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

　　这两天真的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走廊里堆满了学生的书箱，人挤着人，下脚的难度跟踩高跷可以媲美。
　　就这样还总有人故意找茬。可能也和考试有关系，做题做的气血上涌急火攻心，动不动传过来两句“能不能注意点呢”“踩着了踩着了”的不爽声。
　　外面人太多，暮迟抱着英语笔记坐在座位上随便翻着。
　　一般来讲，只要开考了，看进去东西的概率会大大下降。起码她是这样。
　　语数英三大科按照年级排名排座位。此刻她坐在靠窗第一排第一个，抬眼看了下正上方的广播，又开始思考那个只要坐在这个位置就会想的问题：
　　一会放听力不会聋吧？
　　事实证明不会。平常的听力训练她一直有在认真做，回家休息还会偶尔听听新闻的国际频道，耳朵还是好用的。从听力一路到作文都答的非常顺利。
　　一直考到最后一场，除了个别的题目她没把握，都还算稳当。
　　铃响交卷，笔尖收回。考场里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终于要放假了。

　　高兴早了。
　　当天下午回教室，1班2班还有17和18班紧急通知加五天的课，课表都排好了，大喇喇往墙上一贴。
　　整个楼都在庆幸这套题难度比想象中的低，虽然也有哀怨，毕竟是少数。难度本来就是个因人而异的东西。
　　万马都打算一齐奔腾的时候，一道闪打了下来。
　　还是精准打击，直接劈到四个重点班。
　　这不挑衅吗？这不故意的？
　　原本大家都打算欢欢喜喜过大年远离成绩不问世事地先过上那么几天了，又不得不留下来过坐如针毡的五天。
　　“这五天能学多少啊？”郭杰瑞抓着头发，欲哭无泪。
　　李柠比了个“打住”的手势：“课是很紧，没有早读，五天的数理化生连着上。你们的进度是肯定要比其他班快才行的。”
　　李柔嘉举手：“那文科班呢？数政史地？”
　　“应该是这样的。坚持就是胜利啊，而且八点半就放学了，相当于就只有一节多一点的晚自习，这还不行？”李柠试图找补一点来安慰他们。
　　“然后回家再写作业到半夜吗？寒假作业咋办？”有个声音从窗边那排传来，透着浓浓的死感。
　　“都给我停吧。”李柠用力一砸讲台，下面立马没声了，“就跟我想上班似的！我还边得批卷子边备课呢。寒假作业到时候我们老师协商一下，划一些有价值的题做做就行，剩的时间你们自己安排。”
　　简单的班会结束，李柠打发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回家休息一晚。他们刚踏出门就听见1班震天的嚎叫。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江溯深深地闭眼，背上背着包手里抱着筐，“这都几号了，上完这几天都二十七了吧。”
　　“我去，你还真别说，今天都二十二了。”李蔚坐在自己的书箱上来回转。
　　正说着，楼上的文科生有的也带着一脸绝望下来了，1班的门也被“砰”一声打开，人鱼贯而出，把老高挤在门后进出不得。
　　看来班会都是一个点开的，因为大家都听见了楼道里的喧闹有不少是在庆祝假期的来临。

　　“我草。凭什么不能直接放假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认命感骂了一句。
　　暮迟循声看去，何年快速找到了自己的书然后站在一旁等着江桥。其余人早已利用飞快的手速和脚速捞起自己的东西溜之大吉，有人留了一部分，看来是打算上完这五天再拿。
　　“何年说脏话了？”江溯觉得挺稀奇，毕竟他说粗话的次数少之又少。
　　“对，你没听错。”李蔚坐实了这句话。
　　楼梯上应该是大堵车了，人缓慢地往下移。这样一来他们就不着急了，等着廖葉和万卿伊下来，进行一把七人组的“沦落人”对话。
　　何年不等了，踢着装满书的箱子，绕着人过来站到江溯面前，叉着腰满脸疲惫夹杂着无语。
　　江溯环着手臂，上下打量他，时不时点点头。
　　江桥还在自己的书里挑挑拣拣，非常沉浸。
　　“看什么的？”何年一个突脸把江溯打量的动作终止，“终于知道哥很帅了？”
　　“不是。”江溯别开眼，后退一步。
　　一本书拍到何年背上，江桥终于从书堆里出来了：“帅你大爷，她哥在这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廖葉和万卿伊终于穿过了汹涌的人流，看上去臂力已经告急，刚放下抱着的东西就喘气。
　　人到齐，人也少了，道路通畅。大家开始慢悠悠下楼梯，走一段歇一段。
　　一楼的空气迫不及待冲进鼻腔时，江溯一句话把大家吓得抖三抖，几乎同时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下意识看江桥。
　　江溯叫住歇息的何年，轻飘飘一句：“何年，我觉得，你骂人还挺带感的。”
　　“那是……不是，等等，啥？！”话不过大脑就开始接受夸赞，反应过来时神色大变，何年脚底直接绊了一下，脸差点磕到怀里书脊上。
　　他看看江桥，带着非常尴尬的笑，手上功夫是腾不出来了，一直点头让他别误会。
　　江桥到没什么动作，只是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其余人都觉得他虽然在笑，但特别悚人，如果手上没东西可能下一秒就呼何年身上去了。
　　“你们都看我干嘛？这你俩的事。”江桥语气平淡，眼睛微眯，“她夸你就夸了呗。”
　　何年感觉自己完蛋了，看向江溯求助。
　　谁知江溯带着游刃有余的表情冲他摇头：“桌，别怕。我发表一下真实感受而已。”
　　何年耳朵都急红了。今天没风，他却透心的凉。

　　江桥这兄妹俩平常互掐拌嘴一个不落，可大家心里都门清，江桥虽然是哥哥，但也算半个爹了。
　　“你觉得桥生气没？”李蔚跟廖葉咬耳朵。
　　廖葉撇嘴：“应该没？”
　　“别怕啊，难不成你心虚啊？我有对她严厉到说什么我都得管吗？”江桥说的不咸不淡，移到暮迟身边，“姐，阿姨来接吗？”
　　何年“呵呵”干笑两声，悄悄到江溯旁边：“没有没有没有。溯啊你吓死我了知道吗！”
　　“真挺帅的那一句。”江溯反而一脸认真，抬肘怼他，笑说，“真的。”
　　何年只好信了，长出一口气，心有余悸。
　　李蔚突然“咦”一声，发现盲点：“年哥，怎么耳朵红啊？吓得还是不好意思啊？”
　　“滚滚滚啊！”何年受不了了，向前连着跑了好几步把他们都甩在身后。这下脸上也是烫的了。
　　暮迟跟着看了半天，和万卿伊看何年变了又变的表情乐得不行，何年跑远了才想起来回江桥：“不来，走回家。”
　　“那正好，我妈来接，一起。”这下江桥的笑脸是真的了，刚才那种阴森森的样子一点点都看不见影。

　　各回各家后，七人组小群里直接刷屏了。
　　暮迟把书随便一放，瘫床上打开手机一看，不知道谁给群名改成“葫芦娃”了。
　　李蔚：玩归玩闹归闹，这五天怎么过？
　　廖葉：我希望明天一起来看见取消上课的通知
　　江溯：求
　　万卿伊：求
　　何年：求
　　江桥：求
　　这六个人清一色地刷了一屏的“求”。暮迟也加入其中，跟着他们刷屏。

　　暮迟被生物钟叫醒的时候，手机还躺在枕头上。
　　昨晚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记忆停留在葫芦娃群里满屏的祈愿。点开一看，果然什么想要的通知都没有，连昨晚的“求”都是戛然而止的。
　　坐到桌前那一刻，长时间的紧绷状态又回到身上。一班的人进教室都死气沉沉，翻书动作极其缓慢。
　　“不是我说啊，我一大把年纪了都精神抖擞的，五天而已又不是五年，眨眼就过了！”生物老师抽了二十分钟讲期末卷子，眼看着下醒着的人越来越少，还是忍不住了，“醒醒！据我了解人类不冬眠！”
　　效果有但不多。这第一节课上的生物老师心比身累。
　　高志远上物理跟依旧幽默。物理化学一齐排在下午，相比于上午来讲昏睡的概率大大降低，老师讲的也顺。
　　只是造化看个人，理解的快的写题下笔如有神，慢一点的在某一步卡住苦苦求人。
　　至于数学，大概是没有那么好的情况了。
　　把导数接着考试前的尾巴处理完，李柠又发了熟悉的小练。练就练吧，一道题算的五花八门。
　　“这是你们的水平？”李柠看着面前交上来的题，“上课刚讲了个类似的，思路都是一样的，变式就不会了？今晚要发的作业更难！”

　　于是乎，这几天都是在各种激励声里过的。老师每来一个都要激一下，什么隔壁班多长时间就做完了你们也行呀、就差一步你再转一会就能出来了呀……
　　有用吗？有的。
　　十七八岁就是热血就是爱比一比，看着极不情愿其实也就那么一天。一天的适应期一过，算上自习室的三个屋每天都有人，迎来送往的一波又一波。
　　除了中午晚上两节自习，课间十分钟有时候都得去争论一下谁的答案对谁的答案错。听说楼上文科班好像在自习教室里快辩上论了。

　　期末成绩是在第四天出的。
　　李柠和高志远就连着乐了两天，尤其是李柠。
　　暮迟被点将似的点进办公室时还是懵的，打眼一看数学组就一个李柠还在，其他位置空空荡荡。
　　没一会高志远也满面慈祥地进来了，随便扯了个椅子就翘起二郎腿。
　　“坐吧，椅子你随便挑。”李柠给她倒了杯水，下巴一抬示意暮迟坐自己旁边，“史老师这垫子最舒服，坐坐坐。”
　　“柠姐，干嘛啊？”暮迟听她的坐下来，办公室里三个人呈一个很稳定的三角形。两双眼都笑眯眯地看着她。
　　“成绩拿到了吗？”李柠一脸满意。
　　暮迟摇头，班长发成绩条的时候她就被叫下来了。
　　李柠“啧”一声对办事效率不满，推给她一张没裁过的成绩单：“这次的题是比平常我们做的简单，但不是没有难度。你非常好，总排名上升了27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暮迟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前倾，嘴因为震惊张大：“我、我考的？”
　　她有一瞬间是耳鸣的，根本没想过这次能考成这样。月考的时候她老掉进题目的坑，这次在考场上虽然做的顺，但也只觉得自己正常发挥。
　　没想到超常了？？？
　　“别怀疑，就是你考的。”李柠笑拍她肩，“年级一下干到26名，班里第一。我很为你自豪。高一的时候就发现了，你底子很好，可能理科天赋差一点，但有上进心，一直努力。”
　　“自习室设立之后，咱班人整体都高了一个水平，热情也高了。说实话得谢谢你和江桥，要不是你俩，根本没自习室这一说。”
　　暮迟终于接受了自己考出来的成绩，憋了半天没憋住笑：“老师，我是真没想到我能考到这样。这样的排名还是高一的时候考过，我的天。”
　　她笑完了又收敛回平常的样子，指指坐了半天的高志远问李柠：“物理老师……”
　　高志远手一摆：“你直接问我来干嘛的不就行啦？拐什么弯。”
　　“小江讲的不错嘛，成效挺好啊？”他上来先来这么一句，看暮迟脸色一凝，接着笑呵呵说，“是这样的，我是想来问问你，进步这么大要不要来我们班？我们班……”
　　李柠不乐意了：“老高，你来就是要挖人？班额都固定的你搞哪一出？”
　　“李老师你别急啊，邀请下人才而已，又没逼她。你看着她从一百多爬到一百三十多，我也是看她从六十到八九十的啊。”高志远这一句话说的有点像老狐狸。
　　这肯定是说笑罢了，暮迟心里门清。正如李柠所说，班额固定，不可能变。
　　她摇摇头：“老师，您可别逗我了。咱又没这个制度，有话您就说。”
　　高志远本想着逗逗小朋友，这一看行不通还是算了，故作惋惜。
　　“哎呀，要不说有时候带你们挺没劲的，逗两句就戳穿。”高志远说，“你也知道1班语文英语相对不大好，我看你每次分都很高，想请你给他们分享分享经验和方法。”
　　“好好，当然没问题，我的荣幸。”暮迟一口应下。

　　经验交流安排在第五天晚自习。掌声稀稀拉拉停下时，暮迟欠身，走出了1班的门。
　　江溯已经拿着包站在门口了，把暮迟的包给她，挑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暮迟把包背上，“放假了真好。”
　　江桥从后门出来就见两个人在门口等他，他笑着迎过去。颜色稍浅的瞳被睫毛的阴影覆盖，眼尾愉悦地扬起来，只看了一眼江溯，眼就在暮迟脸上移不开了。
　　刚才暮迟分享经验时，他也是这样看她，毫不掩饰眼中欣赏和赞扬。
　　满楼都是解放的欢呼，真不知道二百个人是怎么喊出和一千多人没差别的效果的。
　　“哎，江哥，带徒弟带的直接赶上我们班了，可以啊！”出来一个高瘦的男生拍江桥的肩。
　　江桥回头：“这什么话。那是你迟姐她本来就有这个能力好吗？我锦上添花而已。走了。”

　　回小区这一路，三个人互夸，满肚子夸人的车轱辘话全蹦出来了，暮迟乐的直不起腰。
　　等她笑完了，冲江桥伸出手。江溯瞬间把眼瞪大，找了个支点就靠住看。
　　那双盛满了笑意的眸子此刻晶润莹亮，在路灯下闪着粼粼的光，像春天流动的湖水。
　　江桥抬眼看她一下，说着：“这是干嘛啊？”就握了上去。
　　“太谢谢你了啊！”江桥的手很热，体温传导过来的时候暮迟抖了下，刹那间有无数根羽毛撩了她心口似的，“我请你吃饭！”
　　江桥自然知道她在谢什么，被握住的手上下摆动着：“不用啊，我也有进步。”
　　暮迟还在晃：“要的要的，你不许推脱。”
　　看到这，江溯就跑回家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发光了。
　　江桥垂眸，视线又移向她。他今天声音像闷在棉花里似的，鼻音很重。
　　暮迟回神把手松开。一定是手上的热传到脸上，她脸烧得慌。再看向他时，问：“感冒了？”
　　江桥压根没把自己声音的异常当回事，却被眼前的人精准捕捉，有些讶异。
　　随即眼睛又弯弯，和今晚的月亮的弧度一样：“有点。”
　　站到家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暮迟一个劲推上来的，耳边还一直“谴责”个没完。
　　“啊？让你吹冷风了。”
　　也就抱歉这么一句，下一秒额头就抵上一根食指：“哎这么大个人了感冒不知道注意点，我不发现你肯定一句话不说吧。”
　　“我……”

　　她声音一下停了，大梦初醒似的收回手。周遭都默了，听得见小区里来往的人群脚步和树枝摩擦。
　　各种细微又嘈杂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被扩大，充斥她耳边。可就那一秒，她“我”了半天，就是出不来下文。
　　这段时间以来，她被各种事塞满，江桥也是一样的。类似这样的打闹早已记不清上次是什么时候，仿佛隔了半生那么长。
　　楼道昏暗，有一种微妙的氛围悄悄酝酿。眼前这个被夹在她和墙之间举手投降的男生正垂眼不移半分地看她，额前的头发乖巧垂着，唇边梨涡若隐若现。
　　也是停顿的那一秒，亦或是握手时就有了苗头，被繁重课业埋藏了许久的节拍再次在她胸腔打响。
　　“嗯？你什么？”等了许久，江桥开口。
　　“……好好休息。”暮迟抛出一句，和那次窥见他给别的女生讲题一样，落荒而逃。
　　在外面和里面听完全不一样。江桥的嗓音比平日低沉，像小音槌一样，一下一下敲过她心上的弦，声音久久不息。
　　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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