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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午后,院中老槐上爬了几只知了,正和着骄阳拼命啼鸣。
慕容歆仰靠藤椅内,手中团扇被她摇出无数残影,半阖着眼懒洋洋催促:“宁予一,别忘了你的承诺。”
宁予一正坐在书桌前,手握棋谱孤身研习,眉目微凝的模样好不严肃:“稍等。”
慕容歆是个急脾气,又被潮闷的暑热惹得心烦,听见这话,细弯的柳眉顷刻倒竖起来,蹭地窜起身走去桌前,拂袖挥乱了宁予一破解过半的残局:
“少在此故作深沉!”
“蛮横无礼。”
宁予一斜她一眼,沉着脸躬身去捡散落于地的棋子。
慕容歆以团扇柄敲了敲桌沿,不悦道:“你说完我好去午睡。”
宁予一捏着棋子回身坐正,朝她扬了扬下颌,阴沉着视线且冷言冷语:
“你复原我的残局,我即刻说给你。否则,等我解出棋局再议。若再提撂挑子毁约,我应你的自由安平,亦一笔勾销…慕容掌司。”
慕容歆凤眸一怔。
宁予一如何猜出她是昭靖司掌司的?话音如此笃定,不似耍诈。
“乱叫什么?我有那本事怎会任你拿捏?”
慕容歆不能轻易承认,掌司的人头可太值钱了,南魏和西凉都想要,可她不想给。
“少啰嗦。”
宁予一自知占据上风,抱臂后仰了身子:“复原,还是等?”
慕容歆懊恼冷哼了声,不情不愿抓过棋子,循着方才走过来时浅扫一眼的瞬时记忆,闷头将棋盘恢复原貌:“呐,可以说了?”
宁予一本只是心怀侥幸,打算试试狐狸的深浅,孰料狐狸居然眨眼间便将她的残局复原的一子不差!
她心底悄然惊叹了声,面上仍不动声色:“改改你的臭脾气,下不为例。”
“嘁!”慕容歆将双臂环于胸前,不屑回怼:“轮不到你教训我。”
宁予一敛眸默了默,无意与她斤斤计较,抽出一张纸写下一行字给她看:
“此人深得太子信重,是我六年前安插进去的,从未启用,暂无生疑的危险。”
慕容歆刚想伸手去够纸条,宁予一反手撕碎丢去了香炉内:“记住即可。”
“你倒是聪明,有这位置的细作,无需我你也能取他命啊。”
慕容歆眼底有意外的欣赏,方才宁予一所书,乃“东宫掌食于路”六字。
入口之物皆由其掌控,正中慕容歆下怀,她之前构想的诸多麻烦,悉数不存。
天时地利人和得了个大满贯,慕容歆心道,与宁予一合作,简直如虎添翼,痛快!
宁予一从始至终未曾表露丝毫欢喜,只平静道:
“如何用他是你的事,只一点,行径莫过于刻意粗暴。今晨母亲来过,我已将对曹锐和太子合谋的猜疑尽数点出。”
慕容歆稍一挑眉,胜券在握:
“我的手段,自是春雨润物细无声。至于曹锐,你何时需要他的尸首出来指认‘兔死狗烹’的凶手,尽管开口就是,我会安排好。”
连尸首都要用来栽赃做文章,宁予一腹诽:慕容歆是个满肚子坏水挤不干净的蔫坏狐狸!
真可谓与她“臭味相投”!
慕容歆格外敬业,已然盘算起时间来:“我的计谋自启用至生效,需七七四十九日,你何时出宫?这等事赶早不赶晚的。”
“住够三日,让祖母安心,届时母亲会以叨扰祖母安养不合规矩为由,替我请旨离宫。”
慕容歆稍一思忖,满意点头:“可以。”
了却一桩心头大事,她随手抄起桌旁的杂书翻阅:“事成后你做个局,咱和离,放我逍遥四海去?”
宁予一执棋的指尖猛然间颤抖了下,一枚白子脱手,骨碌碌滚落于地。
慕容歆诧异转眸:“药汤过了时辰么?怎连棋子都握不住?”
“帮我捡一下。”
宁予一顺势卖惨,收回发颤的手藏入广袖紧紧交握,强撑镇定道:“事情未成就谈论功之事,是否为时过早?”
慕容歆脚尖前伸,踩到棋子才弯腰捡起,给她扔回桌面:
“我出手暂无败绩,早谈晚谈都一样。我思前想后,假死脱身最简单,若假死,是否现在就装作染病好些?”
宁予一容色渐冷,觑眼反问:“用过一次的伎俩再用,会否过于刻意?”
“算了,还是和离吧,反正宇文雁如捅破了我替嫁的实情,无需再遮掩。”
慕容歆一摆手,合拢书册轻松道:“离开宁州后我再假死骗魏帝和云澜,到时还请你打掩护,助我长留南魏安稳度日。在阴谋诡计中苟且数载,终于能盼些安生了。”
宁予一的脸色早已不能更黑,垂着眸子默然无言。
慕容歆的猎奇却愈发来劲,她背靠着桌沿笑问:
“你怎么办?等日后得了储位,甚或登上大位后,再恢复女儿身吗?今时男女皆可为官,云漪为何要你女扮男装?”
宁予一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狐狸可真会气人,拎着匕首狠命往她心口里戳来戳去!
半晌没有回应,慕容歆后知后觉,悄然转头来瞧时,只见宁予一阴沉着脸,下颌紧绷,好似在隐忍天大的火气。
“生气了?”慕容歆眨巴着无辜的明眸,微微歪头:“我哪句说错了?”
宁予一咬牙切齿,寻个不甚要紧的由头应付她:“你方才叫我母亲什么?”
“云漪…不是…”
慕容歆惭愧挠头,这直呼长辈名讳的事确实大不敬,都怪她过于憎恶云澜,叫来叫去的养成了习惯:“是我的问题,我改。”
“哼!”宁予一敛眸拂乱棋局,朝着门外大喊一声:“来人!”
“婢子在。”两名小侍女应声入殿。
“扶吾上床休整,闲杂人等赶出去!”
“喏。”
两名宫人近前搀住宁予一往卧榻旁走去,视线环视一圈,屋内除却慕容歆再无旁人。
慕容歆算“闲杂人等”吗?
她们面面相觑,纠结许久也不敢请慕容歆离开。
“至于翻脸吗?”
慕容歆自是听得懂她的阴阳,心里不忍宁予一拿婢女发泄脾气,明面又觉得失了颜面,眼底竟涌起七分委屈,小小声嘟囔了句,拂袖跑出殿门:
“我去莲池赏风景!”
这风景一赏,便是月上中天。
晚膳仅有宁予一自己独对孤灯,望着满桌珍馐美馔,竟提不起半分食欲。
她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在房中苦等至夜半,烛泪垂满灯台时,慕容歆都没回来。
“来人!”
廊下闪入两名宫人:“王上有何吩咐?”
宁予一无奈道:“去找找王妃,时辰不早,宫中宵禁,怎还在外面乱跑?”
宫人们对视一眼,怯生生回应:
“回王上,入夜御前派人传话,陛下召见王妃后,为人单独指了宫苑别居,此刻怕是歇下了。”
宁予一满目意外,顷刻扶案而起:“什么?王妃去面圣了?几时的事?”
“婢子不知。”宫人多是惧怕宁予一的,回话时战战兢兢往后退去。
传闻其面冷心更冷,上战场能让敌军闻风丧胆,宫里私下都称宁予一为“玉面阎罗”。
宁予一极力稳住心神,将语气放的平易近人:“可知她居于哪处殿宇?”
“御前使臣并未明言,婢子只是听说…王妃或与小公主同住一宫。”
“知道了,退下吧。”
宁予一摆摆手放走了人,单手扶额,一人望了许久的月色。
慕容歆与云延意那无甚城府的傻丫头住在一起,她倒也放心。
但她并不习惯此刻静谧无声的寝殿…
过往二十载光阴,她偏爱独处时的静谧攸宁,可自打慕容歆闯入她的生活,她心门中紧锁着无处释放的那点女儿情愫,总算有了突破口。
虽然共处的时日不长,但慕容歆娇俏活泼、古灵精怪的灵气,早已侵染了她沉寂数载的心神,她渐渐开始习惯表妹的热烈奔放,洒脱恣意,也希求能沾些久违的人气…
怪她今日午后收敛不住落寞的情绪,随口甩出的狠话伤了“无心无情”的小狐狸脆弱不堪一击的面皮…
宁予一后悔了,她这般行径,只会将不懂情爱的小狐狸推得更远吧。
慕容歆对待无冤无仇的云琮谙,可谓招招阴险,无所不用其极。或许,这才是自幼长于皇权漩涡中的慕容歆面对寻常人的本来面目,为达政治目的不择手段。
可就是这般冷血的狐狸,会为她几度犯险,会下意识关心她而不自知…
或许慕容歆不是薄凉,只是情窦未开,一颗心在阴暗处呆的太久,见到光会畏缩,甚至是本能的逃避。
宁予一越想越内疚,子夜更声过耳,她披上外袍,慢吞吞艰难地挪出了寝殿。
廊下值守的宫人都打起了瞌睡,听得门声迷糊着抬眸时,瞧见宁予一出来,差点没吓丢了魂儿:
“王上去何处?御医叮嘱过,您万不可吹风!”
“带我去延意宫里。”
宁予一累出了一身冷汗,随手裹紧外袍后,不得已伸手求助宫人搀扶。
小婢子不敢从命,俯身请求道:“王上可要去寻王妃?婢子可以代您传话过去。”
宁予一垂下寒眸,一字一顿,不容回绝:
“吾的命令不重复,起来。”
于是,足足两刻后,宁予一迈着虚浮的脚步,晃来早已落锁的宫门处,被守门卫兵拦个正着。
听着跪地卫兵无奈地劝阻,她自嘲苦笑了声。
心急之下,她倒是忘了,自己在旁人眼里,是男子,怎可夜闯未出阁女眷的宫苑呢?
白跑不说,还犯了律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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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予一:大意了
慕容歆:哼!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