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传说

　　看看猫九，再看看雕像，我心念一动，于是拿过雕像，怀着微妙不可言的心情，细细观看。无加的气吞山河无疑是把奇剑，这玉石像被其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白色发丝便会随风飞扬，琥珀色的瞳孔，也会突然转动似的。

　　盯着这令人着迷的琥珀色，我脑袋里灵光一动，于是开口说道：“无加是个有钱人。”

　　玉石材质是何等高级我没什么概念，只觉其无暇到几近透明，但这对琥珀色瞳孔，我看得出来，该是无价的宝石。

　　“钱在沙漠里就是废物。”元墨插话道，“若不是神仙哥哥出现，就算有钱，他也活不了。”

　　我转头，就看到元墨撇了撇嘴，仿佛无加有钱一事伤害到他对神仙哥哥的感情似的。

　　“钱是个好东西。”我笑了笑，对元墨说，“你这小家伙懂什么。”

　　“财迷。”元墨再次撇了撇嘴。

　　“这样啊……”我似笑非笑盯着元墨说，故意拖长音调说，“那么，视金钱如粪土的少年，现在是不是到了物归原主的环节了呢？”

　　猫九突然轻轻咳了一声，我抽了抽嘴角，无奈地说道：“有病得早治。”

　　随后，脑海里响起猫九也有些无奈的声音：“阿飞，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也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瞥了一眼猫九，说道。

　　元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猫九，脸上写满不知道我前后话语意思的疑惑。我放下人像，之后，得意洋洋向猫九扬了扬下巴，示意元墨物归原主。

　　元墨恋恋不舍盯着人像，最终还是在我的催促下，小心翼翼把人像装进木盒里，轻轻推向了猫九。

　　“若是喜欢，就继续收着吧。”猫九注视着我，话却是说给元墨听的。

　　元墨呆愣着，没有什么反应。我叹了口气，替猫九补充道：“傻小子，神仙哥哥这是和你说话呢，是不是不想要？不要就归我了。”

　　反应过来的元墨快速抓起木盒，紧紧护在怀里。我再次叹气，真是小孩子气，真人就在我面前，成天与我如影随形，我要这玩偶作何用？不过转念一想，这玉石像，可是非常值钱的啊，留下它，手头紧时，可作急用。我现在，不就是手头很紧吗？

　　“要不，还是送给我吧？”我看向猫九，露出自视很有蛊惑性的笑容，“主人？”

　　“不行。”猫九尚未开口，元墨便叫嚷起来，“你只会把它拿去换钱。”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死孩子，真是懂我。

　　“若是交给你，你会怎么安置它？”我指了指被元墨死死护在怀里的木盒，语气有些戏谑。

　　“我自会好好保管神仙哥哥。”元墨认真说道。

　　“啊？！”我故作惊讶，呼道。

　　“不，不是，我是说，我会好好保管神仙哥哥送给我的礼物。”元墨腾出一只手，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像珍惜自己生命一样珍惜它？”我严肃说道，“你可做得到？”

　　猫九抽了抽嘴角，随后，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能做到。”元墨举起一只手，“从三岁起，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我笑了起来，这轻率的宣誓作派，与萧氏的教育有没关系？

　　“三岁时的记忆，至今还能清晰的记起，真是难得啊。”我说道。

　　看着元墨小心翼翼把木盒放入背包的夹层，我突然有些感慨，也有些嫉妒身旁的天才少年。我为什么这么不聪明，只拥有一个多月的记忆呢？

　　“我记得更早发生的事情。”元墨说道，“这很简单。”

　　元墨的语气中突然又出现萧氏那令人讨厌的骄傲感了，我不悦地摇了摇头。

　　“我不太相信你说的话。”我换了表情，语气冷淡说道，“我怀疑这是针对我这位容颜天下无敌的主人，神仙哥哥的，阴谋……”我故意拖长了尾音。

　　说话时我留意猫九的表情，只见猫九抽了抽嘴角，对我缓缓摇了摇头。我无声的笑了笑，逗元墨这脑残孩子，远不如逗猫九有趣呢。

　　“我向天发誓，我所说的，全都是真话。”元墨急了，举起右手掌竖起三根手指，真就向天发起誓来，“我若说了半句假话，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再说了，这不是有神仙哥哥的雕像为证吗？”看我不为所动，元墨接着小声嘀咕道。

　　“行了行了，小孩子，别瞎学大人，动不动就发誓。”我笑了笑，“我就说句玩笑话，你这孩子，急什么呢。”

　　虽然表面轻松，我的内心其实依然疑惑重重。猫九的神秘感，真是越来越多了。这么多的迷团，让我怎么解得完？

　　思索片刻，我向前倾身，掌心向上，伸向了猫九。猫九会意，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粒咖啡奶糖，轻轻放在桌子上。我拿起糖递给元墨，投给他一个鼓励的目光。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

　　元墨盯着我手上的糖，迟迟没有伸手来接，仿佛想要证明，自己已过了吃奶糖的年纪似的。
　　猫九轻咳一声，元墨的身子一僵，随即，便一把抓过我掌心的糖。

　　我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剥开金色包装纸，轻轻咬了一口含在嘴里，然后美美地咂咂舌，晃晃脑袋。

　　抬眼间，我看到猫九戴上大墨镜，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重新又出现在我与元墨面前。

　　我对着猫九冷冰冰的脸吐了吐舌头，毫无疑问，猫九完美诠释了可远观不可近瞻的气质。

　　我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猫眼”，猫九摘下墨镜，眯着眼看了看我，我讨好般对他展颜一笑。猫九的嘴角动了动，却没说什么。随后，猫九重新戴上墨镜，下巴低垂，仿佛下一秒便会陷入睡眠。

　　我从元墨手中抢过糖，剥开彩色包装纸，把包装纸塞进他的制服口袋里，然后把糖强行塞进他嘴里。

　　“好吃不？”我笑着问元墨。

　　“好吃。”

　　元墨点点头，表情有些别扭，仿佛我塞进他嘴里的不是奶糖，而是一颗毒药，但他却不得不违心地说，这颗毒药是甜的。

　　“糖再好吃，也不能多吃，会蛀牙的。”我板着脸说。

　　元墨瘪了瘪嘴，说道：“姐姐，你是个坏人。”

　　姐姐是个坏人？

　　我不禁仰头长叹，元墨这孩子对猫九第一眼惊艳，第二眼便成老相识了，对我，却不太友好啊。难道我的长相真的让人不忍目睹？还是我的职业气质过于外露？若是后者的原故，那可是大大不妙啊。做个不动声色的杀手，杀人于无形之中，才是我对职业的终极追求。

　　我瞟了一眼再次装瞎猫的猫九，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是把双刃剑，既是闯荡江湖的优势，也是招惹麻烦的祸根。

　　元墨明显是在实验室呆久了，社交能力与应变能力有所欠缺，但没关系，我对才能出众的人总是特别包容，哪怕他是个脑残少年。何况，这名脑残少年还是名科学怪胎呢。这样的科学怪胎，若是利用得好，无疑是件好事。

　　现在，若用猫九的观点来分析，我和猫九与元墨这孩子，已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我轻叹，都是那幅神秘的画，以及剑客无加雕刻的玉石雕像引出的因果。不过，若认真计较，罪魁祸首，便是那位神秘人。

　　我看向元墨稚气的脸，思潮有些起伏，对于这名科学怪胎少年，我既有兴趣，也有目的。利用似元墨这样思维单纯的少年人，恩威并重的手段会很有效果。虽然我的内心并不想这么对待元墨，但为了达到目的，使用何种方法并无多大关系，重要的是效果。

　　“杀手果然……都是腹黑啊。”猫九的声音在我脑海响起，伴随着莫名其妙的叹息。

　　我咧咧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脸回应猫九的感叹。随后，我用口型对猫九说，猫可是比我腹黑多了。

　　猫九起初的威压，以及后来的赠予，不就是超级腹黑的表现么？

　　“彼此。”猫九竟然露出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微笑。

　　我看向元墨，这傻孩子又是满脸崇拜的神情看着猫九。我叹了口气，看来，猫九的笑容，不仅仅是为我展示啊！

　　我拍了元墨的脑袋一下，随意说道：“柳絮是我认识的最善良的人工智能了。”

　　闻言，元墨神情一振，转头看向我，迫切地想要知晓柳絮的具体境况。我暗自发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这么容易就被人带进坑里了。

　　我自然不会告诉元墨实情，于是我说我看到柳絮在街上把营养液分发给流浪的小动物，还帮小动物包扎伤口，当时我以为这个仁爱的机器人是我的同类，便上前与他搭话，就此相识，还成了朋友。

　　“柳絮哪来的营养液？”元墨问道，语气有些担忧。

　　我生气地拍向元墨的脑袋，为这小子的关注点感到不满。

　　“自然是神仙哥哥给他的了。”我瞪了元墨一眼，语气不善，“你的柳絮可不是小偷。”

　　“我知道他不是。”元墨摸着被我拍过的脑袋，小声嘟囔道。

　　“就是，我和柳絮可是很好的朋友。”我边说，边把手伸向猫九，转瞬间，我手中又出现了一颗咖啡奶糖。我把糖塞到元墨手中，元墨有些受宠若惊。

　　我明白元墨对神仙哥哥的崇拜之情，可不会转移多少到我身上，为了与元墨拉近彼此间的情感距离，我强调说：“我和柳絮一样，也很是喜欢帮助小动物呢。”

　　我抬眼望了望猫九，补充道：“我就收留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杀手不仅腹黑，脸皮也很是厚啊。”猫九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

　　猫九的声音里有笑意，无叹息，流转着调侃意味。

　　我瞪了猫九一眼，心道，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有些气馁，因为不具备猫九的能力，无法用神识与他交流，我只能用实际行动向他表达喜怒。对于像我这样骄傲的杀手来说，这样的情形，真是挫败啊。

　　彼此彼此。我用口型对猫九说。

　　“柳絮他，过得怎么样了？”元墨把糖收进制服口袋里，然后关切地问道。

　　谎话但凡出口，就会有一种刹不住的感觉，当然，更有一种享受其中的乐趣。

　　谁说杀手的生活就该沉闷无趣？杀手可是这世界上最为刺激的职业啊。自然，还有世上最为刺激的惊险。

　　为了安抚元墨，我告诉他，柳絮在一个富豪家当大管家，工作自由，有假期，有人权，主人家甚至还很有情怀的为他配备了一名机器人伴侣。

　　“他们无权做这样的安排。”元墨涨红了脸，生气地说道。

　　“无权给他安排伴侣吗？”我笑道，元墨这孩子的心思，倒是好猜。

　　“是的。”元墨坚决地点头。

　　“为什么？”我好奇道，“你既把他当作人类，人类拥有伴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柳絮是独一无二的。”元墨哼了一声，“他年纪还小。”

　　“可我看他的面相，倒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我笑着说道。

　　“柳絮可没那么老。”元墨的脸再次涨红，“柳絮和我一样大。”

　　二十岁就算老了吗？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看猫九的脸。随即，我放下心来，我才十九岁呢。

　　我算是明白元墨这孩子奇特的思维方式了，沉吟片刻，我便说道：“你觉得独一无二的机器，哦不，不好意思，是独一无二的机器人，只应孤独终生吗？”

　　“嗯。”元墨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突然也想点头，表示对元墨理念的赞同。元墨突然低垂脑袋，把表情深深掩藏。我猜想，此刻，元墨的心情定然不会好。

　　我应景似的长长叹了口气，很多时候，独一无二所指向的，确实是一条永无止尽的孤独之路。曲高和寡，不孤独才怪呢。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重，我看了看猫九，猫九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按猫九所说，他不会老，也不会死，那么从理论上来说，猫九才是这世上唯一有资格说自己是孤独的人。或者，孤独的猫。至于剑客无加，不过是猫九途中短暂的旅伴罢了。我呢？杀手阿飞，又算猫九途中的什么角色？

　　“阿飞，我有你。”猫九的声音很轻，仿佛害怕惊动我脑海里的其他东西似的，“便不孤独。”

　　我对猫九摇摇头，我可不敢妄言自己永垂不朽。那么，我离世之后，猫九又会有谁？在之前呢，没有遇到无加之前，没有遇到我之前，猫九是否遇到过多少个只是短暂相逢的谁？

　　一时间，我突然感到很是悲伤，也有一些愤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人呢？

　　“姐姐。”元墨抬起头，眼神忧伤，莫名其妙说道，“我并不想失去阿絮。”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我没在意元墨对柳絮的称呼。

　　我伸手，轻柔地摸了摸元墨的头，这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条件反射般，想要避开我的接触，只是身子有些轻微颤抖。这是忧伤的表现。

　　天才少年的忧伤让我有些不忍心，但我不能告诉他，关于柳絮，我其实是在胡说八道。不过我还是向元墨道歉，告诉他，柳絮并没有女朋友，柳絮依然孤身一人。为一名少年机器人杜撰出个女朋友，我真是够变态的。

　　联邦政府律法在某些方面非常严苛，比如家仆犯罪，主人必须担责之类，而针对机器人福利待遇的相关法律法规，却又宽松得令人费解。不明白这是为了收买，还是预防？

　　联邦政府规定使用机器人的个人，家庭，或者公司工厂等单位，必须定期给机器人安排休息日，以让它们去制造商处维修自己，由此产生的费用，皆由使用者给予支付。法律不允许机器人自查身体状况，因此，定期保养，或者出现故障的机器人，必须去专门机构维修。这项规定，导致使用机器人的费用，不是平常人家所能承受得起的。

　　若非如此，我早就租用，或者购买一台机器人了，何至于让猫九那双好看的手，干这世间最为平庸的家务活？

　　显然，购买与使用的高昂费用，并没有影响机器人制造商的收益。毕竟，即便有一百个家庭无使用机器人的经济能力，但另外的某个家庭，可能会同时拥有十台，或者更多的机器仆人。

　　有些仁爱的主人，还会给机器工人放年假，这样的福利待遇，听上去可是比某些人类好太多了。比如，那些长年在地心采矿的人类工人，可是无带薪年假可享受的。

　　我并不了解机器人是否有享受假期的需求，也不清楚它们对美酒与美女帅哥是否有着追求的欲望，但我想，能够拥有在海滩上近距离欣赏泳装美女，或者炫耀八块腹肌的男子的机会，无论对于人类，还是智能机器，大概都算是一种惬意视觉享受吧。

　　米尔小区的机器人是否有假期待遇，我不是太清楚，待晚上回来，得问问柳絮。

　　激进的人类权益保护者对此类律法非常有意见，他们认为，联邦政府厚此薄彼的政策，有悖人性。

　　“把机器捧高，只是为了让人类早日灭亡！”

　　“让机器永垂不朽，让人类早日灭亡吧！”

　　人类权益保护组织者高呼口号，在街头游行，表达诉求，表达对人类命运的担忧之情。但此类抗议对社会现状，根本就起不了任何改变作用。普通人类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并不会杞人忧天般，去担忧人类是否会灭亡这件毫无边际的事情。

　　就算人类真会灭亡，肯定也不会发生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这便是大部分安于现状的人类的想法。这些人当中，也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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