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进制

作者:Ak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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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的影子


      六年前,也就是2639年,一个己未年,当时才十九岁的晓云,是渚州工程专科学校的高材生兼校花。她的父亲从医,母亲经营百货商店,因此她属于渚江的中层。
      再往前十年的初夏,她的妹妹晓音出生了。晓云永远记得那个早上,晨曦少有地透过了云层。放学回家的她,接到爸爸的电话,她听到那个消息,感到说不出来的喜悦,竟在小路上高兴得跳了起来。新生命的诞生,就像是上天的礼物,如此甜蜜,又如此厚重。她的父母已近四十岁了,照顾妹妹的重任,相当一部分落在晓云肩上。她的卧室,变成了姐妹的双人间,堆满教科书和小说的书架,放上了妹妹的奶粉和尿布。妹妹幼年时身体很弱,经常往医院跑,原本就仅仅小康的家庭,现在更是雪上加霜:她的单人床换成了上下铺,书包屡破屡补,手机用坏了拿去维修,衣服一年才买一套新的;她们的餐桌越来越小,沙发变成了长椅,再变成板凳;为了省电,热水器拆去了,灯泡四盏剩下了一盏。生活越过越拮据,最终把房子也卖掉,索性搬到母亲的店里住。
      等到晓音长大一些,晓云暗暗感觉到,爸爸妈妈对自己的爱,有一半分给了妹妹。不,超过了一半,大概有四分之三吧,晓云估计。父亲无论怎么拼命,都难以养活家里人,因此对她和母亲,总是心怀歉意。晓音上幼儿园、上小学、中学,每年都要花一大笔钱,虽说身体比以往稍好了些,家里也供不起学费了。早已预知这一切的晓云,为了挣钱养家,毕业后放弃了自己的升学机会,和怀有创业梦想的男友耀之一起,加入了渚江联合集团。但只是作为临时工,工作量和工时与正式员工无异,待遇却远低于正式员工,说是试用期。
      她和耀之的相识,虽说是再俗套不过的剧情,也纯属偶然。那次她负责社团招新,到了傍晚还有一大叠传单没发完,大家放学了,学校里空空荡荡,她垂头丧气地坐下,把传单放在旁边。怎知一阵风来,传单吹了一地,耀之路过,就帮她一张张捡起来。他们是这样认识的。后来问起耀之,他说自己本来也要离开,但手机竟放在班上了,就回来拿——后来晓云和耀之相处久了,发现他是个极细心的人,她换了个耳环,也能一下子发现——偏偏那次落下了手机。
      这还只是初见。后来社团间举行辩论会,当时的论题是“如果你掌握了世上没有神的证据,是否公开”,她是支持公开的正方,耀之恰好是反对公开的反方,都是一辩。那次辩论赛是真的精彩,双方都派出了本社团的精英,持论有据,针锋相对,论述精辟而恰如其分,反驳精确而入木三分。有人感叹说,没想到四万人的渚江,还能办成这样华丽的论辩。他们没有因为辩论伤了和气,反而因此互怀倾慕之心,感情的萌生,也顺理成章了。
      其实加入渚江联合,也纯属运气。当时渚江联合的董事长叫褚立恒,他的儿子敬山,和耀之是同班同学,又是同好和死党,敬山欣赏他们的才能,让他们进入了公司。晓云和耀之,也因为和敬山的非凡关系,而屡受上级提携,站到了试用员工的顶点。
      按照晓云的话,褚立恒是“一个没得说的大好人”,他年约四十,性格温良,待人和善,有仁者之风。他丝毫不摆架子,多次破格接见他们夫妇,和他们吃烧烤涮火锅,给予许多令人欣羡的厚遇,并许诺半年之后就将他们转正。因为褚先生的知遇之恩,她和丈夫决定竭诚为公司卖力,无怨无悔。
      他们就在这期间结了婚。求婚仪式,耀之在褚先生的帮助下,用花束和彩虹布置好楼顶的总统套房,给了晓云一个意外之喜,成功收获了她的芳心。婚礼上,褚先生成为了见证人和主持,宣读了精心准备的高论,恭贺一对新人喜结良缘。明主贤臣,成为渚江联合的一时佳话。
      约定的期限快到了,他们都期待着转正的那天。这时却出了一次无人想及的意外:褚先生乘专车在下层社区视察时,出了车祸,被一辆垃圾车迎头撞上——整个下层社区就两台垃圾车,偏偏来得这样诡异——即便经过父亲和其他医生的竭力抢救,仍然不幸成了植物人。他的弟弟,“狗都不如的杀千刀阴险小人”褚立政,手段很是阴毒,竟软禁了侄子褚敬山,并在董事会上弹劾褚先生,最终自己坐上了董事长的宝座。晓云和耀之失去了靠山,也失去了转正的希望。
      褚立政知道耀之和褚先生的关系,也知道褚先生的手下,都很信任耀之,竟以转正为交换,要求他去刺杀病榻上的褚先生。耀之自然干不出来这种坏事,褚立政便处处针对我们,安排粗活重活给我们做,命令其他员工孤立我们,将我们彻底边缘化,同时借故辞退了父亲,还想封了母亲的铺子。当时幸好是铃的父亲一再劝阻,店铺才得以保留,所以晓云至今感谢他。
      但褚先生不久还是去世了。褚立政对耀之的态度愈发恶劣,不时辱骂,甚至动手打他。耀之始终毕恭毕敬,但自知因为和敬山的关系,不仅面临被辞退的危险,还有杀身之祸。一天晚上,他和晓音商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逃亡,但又感激于褚先生的恩德,不忍敬山也遭受和乃父同样的噩运。
      无以为报,他托铃的父亲用手段救出了敬山。和晓音一起,四人一路乘车直到边境,闯过了围墙,去到了遥远的下层聚居区,寻了一个破烂发臭的铁皮箱,像下层一样生活了两周。某天清晨,晓云开门时,竟发现门前悬了四个人头:那是耀之和两姐妹父母四人的。还有一个渚江联合的专用令牌,用以通关。
      他们最后无计可施,把敬山和晓音藏在附近的一家民宿——后来敬山在里面被人毒杀,晓音被绑架——他们怀着切骨的仇恨,抱着必死的决意,用令牌过了围墙,回到渚江联合中心。一进门,猝不及防地,几颗子弹打进了耀之的胸口和头部,他瞬间倒在血泊之中,没了声息,那是黑暗的2643年7月8日;晓云在极度的惊吓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黑衣人冲上前,打晕了,五花大绑,送到了褚立政面前。
      晓云醒来,看见一面镜子,镜中自己画上了京剧似的浓妆,却戴上了手铐和脚镣。褚立政在面前呵呵地奸笑着,灰色的影子遮盖着她。她自度已受奇耻大辱,失了女子最珍重的清白,辜负了心爱的耀之;原想咬舌自尽,或殊死一搏,褚立政却以晓音作威胁,强迫她就范,并答应只要她屈从于他,那店铺与店内的一切,可以全数归还,耀之与他们的父母,也能安详下葬。
      那可是残杀了父母和丈夫的仇雠!晓云发了疯似的臭骂,直到嘴边渗出了白沫。但褚立政一提起晓音,她就软弱下去。褚立政说,他的儿子晚成,也在渚江一中读书,对同年的晓音早有好感,不想两家做得太绝;等到晚成十八岁了,便会将晓音许配给他。答不答应,晓音的结局都一样,只是答应了,他会做得更体面些。
      她明白即使屈服于褚立政,晓音面临的仍是一片深渊。但是,再给两年时间,即使最后真的没有希望,那晓音多活的时间,也值得她去牺牲自己——更何况,只要活着,又有谁能说完全绝望呢?
      她没有其他选择。因她的决定,晓音毫发无伤地被释放,回到店里。一周后,耀之和双方父母的葬礼举行,晓云被迫和褚立政作露水夫妇,穿着受玷污的黑衣,三鞠躬。再过了一个月,晓云带着碎裂的心,不愿回店,低头垂泪,孤零零地流浪了两天,最终晕在路边,被晓音发现,带回店内。当时店里还有渚江联合的几个剑客,后来他们都走了;褚立政信守诺言,把店铺还给了她。
      晓云说,双方立契,后年,也就是2647年开春,晓音就要嫁给褚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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