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长

作者:Finalwhis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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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无名6


      然而尴尬的静谧并未持续太久,陈学祎正欲为自己的贸然道歉,忽然河心传来郑溯鹃压抑着的呼声,“啊”,陈学祎不敢轻举妄动,“你怎么了?”
      “……陈老师,我……我脚抽筋了……”
      陈学祎赶紧走过去,也没再次打开手电,刚刚的画面他还记得,能够确认郑溯鹃的确切位置,他把溯鹃的外套搭在两只手心里,大步走过去,大手隔着衣服扣住女孩的肩膀,用力往上提,溯鹃被他整个抱在了怀里。
      怀里的小姑娘湿漉漉的,幸好外套还比较厚实,陈学祎赶紧抱着她回到帐篷里,然后一眼也不看她,只是把她的腿放平,就退出帐篷,“你先把身上的水擦干净,然后裹好衣服,在山里感冒很容易出事。”
      “谢谢你。”隔着一层薄薄的帐篷,传来女孩清清淡淡的声音,带着鼻音,一场感冒无可避免。
      陈学祎裹紧外套,搜寻了些干枯树枝,用那些堆成三角形的石头围成一堆,不一会生起火来,原本他是从不愿在如此珍贵的原始林木间生火的,然而郑溯鹃一直这么受着凉水,感冒还算轻的,怕的是女性本身就忌寒凉,这么冷一夜,身体的底子都会有损害。
      郑溯鹃收拾好了探出个脑袋,望着火边的陈学祎:“陈老师……对不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陈学祎看着她干干净净的脸颊,还有那双清澈如水的眼,一时不知要说什么,招招手,“出来烤火。”
      郑溯鹃猫着身子钻出来,坐在陈学祎对面,火光打在脸颊上,暖融融的,她赶紧伸出手来烘烤,浑身舒服起来。
      “原本是去找水喝的?”陈学祎淡淡开口。
      “嗯,我把杯子里的水都……喝完了。”说着,溯鹃脸上泛起红晕,陈学祎以为是烤火所致,没太在意。
      “我看你外套留在这了。”陈学祎随口提起。
      “我想着一小会就回来了,当时感觉也不是很冷。”溯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嗯,是不冷,直接去冲凉了。”怎么刚刚没发现陈教授也挺刻薄的。
      转念一想,这种坦然的提起,仿佛全然没有刚才撞破她洗澡的尴尬,自然而然的也缓解了郑溯鹃的尴尬。
      于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了头,两只手在火边互相揉搓取暖。
      另一边的陈学祎见她终于自在了一些,也不再说话,他本就不是爱多话的人,从大衣袋里掏出笔记本,记下一路上看到的植物,顺便记录一天的野外考察心得。
      郑溯鹃一只手支起下巴,另一只手捂住一只眼睛,剩下的眼睛露在外面,悄悄抬起来看陈学祎,害怕被发现,又低下头去,过一会见这边没动静,就又抬起头来。
      就这么在火的陪伴下,溯鹃原本绝望而倒霉的一天,变得温暖而幸福。
      火真是好东西。
      “你,”陈学祎收起笔记本,摘下眼镜装进包里,忽然抬起头往这边看,“叫什么名字?”
      戴眼镜的时候,陈学祎的眼神被玻璃框住,郑溯鹃总是看不清那里面有什么,仿佛一直身处迷雾之中,此刻摘下眼镜的他,眼神忽然没有白日的温和儒雅,有一股西北汉子的野性和压迫感,溯鹃一时走神,陈学祎近视不低,已经看不清郑溯鹃的表情,静静等着她回答。
      “……溯鹃,我叫郑溯鹃。”
      陈学祎并没有记住这个人的打算,只是出于礼节以及为了接下来相处方便,于是也没有多问,一听脑海里就是“素娟”两个字。
      于是陈学祎对郑溯鹃的误解从这一刻就开始了。其实郑溯鹃也习惯了别人叫她的时候,想的都是“素娟”,然而,每每陈学祎这么喊她,她就总想辩驳一番,心里打好无数次草稿,“陈教授,‘溯洄从之’的‘溯’,‘望帝春心托杜鹃’的‘鹃’。”
      然而在后来即便是那样亲密地相处着,也从没有一次真的说出来过。
      素娟就素娟吧。
      陈学祎笑笑,“郑素娟,天色不早了,你去帐篷里睡觉吧,我在外面守着。”
      郑溯鹃莫名对即刻睡觉的决定不满,她也不清楚自己一切所思所想的目的,只是巴不得把今天的入睡时间无限推后才好。
      她思考半天,终于找到话头。看着陈学祎的眼睛,忽然开口:“陈教授……哦不,陈老师,你说李四月会不会出事了?”
      陈学祎这下明白,小姑娘是担心情郎呢,不安抚的话,今晚是辗转难眠了。
      “不会,他不会出事。”他看着小姑娘红红的眼睛,虽然近视的眼里是一层模糊,然而还是万分真诚地看着她保证。
      郑溯鹃低下头,又抬起来,仿佛鼓足了勇气,“嗯,陈老师,你给我说说北京吧。团长说跳好了舞,还能去北京呢,北京是不是很好?”
      其实十八九岁的郑溯鹃自然是向往着远方的城市的,然而此刻的问句仿佛是对自己信仰的一种背叛,她只是拿来当作一个工具,延长这一晚清醒的时间的工具。于是她暗暗在心里唾弃着自己。只是没想到陈学祎会这么认真地告诉她关于北京,不是跳过无数遍的“□□”,更不是课本上画的那些红旗,陈学祎给她讲了一棵树。
      “我想想,北京城过去住着好多皇帝,”也不知怎么了,陈学祎也察觉自己今晚超乎寻常的有耐心,“明朝的时候,最后的那个皇帝是在家门口山上的一棵树上吊死的。”
      “阿梅会唱戏,跟我讲过,有个皇帝是吊死的。”溯鹃想起过去躲在床上,关着灯,喻梅给她讲述古代的沙场和美人。
      “对,他就是崇祯,崇祯是在他们家门口的一坐很小很小的山上,找了棵歪脖子树,”陈学祎尽量把故事讲得溯鹃能够理解,“把白绫往上一抛,就走了。”
      “之后呢,他走了,谁来做皇帝?”溯鹃对具体的历史更替模糊不清,仿佛已经被带入故事当中,有些伤情地问他。
      “皇帝是北京城的主人,他走了以后,就是清朝了,自然就是清朝人的领袖做皇帝。”陈学祎的语气也不知怎么染上一丝哀愁。
      “北京的主人?我只听那个老人说过人民是主人,自然也是北京的主人了。”
      “是这么说,然而城市发展太快了,你或许很难感受到,现在并非每个在北京生活的人都是主人,”陈学祎叹口气,继续道“对于北京,我也只是个客人。”
      溯鹃还有好多事想知道,然而她也感觉到陈学祎的低落,赶忙住了口,“陈老师,那我去睡觉了。”
      “嗯。”
      陈学祎熄灭了火焰,靠着旁边的大树,枕着背包,正欲睡去,忽然,黑夜里从帐篷中探出个脑袋,“陈教授,崇祯皇帝家门口那座山是什么山?”声音很小。
      “景山,站上去就能看到整个北京。”陈学祎耐着性子回答她。
      “那棵歪脖子树还在吗?”
      陈学祎彻底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郑溯鹃出来,已经不见陈学祎,转过身才看到他端着杯子回来,“郑素娟,用杯子里的水洗把脸,我们就收拾收拾去和大部队会合,然后分头找李四月。”
      溯鹃接过熟悉的黑色水杯,倒出来一些在手心里,往脸上轻轻弄两下,“谢谢。”
      陈学祎没看她,把帐篷收好,整理好背包,看一眼手表,六点四十,差不多可以出发。
      溯鹃跟在陈学祎身后,终于,他们走出了深林,外面是青翠的丰山。只要沿着早前的路再走二里,就能和大部队遇到了。
      忽然,郑溯鹃脚下踩到了异物,正欲抬起脚掌,“啊”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地下去,陷阱的范围太大,连带着前方的陈学祎也被波及。两人掉进一个目测不浅的大坑,失去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一旁已经没有人了,郑溯鹃心里慌张,陈学祎不会丢下她跑了吧?也怪她自己实在不小心,一路上陈学祎一直提醒她脚步要轻,速度要慢,这片丛林很有可能还留存着古老生活的痕迹。这么一想,溯鹃叹口气,这次不该出来的,怪她心软,答应了李四月,现在两个人都下落不明了。
      看日光应是正午,郑溯鹃站起来,好在腿脚没有受伤,只是膝盖被周围的石壁擦破了皮,观察了四周,她心里安稳了——就在右手边,陈学祎把水杯和背包留给了她。郑溯鹃活络过来,这是叫她醒过来别乱跑,就在这里等着。
      陈学祎没死,更没有抛下她。她拇指摩挲着杯沿,心里不知想到了多远。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背包里的压缩饼干已经吃完,极度境况下她的精神也不再明朗,甚至开始阴谋地想着陈学祎是带不走这些物资,才丢下它们自己逃走了。这么胡思乱想着就失去了意识。“郑素娟,”有人在喊她,字正腔圆,“郑素娟——你醒醒,我们带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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