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

　　一个月后，古思淼和全轻舟回到学校，因为不需要获得更多的收入以照顾父母，古思淼因此辞去了其中一份兼职，将这部分时间用于学业。终于，每天晚上，他都能陪着全轻舟一同回他们自己的小家。
　　有一天，全轻舟因加班晚归，让古思淼先行回家。当全轻舟最终抵达家门时，却发现古思淼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思淼，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
　　全轻舟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往常这时，他会过来接过她背上的书包，并给予一个温暖的拥抱。她匆忙地走过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装有冬糕的保鲜盒。此时盒子的盖子敞开，里面的冬糕则缺了一角。
　　全轻舟想起，这糕点是几个月前苗湘仪来他们家时留下的。
　　她终于理解，古思淼发生了什么。

　　“思淼……”
　　从他的身后，全轻舟抱住了他。
　　古思淼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温暖。
　　“轻舟，你回来了……吃了吗？需要我做点宵夜给你吗？”
　　“古思淼，你想他们了吗？”
　　听到全轻舟的询问，古思淼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凝视着冬糕发呆。

　　“嗯……轻舟，你知道吗，这块糕点是妈之前带过来给我们吃的。可她吃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还吃剩了……我记得当时她说吃剩下的也要保存起来，因为糕点的保质期蛮久，等她下次过来还能接着吃……”
　　全轻舟微微松开怀抱，走到他面前，坐在他对面，她想牵住他的手。察觉到后，古思淼将手里的保鲜盒放在桌上，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我刚刚收拾冰箱，发现了这块糕点。你看，我妈咬掉的那块缺角，上面已经有霉斑了……”
　　古思淼看着那块霉斑，再次意识到，他的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
　　“轻舟……我没有家人了……”

　　听到这句话，全轻舟的眼泪再次难以抑制，伴随着古思淼的泪水，一同倾泻而出。
　　父亲和母亲相继去世后，古思淼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时隔两个多月，终于打破了。没有人会认为，大人就不能流眼泪。成为大人后，古思淼第一次流眼泪是为了父母，这点便足以让全轻舟感到欣慰。

　　全轻舟了解，那个假装冷静的古思淼，根本不是真实的他。她一直担心，如果他一直这样下去，是否会压抑成疾。她感到恐慌，不知道该怎么做，回想起第一次见面，她很想学着他曾为她做的那样，将他的注意力转移，逗他开心。但她无法做到，她没有像古思淼那样使人开怀的能力，这让她感到很无助。

　　而且，古思淼的父母相继去世，对全轻舟的打击也很大。她担心，古思淼会走上与苗湘仪相似的道路，逐渐疲惫消瘦，最终自然死去。
　　全轻舟早就发现，苗湘仪是因为太爱古毅，才会跟着离去。苗湘仪在照顾古毅时，由于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逐渐变得衰弱。当古毅去世后，仿佛她的灵魂早已随他而去，只剩下一副空壳。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因为她的食欲越来越差，完全失去了对食物的兴趣，最终在一个月后自然而然地离开了人世。

　　因此，全轻舟一直在等待着古思淼发出一点声音，而不是假装冷静、如同一副空壳的样子。
　　她没有想到，就在这平凡的一天，古思淼看到母亲留下的发霉的冬糕，终于哭了。
　　看着古思淼低头号啕大哭的样子，全轻舟俯身抱住了他的头，并在他的发际亲吻了一下，郑重地在他的耳边说：
　　“古思淼，让我成为你的家人。”

　　第二天的早晨，古思淼先醒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全轻舟就躺在他怀里。回想起昨晚她说要成为他的家人后，他们终于第一次亲密交织，那时候他的心仿佛化为一摊水，涟漪不断扩散，心神忍不住荡漾。
　　他转身用唇碰她的脸颊，耳鬓相触，厮磨片刻后，吻上她的唇，无声唤醒全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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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缱绻旖旎过后，古思淼在全轻舟耳边哑着嗓子低声说：
　　“等你毕业，我们结婚吧。”
　　一说完，他就闭上眼睛，不让她看到他的湿润眼眶。

　　-

　　再次睁开双眼，他已经在船上。
　　古思淼躺在全轻舟的怀中，此时，她的轮廓比之前更加清晰，完全能辨认出她的容貌和身形，只是不知她是否能够说话。
　　古思淼逐渐恢复神智，开始接受他已经离岛的事实。

　　原来，他的双亲早已去世，并且已经过去十年。尽管时间过去这么久，但他刚刚亲眼目睹这一切，心里仍有些难以承受。或许年岁增长的好处在于，他能够迅速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他在想，如果当年没有全轻舟，他可能会崩溃，甚至可能要花上数年的时间去调整心态。
　　因为实际上，他并没有外人眼中看到的那么坚强，只是个性使然，让他面对困境时总是先乐观且冷静。但再怎么没心没肺，面对双亲的相继离去，谁也没办法保持良好的心态。

　　那时，他强忍泪水，不愿母亲担心。最终，他无法相信，他再也没有家人。
　　如果没有全轻舟愿意成为他的家人，古思淼在未来的日子里将是孤独的。

　　这座岛上的记忆既悲伤又美好，但此刻，古思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轻舟……”
　　“嗯。”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全轻舟能说出话来，古思淼欣喜若狂。
　　“太好了，你能说话了！”
　　“是的。思淼，你还好吗？”

　　全轻舟刚看到古思淼醒来时，好像在哭。
　　古思淼心领神会：
　　“我没事，我只是记起了我父母的事情。”
　　全轻舟没想到他的记忆修复已经到了这个阶段，但听到他说想起父母的事情时，全轻舟担忧地看向他。
　　“我真的没事，毕竟这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当时有你在身边，我也熬过去了，现在不会再沉浸感伤之中了，你放心吧。”

　　古思淼咧嘴回望她，想让她安心，顺便转移话题：
　　“轻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全轻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是在记忆岛里发现了什么吗？
　　“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
　　“嗯，我在想，我修复记忆的过程，没有那么顺利吧？眼看可能会失败，所以你才进来的？”
　　一阵沉默，海面风平浪静，船只随波荡漾。

　　全轻舟思考着措辞，想简洁地向古思淼解释：
　　“你进入实验中已有半年了，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半年？这么久了吗？可我感觉好像才过了几天……”
　　“你是不是没有印象自己是第几次修复记忆了？”
　　“嗯？不是才一次吗？”
　　“不是，我们发现你至少进行了……”

　　全轻舟正准备回答古思淼时，海面上突然掀起大浪，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此时，狂风大起，船似乎随时会被掀翻。古思淼抓紧抱住全轻舟，以免掉入海里。静待片刻后，风浪停歇，他们松开了彼此。
　　“看来，有些事情我不能说。”
　　全轻舟微叹一口气，低头思考实验过程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能说就别说了，次数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我为什么醒不过来。”
　　“你有线索吗？”

　　古思淼也跟着低头思考，决定与全轻舟分享自己目前恢复的记忆，看看她是否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
　　“轻舟，我其实有预感，下一座记忆岛或许就是我恢复记忆失败的地方。”
　　古思淼分享自己的猜测，全轻舟一下子理解了他的担忧。
　　“你父亲的病……”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是墨海症吧。可是，他发病的过程好像和我的不太一样，所以我其实也不太确定……我的情况是不是比我父亲还严重？”
　　“嗯。”
　　全轻舟不愿承认，但检查结果确实不容乐观。
　　古思淼听到回答，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信。

　　“你想醒来吗？”
　　全轻舟从背后取出那瓶橘色药丸，药瓶里的药只剩几颗。
　　古思淼记得，吃下这颗药，就能清醒过来。然而，他的记忆修复还未完全完成，醒来后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这时候醒来，能算治好吗？”
　　“不算，你现在虽然恢复了部分记忆，但醒来后不久，病情还是会反复出现，最后可能还是会失去你的所有记忆。”

　　“是吗……”
　　“但是，就算你没有记忆，我也不在意。”
　　古思淼听到全轻舟的话，心中的既视感更加强烈，他不由得笑了出声：
　　“我总觉得这句话在哪听过。”
　　“你记起什么了吗？”
　　“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种自我预言得到验证，我脑海里会勾勒出我们未来可能面对的问题，然后推测你的反应和我的反应。”

　　全轻舟深谙古思淼的思绪，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你瞧，我恢复了大部分记忆后，更能理解你。我们走过的每一段经历都有意义，因此，我认为还不能醒来，必须先把病治好，这样我们才能长长久久。”
　　古思淼深信，如果失去这些经历的话，他可能就不再是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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