什么可看，往下一翻，却看见评论区里有一张拉力赛的直播截图，里面梨涡浅笑的人，分明是顾堇堇。

　　[三分钟内我要掌握这位PD的全部信息！]

　　这条评论居然还收获了不少赞，位于热评第三，下方都是附和或者玩梗让楼主别痴心妄想的回复。

　　何勉冷哼一声，也在下方评论回复。

　　[上一边儿凉快去！]

　　回复完把手机塞回口袋，仍还不忘又补上一声鼻嗤。

　　但却偏偏忘了，自己登陆的是微博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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