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破月

作者:五香大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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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商户都在准备歇业打烊,眼见一个面色不善的官爷大步流星的走过,纷纷躲闪。
      亦鸢面沉如水,足下生风,大步地往廷尉府走去。祁连琰拇指摩挲的触感一直留在脖子上,任凭她怎么擦也擦不掉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附骨之疽一般黏在了自己脖子上。
      亦鸢烦躁又恼火。枉自己多年习武,居然被祁连琰用这种难堪的方式制住了。
      刚从隔间里冲出来的时候,亦鸢十分恼火,她以为是祁连琰对公子的辱没让她愤恨。但路上大步走回的时候,却有一种耻辱感渐渐压过气愤,亦鸢才隐隐意识到自己的怒火不止于此。
      祁连琰非礼了自己!
      这个念头刚浮现时候,让亦鸢有些诧异,总以男子的身份混迹于庙堂江湖之上,她几乎都忘了女儿家的忌讳。今日被祁连琰这样一折腾,她才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作为女子被冒犯了。
      但这又很荒唐,就像祁连琰这厮暗示自己和公子搞断袖一样荒唐。亦鸢这五年来以男子身份示人,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男子,若她这个时候说自己被祁连将军占便宜了,那这算什么事。男子之间勾肩搭背比划拳脚都再正常不过了,哪会有男人因为被对手制住脖颈而告对手非礼呢?
      就像吞了苍蝇,恶心的不行,却又没法吐出来,只能自己强忍着咽下去。
      要找人倾诉吗?
      身边只有几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不想给公子说,这样羞耻的事如何开口。更不想给雨芙、雪荷说,给她俩任意一人说公子肯定就知道了。莞尔倒是可以,只是若听到这样的事自己心里还如此别扭,她一定是没心没肺的先开心一场,亦鸢可不愿给她这个机会让她拿着这件事反复咀嚼。若是水音在就好了,她温柔又体贴人,定能帮自己排解烦恼。
      冲动地走过了三条街,吹着冷风稍稍冷静了些。
      平静下来的亦鸢只觉得这个祁连琰委实可恶又可怕,方才明明两人一人一杯喝了那么多的酒,他身法居然还这样灵活。莫不是自己的酒量太浅,一旦过量便会影响发挥?
      思虑甚久,亦鸢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廷尉府的门口,调整了一下心情,便入内往右监所在之地走去。今天被祁连琰打扰的还没跟上峰汇报任务。
      到了右监的小院,发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个叶岩在擦拭铠甲。询问之后原来是李睿下午半天没找见她,就托叶岩给自己传达明天的任务,叶岩一直候在这里等着她。两人就工作的事交代了一番。
      亦鸢看叶岩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便说道:“叶岩,下回别这么等了,万一我直接回家了呢,你要在廷尉府等我一晚上吗?”
      据她所知叶岩才新婚不久。她前段时间还见过叶岩的媳妇,是个朴实的姑娘,有一天赶来给自己丈夫送衣服被大家起哄一番,红着脸跑了。
      叶岩将铠甲放进自己的柜子里,笑道:“没事儿,你不是那种不顾公事的人,肯定会回来。”
      亦鸢微微一笑,被人夸奖的感觉挺不错:“下回你写下来,我若真有事未归,你就直接递到封府去,我回来肯定能看到。”
      叶岩听了这话,面上表情有些微妙,颇有点尴尬的在里面:“封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我们平头小百姓不……方便随便拜访。”
      亦鸢宽慰他:“别担心,封府的人都守规矩,你只管说是廷尉府办公差,没人会为难你。”
      她知道这南邑城中高门世族的府邸中乱象颇多,只要上门都要布置些“打点钱”,大门口是一道关,消息从大门口传到正主跟前还要经过重重“关卡”,其中花费不可计数,能不能办成事,花多长时间能办成,就看这上门的人能给多少。亦鸢自进廷尉府当差以来对这方面的感受更深。
      亦鸢继续宽慰:“你下回可以试试,只管递消息,我一定能收到。”
      叶岩迟疑地点了点头,亦鸢也没有多说什么,收拾一番便离开了廷尉府。
      回封府的时候天空已成暗灰色,只剩西边尚留着一线橘色的光晕。一路上亦鸢思绪纷乱。刚才叶岩的反应也让亦鸢有了些考量。
      自己现在已经在廷尉府供职,还住在封府里确实有些不合适。封府家大业大,来往人也多,小队里的成员要寻她也不方便。要搬出去住吗?亦鸢心里蓦然地有些惶惑,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啊。那公子怎么办呢?谁来护他周全。
      她就这一样一路想着,到了封府,门口的小厮喊住他。
      “亦鸢侍卫,公子找你。”
      亦鸢收起思绪,去了公子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亦鸢走进来时,带进一阵风。
      公子烜鬓边的碎发微动,轻轻搔在脸畔。他从书卷中抬起头,看见亦鸢时展颜笑了:“阿鸢这身廷尉制服穿的真是越来越英气了。”
      所有的不快都在见到公子笑颜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亦鸢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书桌前,最终还是抬头挺胸,看着自家公子露出一个谦虚的笑。
      公子好像被她的笑容带动,看起来也开心不少,一双墨黑的眼睛里光彩灿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公子烜先开口了:“阿鸢,这一个月你把手头廷尉府的事都安排好,一个月后和我一起启程去雪域。”
      亦鸢惊讶道:“公子,您刚从襄国回来时还遭到了雪域刺客的袭击,此去太危险了。”
      雪域的刺客组织是收人钱财办事,不达成目标决不罢休,第一次刺杀未成定会有第二次。这
      几个月公子一直在都城里,王城和封府两点一线地跑且周围护卫森严,刺客毫无机会。可若是离开都城深入雪域,无异于羊入虎口。
      “公子,北上这一路情况复杂天气恶劣,就算公子路上带够武艺高强的护卫,但我在明敌在暗,其中的变数和危险太多了。”
      公子烜长叹一声:“我亦知危险,可如今已到了不得不去的时候。”他看着亦鸢忧虑的面庞,沉重的说道:“封煜七天前遇刺了。”
      亦鸢震惊无比:“二公子!”
      “我今日才收到的加急报,腹部受伤,万幸性命无碍。亏得身边侍从舍命相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封烜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景,沉声道,“能肯定绝对是雪域的杀手。”
      听了这消息,亦鸢有些慌张地提醒:“公子,莫要靠近窗边!”
      “无事,府内做了周全的布置。”
      亦鸢还是不放心,快步走到公子烜身边,预备如果有什么情况立刻反应。眼下公子的安危是她心头最重要的事。
      “此去雪域,只为彻底解决暗杀。必须成功,否则后患无穷。”
      公子烜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都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雪域的杀手虽然数量不多,但长此以往不胜其烦。况且现在世族已经把手伸向封家的其他人了,会不会对其他新贵族下手亦未可知,我不能不管。我既带着他们开辟一个新未来,就不能放任他们引颈待戮于刺客的刀口之下。”
      亦鸢凝视着公子烜的侧脸,胸腔中热血翻涌。她喜欢极了公子这种一往无前的样子,这样的有魄力,有担当。虽是手不握剑的文人,但领导着众人披荆斩棘撕裂黑暗的模样,与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军一般,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亦鸢心潮澎湃,坚定道:“公子既已决定,亦鸢愿为公子保驾护航,定完成此次任务。”
      公子烜看着亦鸢坚定的眼神,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这次亦鸢没有觉得心慌,反而是大方地笑回去。
      少见亦鸢笑得这样开怀,公子烜心中也是一软,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一抚把亦鸢又抚得不好意思了,公子烜眼中笑意更浓。

      亦鸢已经离开,心中的阴霾随着脚步声的远去又重新弥漫上心头。
      公子烜盯着书桌上一封端正摆在右侧的信,这封信上是封煜那边寄来的,说得就是封煜受伤的事。这封信的底下还压着另一封从封家老宅带过来的信,封皮左下角有一行小字“吾儿亲启”,随信一起来的还有他二伯封铠。
      二伯封铠是老家主的亲弟弟,这么多年来一直和母亲镇守在封家老宅,比起母亲的强势能干,二伯更像是隐士高人,轻易不露面,只有在紧要关头才会出来主持大局。虽然不常露面,但封家无人敢小觑这个老家主的弟弟。每回家族的重大决定都绕不开他,老家主封锐是豪杰,其胞弟自然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二伯是今天下午专挑无人的时候过来的,顾叔将院内的人都清空,自己亲自在院门口守着。
      那一通对话虽短,却还在这个小小的书房内徘徊不去。
      “殿下。”二伯眼看顾一离已将院门关上,便对着公子烜深深作揖,端得是十二万分的恭敬。此时若有旁人在场,只怕要惊掉下巴了,叔伯长辈怎的对侄子行如此大礼,即便公子烜受过君王赐封,但在自家屋里尤其是没人的时候还这么尊敬的大礼,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公子烜几步上前扶起:“二伯,何事让您亲自出面,莫不是老宅出事了?”
      封铠从怀中掏出那封书信,双手捧着恭敬地递过来。
      只是看见那信封左下角的几个字,公子烜的心头便罩上了一层阴霾,但他没有当着封铠的面表现出来。当场阅毕信后,二叔委婉地表示,这次来就是检查大业的进度何,而且夫人提了几个要求,他得带着公子烜明确的答复回老宅向夫人,也就是公子烜的母亲复命,如有必要可以在封府多等几日。
      这是母亲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
      二伯封铠将夫人的要求一一讲明,然后静等封烜回复。
      封烜心中冷嗤。那女人终究是坐不住了,强迫自己隐忍多年,此时眼见大业将成,便迫不及待地要亲自过来见证,亲手采撷胜利的果实。
      至于封烜的回复内容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否同意,母亲都会来南邑。这一点他确定无疑,安排在老宅的眼线每次递来的消息也让他更加确定,母亲越来越坐不住了。
      封烜的眼底一暗。那女人此时来南邑对大事无甚影响,只是……亦鸢,不能让母亲见到她,至少现在不行。想到这一层,头又像被扯了一把似的抽着疼,公子烜倚着桌边伸手不停地揉着额角。
      下午才把二伯打发走,紧接着又接到封煜受伤的消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邑的老世族们也在做困兽之斗,据探子回报,他们暗地里什么下作手段都安排上了。
      胸中一股戾气又不停地向上翻腾,加之颅内的抽痛,让封烜焦躁不已。
      “公子,公子。”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隔着一层膜一般。
      有人在唤他,是阿鸢吗?
      封烜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发觉原来是顾一离站在他的旁边。
      顾一离眉宇间具是忧虑之色:“公子,今晚还是吃点安神药再歇息吧。”
      封烜低头看见自己另一只原本扶在桌面上的手,此刻紧紧的攥着一只笔管已经被捏变形了的毛笔,松开手时笔管上的木刺扎进自己皮肉。
      顾一离从公子烜手中拿过已经变形的笔:“公子这么多年确实很辛苦,但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公子烜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缓了缓,顾一离很有耐心的在一旁等着。
      过了一会儿,公子烜的神色终于是松弛下来,从书桌旁的抽屉中翻出一张纸递给顾一离,顾一离接过来一看,是前段时间那个叫莞尔的姑娘给公子开的安神药方。
      看见顾一离诧异的眼神,公子烜苦笑:“试试这个,冯郎中开得药不甚管用,而且太苦了……”
      顾一离了然,拿着药方下去了。在踏出书房后顺带将房门关上了。封府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当公子的书房门关上时,就不能随便进入书房禀事,必须要禀告后听得回复才能进入。
      顾一离想起临关上门前的公子烜坐在书桌前颦眉的样子。
      人人都道昭国的靖华君、封家的大公子是个挑不出毛病的贵公子,却不知这名声的代价是人后用血汗和痛楚磨练出来的。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一直服侍在公子身边,公子私底下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他都看着,也只能看着,因为这是公子挣脱枷锁获得自由的唯一方法。
      他顾一离知道公子温和儒雅的外表下所隐忍的痛苦,也能察觉偶尔宣泄出的情绪,更多的时候公子所表现出来的就是偏执,对胜利的偏执,对认定事物的执念。这似乎是他不惊动他人而追求自我的唯一发泄口了。
      回想起公子烜方才痛苦的模样,顾一离捏紧了手中的药方。这么多年的殚精竭虑辛苦布置,才使得公子积劳成疾,年级轻轻便落下一个头疼的毛病。
      不过好在大计将成,这样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想到这里,顾一离稍稍宽慰,走向厨房的脚步也变得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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