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痴

　　007摸了摸墓碑，问：“能变出鲜花吗？”

　　罗绮心想她就算会变也不会任人指使，现实里她语气淡淡：“会。”

　　007：“能变出来我脑海里的花吗？”

　　罗绮觉得这个人很多事。

　　她道：“求我。”

　　若是眼前的人类肯祈求神明，神明也许会勉强送给他一束花。

　　007开口：“求你。”

　　罗绮：“……”

　　他对她妥协，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盯着墓碑上少女的脸，罗绮恨恨变出007想要的花束，和007整个人阴郁的气质不同，他脑海里的花束是五彩的。

　　各色各样的花，每一朵在他脑海都有姓名。

　　罗绮：“我听说人间有情爱之事。你不会喜欢她吧？”

　　007沉默摇头。

　　他早就忘记，喜欢是什么感觉了。

　　罗绮开心起来：“喜欢有什么好的，你若是敬畏我，我能给你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007：“是吗？”

　　罗绮：“当然。”

　　007：“想多活几年，可以吗？”

　　罗绮：“……”

　　她目光为难看向贪生怕死的杀手：“除了这个，我都能做到。”

　　007：“我想去游乐园、电影院、商场、还有高级餐厅消费。”

　　罗绮没想到007是这样的007。

　　他祭拜了女孩的墓后，罗绮带着他去游乐园玩，带他去电影院看电影，去商场购物买衣服，还去了最顶级的餐厅消费。

　　有罗绮在，他们压根看不到在逃杀手007，他们在人群中如同最普通的路人，别人过目即忘。

　　一番折腾下来，罗绮抱着怀里没吃完的爆米花，身上是时下最新款的衣服和包包，看到新的吃的就忍不住好奇尝尝鲜。

　　然后丢给007解决。

　　007手里是一串红彤彤的染色糖葫芦，还有各种联名手办，全都是罗绮买下来的。

　　糖葫芦被咬了一个缺口，007抓在手里不吃，罗绮觉得他在嫌弃神明。

　　“神明赐给你什么，你都要接受。”

　　在神明的威胁下，007勉强咬了一口，嘴边鼓起一个包。

　　罗绮盯着007被色素染红的唇，突然感觉，007脸色好起来时，应该会更加好看。

　　可如今他站在她身边，身形单薄，如同薄纸。

　　她有点遗憾，没看到007最好看的样子。

　　距离这天结束还有半天时间。

　　罗绮问007还想去哪里，007脑海里立马想到几个地方。

　　贪玩的007，恰好和贪玩的罗绮不谋而合。

　　他们去玩城南的跑车，007开跑车特别赞，不愧是精英级别的杀手。

　　他们去了城西的郊区，看画手采生，007让罗绮变出纸笔工具来，画了一副罗绮的模样。

　　神明不能留下容貌在凡间，罗绮盯着007画出来的画像，发现007特别懂规矩，没给她的画像画脸。

　　罗绮收起画卷，表明这副笔锋拙劣的画，她会好好珍藏。

　　她说她是轮回笔，任何笔画在她面前都算丑。

　　007挑衅她，说他不信。

　　罗绮表示要让面前的凡人知道什么是神凡之别，她拿起笔，不过几下就画出007单薄瘦削的身影来。

　　他在画卷上活灵活现。

　　007表示甘拜下风。

　　罗绮赢了人，叉腰大笑，丝毫没有神明的风度仪态。

　　还有最后三个时辰，他们去了城东的街头，闹市取静，在茶堂里点了一杯茶。

　　超现代的社会里，很少有人爱喝茶。

　　茶慢，需要人静静的品。

　　罗绮喝不出来茶香，品得出茶苦，不甜。

　　她不爱喝这个，茶堂里有专门的奶茶，加了糖和奶，她喝过后，脸色稍微好看点。

　　在这个过程中，007盯着她看，手里的棋下到最后，却是留了一子不动。

　　罗绮看不懂棋。

　　007：“落子无悔，我有悔。”

　　罗绮：“你悔恨替她报仇吗？”

　　007：“从未。”

　　罗绮不开心起来：“为何有悔？”

　　007：“将死之人，悔之晚矣。”

　　他没说为什么。

　　最后他们去城北的山上泡温泉，007表示自己想当个干净鬼死去，罗绮勉强满足他的要求。

　　看着007一身干净整洁从温泉中出来，无所事事的神明目光落在他背上，好像没有丝毫情绪。

　　神明说：“007的身体比起大部分人类的身体来说，残破了一点。”

　　007目光垂落：“很丑是吗？”

　　罗绮：“……也不是很丑。”

　　她趋美而恶丑，对着007，却说不出他丑的话来。

　　007很干净，很漂亮。

　　哪怕残破，也是个很漂亮的人类。

　　007死前还想再去一个地方。

　　是座枯萎的山。

　　要是夏天，应该是山花烂漫的花谷。

　　罗绮没见过，她从007的记忆里见到了。

　　他记忆中，还有一个朦胧的身影，是墓碑上的少女，笑意盈盈扑进他怀中。

　　她喊了什么，罗绮听不到。

　　来到一片衰败颓废之色的山谷，罗绮脸色淡淡的：“这里并不如你记忆中好看。”

　　她觉得来这里是浪费时间。

　　007道：“是不如我记忆里好看。”

　　他拢起面前的雪，没一会儿堆成一个球。

　　罗绮：“这是做什么？”

　　007：“春天的雨，夏天的花，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我没见过这里的雪。”

　　“雪可以堆成雪人。”

　　罗绮：“前面三个季节谁和你一起看的？”

　　007：“妹妹。”

　　罗绮：“……”

　　妹妹？她看他分明居心不良！

　　如此这般居然还不说实话，罗绮感觉一阵心塞，也不知道是为着他嘴里的妹妹，还是自己心口的不舒服。

　　她只知道她不喜欢007嘴上说妹妹这两个字。

　　她也不喜欢007记忆里墓碑上的人。

　　于是她转移话题道：“雪人怎么堆？我还没堆过。”

　　007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又滚了一个小雪球，堆在大雪球上面，用树枝替雪人安了胳膊，用难吃的冰糖山楂球替雪人安了眼睛和嘴巴。

　　雪人“O”形小嘴格外滑稽。

　　罗绮自己也要堆一个，并且声称自己一定堆得比007好看。

　　她会变东西，取来围巾和纽扣做雪人的衣服，还有胡萝卜和黄瓜片做雪人的脸颊，最后给雪人戴上了红彤彤一顶帽子。

　　在她的雪人对比下，007的雪人显得格外单调朴素。

　　它红彤彤的眼睛在雪景里萧瑟无比，山楂球红色的糖衣融化进入雪中，沾在眼边，像是血红的泪。

　　罗绮出于神明的善意，给007的雪人戴了一顶同样的红色帽子。

　　两个雪人距离不远，树杈勾在一起，像是并肩牵手而立。

　　温情的场景下，罗绮突然道：“007，还有五分钟。”

　　还有五分钟，他会死在她面前。

　　007像是被击中一般愣在原地。

　　罗绮以为他会扑过来抱着她的腿求她，但是007没有。

　　007分明贪生怕死，又怕疼，为什么他不来求她呢？

　　也许007从不贪生怕死，也不怕疼？

　　罗绮想到这个可能，莫名觉得伤感起来。

　　如果007不贪生，不怕死，不怕疼，他图什么呢？

　　莫不是图陪她这个神明一天？

　　罗绮颇为自恋想道，目光落在007身上，她说：“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我会办到。”

　　007想说什么，但是他没有说。

　　罗绮看到他脑海里的想法，踏过冬日深深的雪地，站在007面前，伸出手。

　　007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怀里多了一团软乎乎的人，他才意识到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拥抱他。

　　罗绮：“神明诞生以来，还从未施舍任何人拥抱，你是第一个。”

　　007：“是吗？”

　　他又是这种语气。

　　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样的，无奈又包容的语气。

　　他确实下一刻就要死了。

　　罗绮陷在007怀中，007的怀抱没有想象中单薄，反而宽厚有力。

　　她觉得，那个扑进007怀抱中的少女，一定很幸福。

　　007呼吸微弱下来。

　　生命的最后，怀里的人问他：“007，你叫什么名字？”

　　007没有回答。

　　他身躯软下来，如若不是神明抱紧了他，他会一头栽进雪地里。

　　神明抱着怀里的人，感受到他灵魂气息在身体内的消散，神情有点呆滞。

　　原来这就是死亡。

　　“007，落入死局，不怨恨我吗？”

　　可惜，007不会回答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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