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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卒
“你……”
江雪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面前欲言又止的韩志远,心中了然,坦然开口:
“龙川死了,一早去参加他的葬礼。”
“那他的东西……是不是现在都给你了?”
韩志远试探的问道,
“那些日本人贪的可不少……”
“给我?”
江雪冷笑,
“他的东西自然都会运回日本,哪里有我的份?”
她站起来,
“跟我去牢房那边走一趟。”
警察厅特务科牢房里的呻吟声,一年到头就没有断过。
江雪和韩志远来到牢房的一个房间时,里面已经站了十来个人。
杜预上前:
“江科长人都在这儿了。”
话还没完,一个留着胡子,蓬头垢面的男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冲着江雪连连磕头:
“长官,放了我吧,我就是做个小本生意的,那天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哪个大人,就……就把我抓来了。”
“站好,谁让你动了!”
牢房巡守陈青山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踢了一脚。
“他叫什么名字?”
江雪问杜预。
“他叫李金水,半个月前进来的。”
“嗯。”
江雪点了点头,目光一个一个人扫过去,最后落在陈青山和周弦身上。
“你们两个人负责押送这十个人去驻地,只要交接到日本人手上就行了。”
她回过头问韩志远,
“毕竟也算是出趟差……你等会儿去趟财务科,给他们加点钱。”
说吧,江雪从兜里掏出两张票子:
“这是两张通行证,有了这证,你们可以随意出入哈尔滨城,还有,这趟任务时间可能比较长,给你们俩一人放一天假,回家一趟,明天早上就出城去驻地了。”
周弦和陈青山笑着接过。
陈青山啪的敬了个礼:
“江科长,我保证完成任务!”
江雪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招呼韩志远朝牢房外走去。
“杜预哥,你说这又有钱又有通行证的好差事,怎么会落到我们俩头上?”
周弦手中拿着通行证,在心里盘算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旁边的杜预,
“这通行证可是很难得,日本人……”
他停顿一会儿,终是没有说下去。
杜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反正等会儿把钱领了,回家一趟,能拿就先拿着呗。”
一旁的陈青山哈哈大笑:
“你小子战战兢兢做什么?有好事儿了还不接着?好不容易有个任务落到咱头上,否则在这牢房里坐坐看守巡巡逻,一年到头挣不上几个钱,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他不知从哪里拽来一根已经。魔都翘边了的毛巾,将衣角上的灰尘掸了掸,抬步就向外走,
“愣着干嘛?去财务科领钱啊!”
周弦去了一趟财务科,领到了一沓硬挺的新票子,仔细一点,竟然足足抵得过自己两个月的工资。
他将一身警服换下来,找了件衣服套上,手里捏着钱,在警察厅门口转悠了半圈,竟然不知该往哪里去,沿着街道慢慢踱步走下去。
漫无目的不知晃了多久,他一抬头觉得街道旁的景物有些熟悉,看看路标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转悠到了老道外。
周弦的脚步猛的一顿。
“这是小周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周弦偏过头去一看,是邻居孙奶奶。
“孙奶奶。”
他礼貌的点头。
“你这多久没回家了?你妈老念叨你呢。”
孙漪挎着篮子走过来,
“哎哟,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呐,现在那群……”
她看了看四周,还是闭上嘴叹了口气,
“算了,隔墙有耳,不说了。”
“对了小周啊,你在外面干活,有没有见到过我们家小赵啊?”
孙漪拽着他朝家的方向走,
“我们家小赵都一年多没回来了,说什么是在哈尔滨干活,就是不方便回来,哎呀……也就去年……春天,回来一趟。”
孙漪笑着摇摇头,
“不过那孩子倒乖,知道找人给我带个口信儿。唉,这世道……能活着就不错了,我还指望啥呢?她爹娘都死了,我一个人带大的……”
周弦不知该说什么,也不好挣脱她一直拽着自己的手,硬生生往家那边走。
“孙奶奶,我……我还有事,先不能回去。”
他小声嗫嚅着。
“什么不能回去?就这么几步路了,你也不回去看看你妈?再忙也忙不成这样……”
周弦的额头浸出一层细细的冷汗,只能笑道:
“我当然是要回去,只不过顺路要去办个事,就在咱老道外顺治街上,那边小巷拐进去就是,事办完了才好安心回家嘛。”
孙漪听罢,立马松开他,点了点头:
“哟,这才是好小伙,做事儿靠谱。”
她看着周弦拐进旁边的小巷子,
“我先给你妈捎个话……唉,你妈得着这信儿,不得高兴成什么样……”
周弦在巷子里徘徊许久,探出头去看看周围终于没有熟人,孙老太太也走远了,才终于出来。
他小跑着来到自己家门口。
栅栏门紧闭,院子里空无一人,屋门也关着,里面听不到任何动静。
周弦朝左右看了看,飞快的推开栅栏门,进了院子,把钱从紧闭着的门缝里塞进去。
他抬手敲了敲门,转身跑开,将栅栏门重新关好。
刚走出去,又撞上在旁边院子里的孙漪。
“孙奶奶。”
他主动的叫她,
“我妈不在家,没人开门,你帮我给她带个话,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最近不会回来了。”
“唉!”
孙漪奇怪道,
“不应该呀,我刚来的时候还撞见你妈在院子里呢,这会儿不应该不在家呀?小周你先别走,我……”
话没有说完,周弦便已经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快步消失在了巷口。
“走了,快点!”
第二天天还未亮,一辆小型卡车便停在了警察厅门口,开车的日本士兵拿着枪大步走进警察厅内。
周弦和陈青山穿着制服,一左一右站在囚犯两边。
那个日本士兵左右看一眼,数了数人数,满意的点头。
他打开了卡车的后门。
“上去,别磨蹭!”
陈青山不耐烦的说道。
“你们,也上去。”
那个日本士兵见他们两人没有动,用僵硬的中文说道。
“我们?嘿,我们是押送犯人的!”
陈青山不满意的跺脚,点了点那个日本士兵,
“我们怎么能跟他们待在一起?……”
周弦拉住他:
“算了,也就这一路,把事办完就行。”
陈青山还嘟囔了句什么,最终还是被周弦拽上了卡车的后备箱。
后备箱的门关上,一下子陷入黑暗。汽车发动的声音很快传来,随后便是长时间的颠簸。
“哈尔滨城外有哪些驻地?”
黑暗中,周弦问道。
“我哪里知道?”
陈青山摊了摊手,踢了一脚,恰巧踹到李金水身上,李金水闷哼一声,没说什么。
卡车缓缓停下,等了半晌,却没见人开门。陈青山站起来正准备踹门,卡车却又发动起来,使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才终于打开。
几个日本士兵端着枪,将卡车后备箱里的人全部赶下来。
陈青生浑身一哆嗦,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站起来,对着日本士兵笑道:
“这人也送到了,长官,我们俩怎么回去?”
那个日本士兵看了他一会儿,拿起手上的册子,问道:
“什么名字?”
“陈青山,警察厅的牢房巡卫。”
那个日本士兵哈哈笑起来,嘴角的胡子一颤一颤。他伸出手去冲个铁丝网指了指,拿起枪杆敲上陈青山的腰:
“看到没?进了这铁丝网,你就别想出去了!”
“长官不对呀!”
陈青山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和周弦只是来送人的,我们可没……”
“纸上写的清清楚楚,囚犯加巡卫共十人,由驻地当地部门接管。”
那个日本士兵打断他,端起手中的枪,恶声道,
“愣着干嘛?赶紧走!”
周弦垂下头默不作声,跟着众人的脚步慢慢往前挪。
“林佑安,男,427号。”
“李金水,男,428号。”
“徐阿大,男,573号。”
“徐左氏,女,414号。”
……
“陈青山,男,574号。”
“周弦,男,575号。”
一个日本人面无表情的报着,顺手将一件件灰色条纹带上编码的衣服丢给他们。
“换上。”
那个日本人拿着枪呵斥,
“573,574,575号跟我走。”
陈青山的嘴里仍在嘟囔着什么,周弦跟在他身后,小声开口:
“别发牢骚了,现在说也没用……”
话还没完,就被日本人用枪杆猛地打在肩上:
“闭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难以名状的气味,像是消毒水和某种肉类烧焦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们被带着走进一座二层小楼,路过一间又一间狭小的囚室。
在这栋楼里,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回荡着的低沉的呻吟和偶尔爆发的惨叫。
“进去。”
日本军官拿出钥匙开了一扇门,对他们三人命令道。
极小的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门上一个小小的观察孔。
房间里原本的两个人,听到开门声毫无动静,继续躺在地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周弦小心翼翼地跨过躺在正中央的人,一低头,看到了他掀开的衣服下触目惊心的伤口,几乎发黑。
徐阿大倚靠着墙,斜着眼睛看着周弦和陈青山:
“哼,你们也有沦落到这一步的时候……当初在牢里头张扬跋扈的,到现在还不是跟老子一样。”
他撸起袖子,
“不过是伪满的走狗弃子!”
“你……”
周弦慌忙拦住陈青山,还没开口,就被地上一个慢吞吞的声音打断,
“识相点……都歇歇吧……”
地上那个人爬起来,依旧是灰色条纹的衣服,胸前赫然是“397号”的编码。
“电刑,饥饿笼,解剖台……等着你们的多着呢,别急着送死……”
他半椅靠在墙壁上,毫不避讳的掀开自己的衣服,
“我三个月前被抓进来的……看看,他们切了我一颗肾……还有冷冻实验……”
397号摇摇头,
“我什么事都没干过,光在大路上走着,都能被抓了来……”
周弦心中一颤,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脱口而出:
“大伯,请问您在这里听说过一个叫周有田的人吗,50多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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