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风洪荒

　　元以安睁开眼时，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涂山晔抱着他哄的那一个瞬间。

　　或许是因为昏迷的时间有些久，元以安感觉自己的脑子木木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了眼竖立在自己旁边的支架，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鼻腔中似乎充斥着什么异物。

　　他尝试着坐起来，却失败了。

　　“你醒啦？！”

　　门口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元以安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迟缓地扭过头看去。

　　虽然眼前的少年棱角分明了些许，但元以安还是很快认出来，这少年就是清风。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话来，他就看到清风按响了什么铃，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房间乌泱乌泱挤进来一大堆人。

　　女娲、镇元子、红云、明月……

　　可就是没有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涂山师兄来了！”

　　门口又传来小童子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迫不及待的脚步声。

　　元以安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但肯定是很久了。

　　不然怎么会看到涂山晔居然会带着胡茬就出现在他面前。

　　涂山晔嘴唇有些颤抖，抓住元以安的手：“……你真的睡了好久。”

　　元以安眨了眨眼，他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醒过两次，可醒来到底做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他也没什么印象。

　　他声音有些嘶哑：“我睡了多久？”

　　涂山晔把脸埋在他的手心：“你睡了整整三个宇宙年……你真的吓死我了……”

　　元以安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他缓缓地倒吸一口冷气：“地……盘古星……”

　　女娲安抚道：“不用担心，有我。”

　　元以安呆呆地看着众人，过了半晌才“哦”了一声。

　　“……我睡着的时候，好像梦到夸父被……”

　　房间内一时沉默下来。

　　元以安语气低落：“……原来不是梦啊。那巫族和妖族现在是什么情况？”

　　最后居然是女娲先开了口：“死伤过半，老师也下达了追捕的命令，两族元气大伤，高层基本上都死了，从此之后，联盟中再没有这两族了。”

　　羿为了帮夸父报仇在当日射杀了妖族九位小太子，还余下一位不知所踪，妖族认定了巫族藏匿了小十，巫族则认为妖族是在污蔑。

　　双方皆咬死了自己口中的事实，没过多久，东皇太一派出自己坐下大弟子常仪用美人计暗杀了羿。

　　自此两族彻底闹翻了脸，次年便开启了大战。

　　这三个宇宙年巫族和妖族互相出损招，今日我坑杀你一位大将，明日我绞杀你一名长老。

　　一直到最后一场战争，两族首脑几乎全部死在了战场上。

　　听完这三年的事，元以安一时间有些茫然。

　　似乎一切皆有定数，不论他如何挣扎，命运都会走向历史的必然。

　　“……盘古星那些巫族和人族，他们还好吗？”

　　“他们没事，当时你出事之后就又立马加强了系统，现在盘古星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元以安虚弱地想到，这多多少少还算是有点影响的吧，只是他目前能力太弱，能做的事情还是有限。

　　另一边，红云也已经检查完元以安的身体数据，确认无误之后，摁下了天源生命维系仪的按钮。

　　各种软管和针头便自动从元以安体内退了出来。

　　元以安摸了摸喉咙，这才感觉异物感消失了。

　　他看向涂山晔，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回盘古星一趟。”

　　涂山晔自然没有不应的，元以安好不容易醒过来，他几乎是无条件地纵容，

　　他的嘴唇在元以安手心不着痕迹碰地了一下：“好，我带你去。”

　　……

　　三十年的时间不足以让建筑倒塌，却足以让生活环境并不优越的人族换一拨新人。

　　经过了三十年的繁衍生息，当初那个不到百人的小部落如今居然已经发展到了近千人的规模。

　　谣如今已经垂垂老矣。

　　她算得上部落比较长寿的人族了。

　　自从三十年前那次近乎毁灭般的战争后，她便让翼领着一部分孩子又迁移到了更为安全的地方——女娲圣人居所的附近——自己却带着一些老人守护在他们从小生存的祖地。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决定，幸运的是他们都活了下来。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现在如何了。

　　她已至暮年，不光是四肢，思维也变得迟缓起来，有时候甚至还会说一些糊涂话。

　　早在前几年的时候，她便已经把权柄交给了手下两个最得用的孩子。

　　为了纪念那些帮助过她们的巫族，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曰巫，二曰觋。

　　现在她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在去世前见一见当年同意收留人族的元以安。

　　据女娲圣人说，当年他为了守护盘古星受了重伤，如今正在五庄观修养。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在还活着的时候见一面恩人。

　　不知道是不是上苍感受到了她的愿望，便在下一秒她听见自己的山洞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

　　她扶起墙壁朝着山洞外走去。

　　却见洞口出现了一位她日夜心怀感念的人。

　　谣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便要拜下，却被元以安连忙上前扶起来。

　　元以安看到眼神都有些涣散的谣，有些发愣。

　　谣老了许多。

　　谣被扶起来后，看向发愣的元以安，不由得感慨：“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如今这个年岁，我又见到了先生，多年不见，先生风采依旧。”

　　元以安听到她迟暮的嗓音，心中突然涌上来一抹感伤。

　　至于现在，他才终于从双方不对等的寿命中感知到了自己并非人族。

　　他咽下了心中的酸楚，笑着看向谣：“首领若是想继续活下去，我带你去主星进行机械改造。”

　　谣却摇了摇头：“没有必要强求了，人族寿命本就不长，何况我也有了下一任的接班人，这么多年我感受过很多事，见过很多风景，便觉得已经回本了。”

　　元以安看着眼前这个豁达的姑娘，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

　　他递过去一枚按钮：“……若是你想接受改造，便按下这枚按钮，或者你想把它传给下一任也好，只要按一下，只要我还在，我必定会来帮你们。”

　　谣拿起机械按钮凑到眼前看了看，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谢谢小仙人了。”

　　这是这些年部落里那些见过元以安的孩子为他起的昵称。

　　元以安没在人族部落待多久，随后很快便去了巫族待着的部落。

　　而到这里之后，元以安便愣住了。

　　原本纯粹是巫族的部落，此刻却有了不少人族，似乎还有不少小孩子还是两族的混血。

　　正在他发呆的时候，一个脸上戴着巫纹的小孩突然撞到了元以安身上。

　　元以安：“……”

　　小孩：“……”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爹！母亲！快来！有外来人！”

　　小孩儿呲哇乱叫起来。

　　草丛里，沼泽里顿时乌啦啦出来一片人。

　　其中一个面容坚毅的女人跑出来将小孩护在身后。

　　在看到元以安的那一刹那，她神情也怔愣起来。

　　他朝着元以安拜了拜：“元先生……”

　　元以安最开始没能认出来，盯着人的脸看了一会儿才隐隐从这张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你是翼？”

　　当年那个徒步从长江流域走到北俱芦洲的小孩儿，如今居然也饱经沧桑了。

　　翼看着很是高兴，欠身一拜：“已经许多年未见先生了。”

　　元以安追忆道：“的确是许久未见了，上次见你正像你儿子一般大。”

　　翼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先生这次来是为了?”

　　元以安嘴角上扬：“我之前受伤，睡了很久，睡前巫妖尚在争斗，我便想来看看大家是否还好。”

　　翼却并没看见元以安略微有些低垂的眉眼，她爽朗笑道：“当年人族确实受创，但幸亏圣母当年及时出手遏制住了连绵不绝的大雨，至于洪水……”

　　翼笑了两声：“人族总归过得不会太差的，洪水来了我们就跑，跑到高处去，再加上当年我们也被巫族救下，后土娘娘也帮了我们很多。”

　　元以安一愣：“后土娘娘？”

　　十二祖巫竟然还有幸存者？

　　翼点了点头：“据说当年后土娘娘并不赞成打起来，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巫族的先人便瞒下后土娘娘，将人送到了北俱芦洲，却没想最后……”

　　翼没再说话，脸上却满是不忍。

　　元以安沉默良久。

　　可能说他们错了吗？

　　元以安不知道，有时候可能当事人已经发觉到了不对，大多数人都不是个体，总会被周围的环境裹挟向前走，最后落得一个两败俱伤，各处飘零。

　　万幸的是，两族也都还有些火种，只是想要再到之前那副如日中天的模样，却是不可能了。

　　两人又叙了几句旧，元以安便离开了。

　　最后他才去了昆仑山。

　　多年未曾见光的餐馆依旧静静矗立在原地，只是时间过了太久，建筑外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

　　元以安看着房子出神。

　　涂山晔走上前，按下了一个绿色的按钮，整个餐馆顿时灯火通明。

　　“嘀——，开启自洁模式！”

　　房子轰隆隆一阵响，房间的墙壁突然冒出来几根水管，朝着墙壁喷出水雾，不消片刻，整个餐馆便焕然一新。

　　涂山晔走到元以安身边，轻声安抚道：“没事，都还好好的。”

　　不论是人还是事。

　　“师弟！我听说你们的餐馆又开业了！我来捧个场！”

　　“我也来了！”

　　一大群人叽叽喳喳地坐着悬浮车从远方驶来。

　　涂山晔低声在元以安耳边说道：“你看，和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