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岁月

　　春天的夜晚，小区里总能听到一些发情的猫咪嘶哑的叫声。
　　以往陆南佳睡眠还不错，不会被影响，但今天被吵得睡不着了，静静地看着身侧的何攸。一天情绪的激烈起伏，大概让她很累了，现在睡得很熟，呼吸舒缓均匀。
　　待楼下的猫跑远，伴随着这细微的呼吸声，陆南佳才慢慢睡去。
　　睡得不深，就会做些古怪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过年之前，和何攸耳鬓厮磨的那个雪夜，那天晚上何攸的确是落了泪，但绝不是梦中的这样。梦里的何攸分明哭得特别难过，结束后只委屈地问：“为什么？陆老师……”
　　陆老师……
　　陆南佳被惊醒了，喘着气，偏头看向何攸，还在熟睡。和自己不同，她似乎做了个好梦，嘴角微微上扬。
　　陆南佳松了口气，再次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第二个梦境。
　　第二个梦更莫名其妙，也更加糟心。
　　梦里一会在申南一中的校园里，一会儿是在南城大学的校园里。一开始，陆南佳牵着何攸的手，一个人忽然跑到她们面前，何攸松开她的手，就要跟着那人走。
　　“何攸！”
　　陆南佳想要喊住她，何攸却好像没听到。倒是带走她的人回过头来，居然是元歆的脸。

　　醒来时，陆南佳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坐起身以此来缓解心中的郁结。
　　这个时候何攸也醒了，半睁着眼睛，困倦地问：“几点了？”
　　刚睡醒软软糯糯的声音，让陆南佳平静了下来：“快八点了。”
　　听到还早，何攸将脸藏进被窝，又闭上了眼睛。陆南佳看着她笑了笑，也躺了回去，往何攸身边靠了些，汲取点梦里没有的暖意。

　　两人睡到快中午才醒，就又去了楼下那家秦关面馆。老板当然不记得她们了，一如从前热情地向她们推荐着菜品。
　　“我要一份饺子和肉丸汤。”何攸指了指菜单。陆南佳也点了一样的。
　　老板闻言，故作惊讶：“哟，您点的可是秦关本地人的最爱啊。哪里人？没有秦关口音啊？”
　　何攸笑着回答：“年前刚去秦关玩过。”
　　“难怪了，秦关还是挺好玩的，下次再来啊！”
　　“那肯定会再去的，还没玩够呢。”
　　明明人在申城，却好像在招待远来的客人。老板爽朗地哈哈一笑，把菜单收走去了后厨。

　　将何攸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陆南佳问她：“这么喜欢秦关？”
　　“是啊，毕竟是第一次和你一起旅游的地方。”何攸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以后还可以一起去很多地方。”
　　陆南佳颔首微笑，偶尔忽视一切现实因素来畅想未来，还是能让人心情愉快不少。

　　饭后，何攸原本打算直接回家，都回申城了却不进家门，想想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可是有句俗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
　　陆南佳说她下午要批作业，问何攸愿不愿意陪自己。
　　“好啊，我晚点再回去。”

　　白天的卧室就褪去了夜晚的暧昧，阳光正好照在桌上。
　　陆南佳伏案于一堆笔记中，拿着笔写写画画。何攸也从书包里拿出作业，坐在书桌的另一侧算着题，偶尔抬头，熟悉的画面就将思绪带回到几年前。不同的是，这回可以明目张胆地看着陆南佳，不用担心被她看出端倪。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分神？”余光瞥见好几次，陆南佳终于忍不住笑着说，“再不专心就让你去餐厅写作业了。”
　　何攸委屈道：“不是你让我陪你的吗？”
　　陆南佳无奈地说：“专心点，你总看着我，让我也很容易分心。”
　　“你以前怎么不分心？”甜蜜的氛围就很容易让人想无理取闹一下，何攸假装抗议。
　　陆南佳红着脸说：“谁说以前不分心了？你以前也总这样看着我，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这个回答让何攸愣住了，随即红着脸低头写起了作业：“……那我专心点。”

　　卧室里突然安静得尴尬。
　　待脸上的热度散去，陆南佳也忍不住偷偷瞄了眼何攸。她已经从前面的话题抽身离去，全神贯注地在草稿纸上写着乱七八糟的公式。
　　视线最终停留在何攸手中的笔上，是去年暑假陆南佳送的钢笔。陆南佳开心地笑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何攸抬起头，望着陆南佳的盈盈笑眼，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你怎么也不专心？”
　　“你写作业也用钢笔吗？”陆南佳撑着脸，并不掩饰笑意。

　　“嗯，用钢笔写，感觉自己的字也变好看了，就算答案是错的也显得我写得很认真，哈哈！”何攸向送钢笔的人炫耀着手中的钢笔。
　　“而且……” 又认真地说，“用它写作业，就好像你一直陪着我。”
　　真诚的情话最撩人。
　　陆南佳觉得脸又烫了起来，假装淡定：“你喜欢就好。”
　　“喜欢啊，看，现在我的字多好看！”显然何攸并注意到陆南佳害羞了，拿起自己的作业本向她展示。
　　看着整整一页晦涩难懂的公式和术语，陆南佳无奈地笑着附和：“好看。”

　　本来应该是陆南佳先批完作业的，但是她现在养成了不太好的习惯。何攸写完了作业，她也没批完。
　　“你怎么还给他们写好答案啊？”何攸凑过来看到大题边上挤满了红色墨迹的字，诧异道。
　　又不像理科，几个公式就是答案的核心，这写起来也太累了！
　　“嗯……怕他们不好好听课。”陆南佳早就有应对方案。
　　“不要惯着他们，不听课是他们的损失。”何攸听了直摇头，而后委屈地撅起嘴，“你都没在我的作业本上写过那么多字……”
　　陆南佳嗤笑一声，答应道：“那批完这个班就不写了。你写完作业了？”
　　“嗯，不过我还想再陪你一会儿，晚饭之前回家就行。”
　　“好。”

　　何攸坐在边上玩着手机，很快就无聊了，偷偷地瞟一眼陆南佳又迅速移走目光，好像回到了以前。
　　这些年，陆南佳都没什么变化呢。
　　“何攸，我和你不一样，过几年我就三十岁了。”
　　昨天陆南佳绝情的声音又响在何攸的耳边，愁情又泛在心头：和小八岁的人谈恋爱，是不是很累很没有安全感？
　　定了定心神，何攸低头思考起了未来。

　　快四点的时候，陆南佳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个懒腰，总算是批完了，决定以后不再给自己没事找事了。
　　“在干嘛呢？”见何攸一脸严肃地思考什么，陆南佳好奇地问。
　　“你最喜欢这里面的哪几座城市？”何攸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圈，推到陆南佳面前。
　　圈里写着好几个耳熟能详的城市名，燕都、南城、林城、海城等等。
　　陆南佳饶有兴致拿起来，笑着问：“这是什么？旅游目的地？怎么还有南城？”
　　“旅游也可以啦……”何攸也笑了起来，继续道，“除去秦大，还有几所大学的考古系也在我的考虑范围内……”说着，悄悄地看了眼陆南佳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陆南佳好像忘记了前一天的事，平静地说：“嗯，我记得燕大的考古系是最好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其实这几座城市除了南城，离申城都不算近，但年轻人总有些心高气傲，还是将它们都列了上去。何攸听了她这话，心里又七上八下起来，有些后悔，不敢说话。

　　陆南佳叹了口气，心中责怪起自己昨天说了那些话，让何攸现在和自己说话，都得那么小心翼翼。
　　“何攸。”陆南佳斟酌了下措辞，慢慢地说着，“我昨天也冷静想过了，就算你研究生在另一座城市读也没关系，我们总还是能见面的。你想考秦大我也真心支持。”
　　她不希望何攸太将就自己，感情降温后这些将就，很容易搅和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成为真正分开的导火索。宁愿是因为距离导致感情变淡，也不希望这段感情以一个难看的局面收场。

　　何攸盯着陆南佳的眼睛，似乎想望到眼底看看她的真实想法。
　　良久，开口道：“我不想考秦大了，秦大的方向主要是秦关一带的考古，以后入职肯定也是在秦关。”
　　“燕大、林大和海大的话，研究方向很多，在全国各地都有很多合作；南城的话……”何攸稍加停顿，继续道，“离申城很近，而且是本校。”
　　“但是没有你喜欢的方向是不是？”陆南佳点出来。
　　何攸有些惊讶，是不是老师都有点读心术？
　　“嗯，抛开别的因素的话……”何攸心虚地看了眼陆南佳，“我对这三所的科技考古方向很感兴趣，以后也可以回申城。”
　　只是又要继续异地三年……距离也更远……

　　陆南佳温声道：“可以啊，只要是你认真考虑的，我都支持。”
　　何攸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拉起陆南佳的一只手，低声问：“我是不是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了？”
　　“不会，我希望你活成你理想中的模样。”用轻柔的声音鼓励学生，不愧是陆老师。
　　何攸直视着陆南佳，笑容纯粹。

　　“我理想的未来里，可以每天亲亲你，现在可以吗？”
　　“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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